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爹爹

這世間人生得意快哉事中有一件是亘古不變的，那就是你的喜歡的人，恰好也是你的知己。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無憾”，這句話并不是虛妄，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宋子安從沒想過安茹意會是他的知己，他知道她漂亮、聰明、堅韌、從容、鎮定、大方、優雅，可是他從沒想過她會明白自己的抱負和希望。

她就這麽淡淡地說出來了，好像一點都沒有意外，或者說，好像她早就已經看穿了他。

他今日遇見了大怒，可也遇見了大喜。

悲喜交加之下，他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失控的身體忍不住再度靠近，卻又響起那日的拒絕，再次退了回來。

“傻瓜，”安茹意卻拉住了他的手，抵着他的額頭道，“明天……我就是你的皇妃了，只要你不舍棄我，我就不會舍棄你……”

宋子安竟然有些局促，十八歲的少年郎，但畢竟是天子，雖然經過大選前宮裏只有一個皇後一個貴妃，可他并不是沒有跟她們同過床，這會卻有些不知如何反應了。

“你……”宋子安呼吸一沉，“你是接受了嗎？”

“我想賭一把，”安茹意抱住他，目光落在置于桌面的雲母石上，“拼上自己的一切賭一把，我會幫你……但是子安，你一定要記住，茹意的心已經很老了，不會有第二次的機會。”

如果你背叛我，我也會背叛你。

因為重生這一世，既然自由已經沒有了，她希望灌注所有感情的愛可以長久，若果連愛都是虛假的，她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宋子安目光一顫，劇烈的情緒忽閃，而後猛然抱住了安茹意，吻住她的唇，随手放下床簾……

……

封妃大典開始的清晨，宮裏年齡最大的老嬷嬷帶着聖旨、衣冠、品服、印玺守在門外，長長的隊伍一直排到了門外，就連桃紅柳綠都着了特制的近侍宮女服，臉頰上透着興奮的紅。

邱紫還算鎮定，她只是淡淡笑着，手裏端着用紅繩圈着的兩只酒杯，這是貴妃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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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皇後，則是用紅手圈着的兩半葫蘆。

洗漱之後，裏面傳出宋子安的聲音，“進來。”

邱紫這會才激動起來，跟老嬷嬷帶着笑意對視一眼，共同走進了屋裏。

宋子安穿着龍袍坐在主位，屏風之後，正站在剛剛沐浴過的安茹意，玲珑曲線若隐若現，叫宮女們都忍不住紅了臉。

品冠服由老嬷嬷親自套上，十歲以下的宮女舉着妝匣而來，綠柳束發，桃紅着妝，邱紫貼花黃，清豔脫俗的美人再出屏風時，披帛落地，步搖輕晃，雲髻花鬓，丹砂朱唇。

不過淡淡一瞥，氣勢竟然壓過了在場所有人。

只有安茹意自己知道，她現在渾身都酸疼得很，這正一品貴妃品級服實在太重，因此實在懶怠動彈，連眼睛都不大想有太多起伏。

宋子安笑了起來，快步向前，執起她塗抹蔻丹的手，眼裏是真心實意的歡喜和動情，“茹意，愛妃，即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皇妃了。”

安茹意扶了下腰，翻了個白眼。

宋子安的笑意立時有點萎靡，心虛地抹了下額頭，慘淡少年也忍不住露出窘迫感出來，道：“咳，你可以搭着我的手一起走。”

“那是皇後才有的資格，”安茹意有點不想理她，“我應該走在你兩步之後。”

宋子安道：“不，你跟我一起走，我說過，在這個皇宮，你可以嚣張跋扈，沒有人動得了你。”

安茹意挑眉，一想着這麽重的衣服和酸疼的身體，還有纏綿悱恻的恩愛，不知是喜是怒，一把抓住他的手，倒像是打了一巴掌過去。

她看着宋子安，意味深長道：“子安，事不過三，我再說最後一遍，我安茹意會賭上我的一切，你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宋子安正高興，無奈道：“茹意，封妃大殿沒有你想象中的可怕，你不要擔心。”

“……”安茹意默了默，眼裏閃過一點狡黠，“這衣服那麽長，萬一我一腳踩掉了，那豈不是丢人丢遍皇城了？”

“哈哈哈哈，不會的！”宋子安被她逗得大笑，“要真是如此，我把黃袍脫給你！”

那文武百官可是真的要把她當妖妃了，安茹意忍俊不禁，梗着脖子道：“走吧，這頭冠這麽重，多戴一刻都是在受罪。”

宋子安真是被她幾句話弄得啼笑皆非，而後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道：“沒關系，反正只戴很短的時間。”

地毯成紅，宮牆成禁，皇後與貴妃早就等在了永華宮門口，貴妃以下等級的宮妃都安安靜靜地站在路邊。

安玲珑也在其中，她看着安茹意，憤怒和嫉妒在眼中瘋狂的堆積，可她的臉就像僵化了似的，或是正帶着一張固定了溫和笑意的面具，不言不語。

宗室老人都在此地，所有人都震驚于雙手交握的兩人，安廣能站在永華宮的屏風後，形式縮成的屏風什麽都阻擋不了，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們。

而後倒吸口涼氣，目光瞬間倒向皇後冷玥，看着那震驚又瘋狂的猙獰神色漸漸軟了下來，又恢複成大方溫柔。

安廣能握緊拳頭，又将目光放在了西晉天子宋子安身上，少年眼中真心的歡喜和笑意讓他無奈，最後，他只能再回頭，看向徐鄭。

徐老将軍的女兒，徐老将軍頗為憤世嫉俗，冷氏安氏矛盾之大，徐老将軍頗為不屑，安廣能本想保持現在的局面，不要和冷氏再生沖突。

等待百年之後，一切不還是會恢複平靜嗎？

可是現在，不能了，安廣能苦笑着看向款款而來的安茹意。安茹意臉色有點沉，精神并不怎麽好，病态依舊。

她從相府離開好幾天了，安廣能畢竟也老了，安茹意抿了下唇，下意識看向了安廣能的發亮，突然間對上那雙沉默又憐惜的雙眼，還有他眼角堆積的皺紋。

以前的自己那麽不好，他對自己充滿懷疑，其實也很正常，不是嗎？

爹爹……

安廣能的眼睛忽然有些濕潤，傻女兒啊，你被人當槍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