9 南方有佳人

皇上要與她同行出宮的消息不知怎的竟傳到了龔太後的耳朵裏，也不知是吹了哪陣兒風，她竟然差了六皇子與他們一同出宮，說是要讓六皇子也去體驗體驗民間疾苦。

傾城只道這恐怕又是龔太後與鈺太後的争風戲碼，但是畢竟是太後的命令，也不敢違抗。小昭還在簡單收拾衣物的時候，皇上與六皇子便來了。

六皇子還依舊是傾城進宮那日見到的那般明媚如陽，笑容都讓人有種如沐春風的感覺。進了流漪宮，見到傾城正坐于園中石凳上讀書，便過來調侃道：“皇嫂好興致。”

傾城起身行禮，卻被皇上給攔住：“他都稱你為皇嫂，為何還要向他行禮。”

傾城左右為難，但是六皇子滿臉笑意，手中折扇嘩地打開：“皇兄說得對，既是我皇嫂，該是我向你向禮才是。”說罷，他便抱拳向她行了個禮。

這讓傾城有些尴尬，她雖不是真正的妃子，但他們左一個皇嫂，右一個皇嫂的，聽得她雞皮疙瘩都快掉了一地。好在小昭及時出來，才讓她沒能尴尬到底。

“奴婢見過皇上、六皇子。”小昭一一福身行禮後，又道，“高公公已将馬車備好，可以出發了。”

一行人走出流漪宮，半月候在宮外，見到他們，便回身行了個禮，什麽話也沒說，默默立于馬車旁。傾城微微側首，注意身邊的惜月，他的表情在看到半月後果然變得有些凝重，仿佛在猜想些什麽。

發覺到她在看着他時，他便低下頭來，向她笑道：“我有那麽好看，竟讓你看得入了迷？”

傾城一聽，慌張回過頭，臉頰有些燙，連忙搖頭：“沒有。”

“沒有？是說我不好看？”他又在曲解她的意思，可恨她卻沒有半點兒能夠反駁的語言。倒是一個熟悉的聲音打破了她的窘迫。

“臣妾見過皇上。”

傾城随了聲音看過去，發現竟是着一身繡鳳華服的蘇绮紗，她領了個宮女，步履翩翩地走過來，白淨漂亮的臉上帶着淺淺的笑容，恰到好處，一看便知是知書達禮、溫婉過人的女子。

皇上該跟她有同樣的疑惑，所以才會開口問道：“你怎會來？”

蘇绮紗用那不經意的眼光看了一眼旁邊默默不語的六皇子，然後才福身回道：“臣妾聽聞皇上要微服私訪，便也跟着去一番，一來可以跟皇上促進感情，二來也有了與皇上共患難經歷。”

傾城心下想，這理由倒是找得挺好，可她卻聽着怎麽都覺得有些刺耳。然，她還沒發表她的想法，蘇绮紗便又繼續說道：“我倒是好羨慕傾城姑娘，可以日日伴于皇上身側。只是不知，臣妾什麽時候才能等來那一日呢？”

她的這句話将皇上、半月和六皇子的目光都引了過來，紛紛看向傾城。傾城雖氣不表，喚了小昭上了馬車，緊接着便又聽見半月的聲音：

“臣再去備輛馬車。”音落，便聽見那漸漸跑遠了的腳步聲。

外面幾人都不說話，氣氛沉重得令獨自身在馬車中的傾城有些透不過氣來，好在半月再去準備馬車沒用多少時間，很快便回來了。

就聽見六皇子開口說道：“皇兄，你便與你未來的皇後同乘一輛馬車罷。”

随後，傾城便感覺到了馬車的微微晃動，想來應是六皇子上了她這輛馬車。傾城掀起窗簾子往外看去，正好看到皇上與蘇绮紗半排走向前方的畫面，只是那蘇绮紗，卻時不時地回頭看。看到這一幕，傾城又不禁想起進宮那日在佻佯門見到她的情景。那時，她也是用這種目光看着六皇子。哀怨而又惆悵。

随後六皇子撩起簾子進了傾城的馬車，看到傾城時便又露出毫無煩惱的笑容，打趣道：“皇嫂，臣弟有幸，能與您同乘一輛馬車呀。”

那笑容雖好，可背後卻像是隐藏了許多的東西，無奈、傷痛與憂愁。

傾城淡淡地回道：“該是我的榮幸才是。”看着六皇子那勾着唇角儒雅的淡笑，她又不禁好奇地問道：“六皇子可是與蘇绮紗……相熟？”

聽到傾城的問話，他的身子明顯一怔，呆了半晌才答道：“只是以前……偶然見過幾面。”

偶然見過幾面？這種話，一聽便知不是真的。只是究竟他們二人有怎樣的前緣，才會像現今這般撒下彌天大謊？

傾城雖不知道皇上與蘇绮紗談了些什麽，不過她與六皇子倒是一路上談了許多，從他小時候發生的那些糗事，到她進宮後的那些無奈，很快便成為了無話不說的知已。到達洛府的時候，傾城與六皇子都面帶笑容的下了馬車，卻雙雙被前面那兩道冷冷的目光給盯着。

齊齊望去，發現正是皇上與蘇绮紗，而且皇上看着她時的那目光，就跟之前在宴會時她被人盯的那目光一樣。難不成那時候……就是他？他看到她與半月和霄君辰談笑，所以後來才說嫉妒他們？

傾城沒敢再繼續想下去，看向小昭吩咐道：“小昭，去城裏訂最好的客棧吧。”

哪知六皇子一聽卻有些不滿：“為何我們來了禦史府，卻要去住客棧？”

傾城騰地一臉難堪：“那個……禦史府……”難道要她說禦史府破破爛爛，不能讓皇上和六皇子委屈住進去？

“不用想了，我們就住這裏。”皇上打破傾城的沉默，拂袖徑自就要進府。

傾城來不及阻止，六皇子和蘇绮紗就已經跟了上去，洛慧陽也不知去了哪裏，傾城事先已經找人通知過他了，可這會兒他竟沒等在洛府迎接，等下皇上怪罪起來該怎麽辦啊。

半月一回到洛府，就不知道忙什麽去了，連個人影兒也不見。待小昭備茶點的時間，正廳裏安靜成一片，傾城悄悄瞅了眼坐在上位的皇上，然後皺眉想着要不要說點兒什麽。就在這時，蘇绮紗倒是率先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

“皇上此行出宮，可有什麽地方想去逛逛的？”

“我在等着傾城出主意呢。”說罷，他又看向傾城，傾城一愣，瞬間慌了神兒。她哪裏會有什麽主意，本來今天想着回來看看爹爹的。想着想着，腦海裏忽然閃過以前在蘇陽城中見過的一些景象，然後心中便有了主意。

傾城起身，看向皇上：“傾城想帶皇上去一些地方。”

他微微擡眸，表情甚是滿意：“是嗎？是什麽好玩兒的地方？”

傾城心下嘆了口氣，這皇上真是要命，整天就知道玩兒，等下要是去到那些地方，萬一生起氣來怕是連想把她活剝了的心都有。但是擔心終歸是擔心，意見已經提出來了，他也高興地答應，她也只有咬牙繼續下去了。

“我可以去嗎？”六皇子搖着折扇問道。

傾城搖了搖頭：“那些地方，我只能帶皇上去，六皇子還請與蘇小姐候在洛府吧。”她以為六皇子好打發呢，哪知她是錯得太離譜了。他聽過她的建議後，立刻不滿地從凳子上跳起來：“這也太不公平了，既然你和皇兄出去玩兒，那我和蘇小姐也要出去。”

傾城微微凝眉，正想找點兒其他的理由，皇上卻比她先開了口：“你就別跟着我去搗亂了。”

“我哪裏是去搗亂了，明明你自己也是去玩兒。”

傾城暗自慶幸不用她來找理由搪塞六皇子了，這兩兄弟之間看起來和諧得很，開開玩笑也不會有什麽大礙。傾城對小昭吩咐了一聲，讓她去準備了幾套粗布衣裳，然後又一一拿給皇上和六皇子。

“宮外不比宮裏，人多混雜，還是穿得普通些好。”傾城瞧了眼他們身上的真絲錦袍，而且衣服上還繡着龍鳳，不用別人說也知道他們是什麽身份，突然招惹是非。

讓小昭帶了皇上和六皇子去更衣，傾城自己也回房間換回了平時穿的粗布衣裳，然後将在宮中所穿戴的錦服和首飾一一放好，才從房間出去。

剛出門，就看見園子裏着粗裳，束手而立的男子，他仰頭看着園子裏那棵花瓣幾乎掉落得所剩無已的桃花樹，喃喃地念着：“落花紛紛去，來年人不知。”陽光斜斜地落下來，像是給他那身粗布衣裳增加了一絲不平凡的氣息。

古語有雲：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如今這句話，用在這個情境上，怕是得改一改了。南方有佳人，卻是美少年。

皇族就是皇族，即使是穿上一身平民百姓的裝束，也仍舊阻擋不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耀眼光芒。而這個皇上，偏偏又是那麽特別，讓她跟他呆在一起，都完全沒有感覺到他身為帝王的那種壓迫與束縛感，反而覺得有些輕松和溫暖。

他正巧回頭來看她，發現她又看呆了，不禁勾起唇角笑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傾城回過神兒來，搖了搖頭，讓自己變得更加清醒些：“去了你便知道了。”

六皇子與蘇绮紗出來的時候，倒是顯得相襯極了，兩人都未換小昭準備的衣服，站在一塊兒，那種金童玉女的感覺恐怕不只是她一個人察覺了，連她身邊的皇上，也微微皺眉有些疑惑了起來。

他們兩人看起來如此般配，若是蘇绮紗沒有被選中‘皇後受訓’，與六皇子，也該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情侶吧。

傾城勿自想着，卻又發現自己想得過多了些。碰巧半月回來了，傾城便讓他跟着六皇子出門好保護他們，半月雖極不願意，可嘴上也并沒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