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殺青宴

奚含卉的手指甲深深地嵌進了皮膚裏。她深吸了一口氣,拿起了手機,撥通通訊錄裏的最後一個電話。

“喂?”

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微微打顫,“杜哥?”

杜名顯慢慢撥弄着手裏頭兩個渾圓白亮的白玉核桃,聲音也是慢吞吞的,“小奚啊。”

奚含卉的喉嚨發緊,含混地嗯了聲。

“江家的那個小子——跟你在一部劇裏頭吧?”

奚含卉一怔,随後猛地擡起頭,視線在躲開她目光的小助理身上定定地停留了許久。她閉了閉眼,也不去問這次的秘密拍攝怎麽會被杜名顯知道,只微微苦笑道,“是。”

“別去動他。”杜名顯說,“你想怎麽玩兒,我都随着你,但真動了他,江家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縱使是我,也護不住你。”

護?

奚含卉嘴角流露出絲嘲諷的笑,聲音中卻絲毫不露,低聲回答:“我知道了。”

她挂了電話,心中原本的想法瞬間打消了不少。如今在劇組中,她和江邪已經是明晃晃撕破了臉面,要是江邪真的在劇組裏出了事,只怕第一個便會疑到到她身上來。

杜名顯與江家也是認識的,江邪逢年過節,甚至還需要喊他一聲叔。在這樣的關系下指望金主為自己出頭,基本上毫無可能。

既然這樣……

她慢慢眯起了眼睛。

《雁門關》的所有拍攝順利地趕在年前結束,正式殺青。殺青宴上,醉醺醺的叢争拍着江邪的肩膀,非要和他一起喝一杯。杯子還沒遞到江邪面前,對面的顧影帝便已經站起身來,不聲不響把酒接了過來。

“他不能喝,”顧岷一飲而盡,簡短解釋道,“我替他。”

江邪的确從不飲酒,聽了這話嘴角一翹,笑的像是只偷了腥的貓。幾個場工借着酒勁兒嗷嗷嗷地起哄起來,拿筷子把碗敲得叮當作響,嚷嚷着讓兩人現場交杯喝一個。

歡樂的氣氛才剛剛起了個頭,叢争就已經一眼掃了過來。

“這……這群人!”他喝得面紅耳赤,憤怒地踩到了椅子上進行批判,”整天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看什麽都暧昧,看什麽都想入非非,腦子裏就剩下了那麽點兒東西是不是?我當時當兵的時候,和同隊的那是天天在一張床上睡覺,怎麽沒有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

他響亮地打了個飽嗝,又使勁兒拍拍身旁青年的肩,大着舌頭道:“你、你自己說!你和小顧之間,是不是純潔到不能再純潔的友情?”

“……”江邪對上叢導滿懷期待的眼神,只得敷衍道,“可能吧……”

可能個鬼,我們就是從今往後将在一起鼓掌的關系,非逼着我現場鼓給你看麽?

叢争又大力拍了幾下他的背,眼中的欣賞之意溢于言表。他忽然從凳子上蹦了下來,二話不說操起個杯子舉到嘴邊,大聲道:“今天,我就要獻給你們兩個一首歌!”

江邪開始頭疼。

童宵拿手臂擋着嘴,驚恐地低聲同方明傑道:“他不會是打算唱友誼地久天長吧?”

應該還沒眼瞎到這種程度吧?

然而事實證明,叢争甚至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眼瞎。他拿着杯子,石破天驚一聲吼。

“最寒冷的時候誰要叫聲戰友!雖不是陽光,心上會淌過一陣陣暖流!”

“最炎熱的時候誰要叫聲戰友!雖不是涼風,身上會感到舒爽的清秋!”

在場的人都倒吸了口冷氣,只覺得耳膜一陣刺痛,忙七手八腳将導演往椅子上拖,“差不多就行了,叢導,我們知道是戰友情了啊。叢導,你喝點水……”

“怎麽了,”叢争不幹,“我還要唱!”

“那小聲點兒,小聲點兒啊,”旁邊的人忙哄他,“隔壁小孩兒都睡了,別把人吓醒……”

叢争聽了這話,便滿臉通紅地靠在桌子上,嘴裏仍舊在喃喃地哼唱:“戰友啊戰友親愛的戰友,這個稱呼多麽親切……”

他鼻間滿是酒的芳香,已經五十六歲的叢争在這股酒香裏,忽然便像是恍然回到了二十三歲。那時的他也有人幫忙擋酒,隔着亂哄哄的人群,兩個人躲閃着對視上的眼睛都熠熠發着光,那種光亮,叢争記了整整一輩子。

他在軍營的宿舍裏替那個人掖好了了被子,結果那人還是故意打散了,半夜找借口說冷死皮賴臉躺到他床上來。兩顆年輕熾熱的心和兩具年輕熾熱的身體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卻一起發着蓬勃的熱——那是什麽時候的青蔥歲月來着?

哦,記起來了——那還是在1997年之前,同性戀仍然會被抓進監獄裏改造的年代。

叢争顫抖着手指,又給自己滿上了一杯。身旁嘈雜的人聲似乎都在一瞬間遠去了,他望着杯中澄澈剔透的酒液,含糊不清地哼唱:“戰友啊戰友親愛的戰友,這個稱呼已經足夠、已經足夠……”

喉頭像是被什麽梗住了,他眨眨眼,忽然伸手在自己面頰上摸了一把。

“奇怪了,”他望着手指上的水滴,忽然癡癡笑起來,“瞧這喝的……汗都下來了啊。”

幾個月才有這麽一次放縱的機會,除了奚含卉推說身體不舒服沒來外,大部分人都喝得不知東南西北。兩個同桌的女配笑盈盈要再給顧岷敬酒,卻被顧岷搖頭拒絕了。

“怎麽了?”女配的笑僵在了臉上,又強笑道,“顧哥不是能喝麽?還是我不配顧哥不給我這個面子?”

這話一出來,便是非喝不可了。顧岷蹙了蹙眉,正想回應,卻聽見身邊有人懶洋洋笑道:“走,老顧,陪我上個廁所去。”

擡眼看去,果然是江邪這個小混蛋。他雙手插兜,因為一滴酒沒沾,神色比這桌上的人都要清明,連帶着眼睛都像是發着光的兩顆小燈泡。

女配的手仍然停留在空中,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轉了一圈,終究是不敢得罪江邪,只得笑道:“你們的感情這麽好啊……上個廁所也要一起?”

江邪眼睛眨也不眨地扯謊,“裏頭燈壞了,黑,得讓老顧給我打個光。”

他頓了頓,又摸着下巴道:“瞧你這一臉不樂意,要不你陪我一塊兒去?”

陪他去?在廁所裏頭給他打光?

女配角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忙揮手說不,讪讪地扭過頭去。顧岷嘴角不由得流露出幾絲笑意,順從地站起身來,跟着江邪進了洗手間。剛剛踏進去,江邪就一把把門反鎖了,随即拽着他的領子湊近點,皺着鼻子聞了聞,“一股酒味兒。”

顧岷挑眉,許是喝了點酒,此刻也有些上頭。他微微張開較薄的兩片唇,對着江邪直接呵了一口氣,昏黃的燈光下頭,那股白氣袅袅地飄散開來,裏頭滿載着酒的芳香。

江邪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待反應過來,不由得似笑非笑挑起眉:“膽子肥了,嗯?”

顧岷不答反問:“燈壞了,嗯?”

兩人濕淋淋的眼神撞在一處,江邪微微眯起眼,打量着這張于燈光下半明半暗的臉,從略顯鋒利冷清的眉一直看到幹淨利落的下颚線,越看越覺得合心意。他把手插進兜裏,幹脆直接承認了,“就是想見見我小對象,怎麽了?”

從劇組離開之後,兩人都各自有各自的工作,又是這樣的頂級流量,自然不能像是入組閉關時日日厮混在一起。江邪想到此便覺得遺憾,不由得又長長感嘆了聲,“不想工作。”

顧岷挑眉。

“但是不行,”江邪望着他的臉,邪邪笑道,“你可還沒答應我呢,小對象——等着,等哥哥我爬上最頂端,馬上就來罩着你,讓你不答應都不行。”

顧岷啞聲笑了,“你這是放了話,要潛規則我?”

“是啊,”江邪大大方方應了,“考慮考慮?”

顧影帝微微點頭,下一秒卻突然切換了話題,正經地問:“不是來上廁所的嗎?”

江邪的确也有些放水的沖動,反正燈光昏暗,顧岷也不是沒有見過,他便沒有遮掩,直接開閘放水。誰知剛剛進行到一半,水龍頭就忽然被一股白光突兀地照亮,滿室昏暗之中,唯有它亮的如同白晝,幽幽地發着光!

江邪手一抖,差點把自己報廢了。待他反應過來,不禁咬緊了牙,“顧、岷?”

嗯,有史以來第一次連名帶姓的叫,足以說明此時有多生氣。顧影帝慢吞吞地移動手指,把手電筒的光打到最亮。

亮的猶如一道刺破黑暗的雪白閃電!

江邪:“……”

他望着一個人樂不可支仿佛做了什麽有趣的惡作劇的顧影帝,終于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個人……好像真的有點醉意了。

突然變熊孩子的顧影帝最終是被江邪領出來的。

江邪把他交到了方明傑的手上,還有些不放心:“讓他早點兒休息。”

見方明傑點頭,他頓了頓,又道:“我讓小李提前熬了點白粥,和胃藥、醒酒茶一起先放到你車上了。記得讓他喝。”

童宵就立在他後頭,委屈的表情都有點兒扭曲,“陛下,我可跟了你十年了。”

你什麽時候給我準備過白粥!

“沒辦法,”江邪渾然不覺,還幽幽地嘆了口氣,目光遼遠,“誰讓我是當攻的呢。”

童宵:……

這還是攻?他簡直難以置信,這難道不是個人-妻受?

而與此同時,網上新的一輪消息開始了轟炸。

《戲精的誕生》,一個關于演員演技素養的企劃正式公布,官宣評委。

而四位評委中,有三個會讓江邪親切無比的名字。

他家小嬌妻,顧岷。

他家太後娘娘,郁荷。

以及——他家心眼小的像針一樣的太上皇,江明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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