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次日兩人約好十點鐘見面,林瓒遲到了十分鐘,來的時候還打的出租車。

方尋站在公交車站牌邊,看他從車裏沖出來再跑過來,沒忍住笑了起來。

林瓒真的是屬于在穿衣服上比較講究的男孩子,這天是水藍色細格短袖襯衫配寬松背帶褲,雙肩背包,還帶了個小草帽,一副去野餐的打扮。

一般穿背帶褲的男生不多,因為會顯得有些幼稚可愛,他穿着倒很好看,很清爽,就是那頂帽子太搶眼了!他一跑,很快就被風掀走。

這傻子毫無反應,還愣愣地朝方尋跑過來,傻得沒邊兒了簡直。

林瓒原本見着他很開心,但越近就越清楚地看到他笑得異常歡樂,頓時覺得有點不對。站定了,立刻不解地問:“你笑什麽啊?”

方尋止了笑,在他頭發上輕輕揉了一把:“沒發現有什麽問題嗎?”

啊,有!林瓒看了看他,再低下頭想了想,猶豫着說:“你最近……那個,摸我頭的次數有點頻繁。”

方尋剛收回的手裏突然就一陣發麻。他幹嘛要經常去摸林瓒的頭發啊?

可是,這是重點嗎!方尋選擇忽略摸頭的事情,用手在自己頭上比劃了下,說:“你的帽子飛到對面路上去了。”

林瓒的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茫然,緊接着,一種強烈的懊惱和驚訝神色浮了上來,他短促地“啊”了一聲後飛速轉身往那邊跑去:“我新買的帽子!”

他的反應太有趣了,方尋又笑了起來,跟着一起跑過去,邊跑邊說:“你就一點感覺也沒有嗎?”

林瓒很氣:“我就感覺這風很柔軟舒服,掠過我的發梢很清涼來着。都是錯覺!”

而且尴尬得無地自容,他剛剛居然還說摸頭發的事兒!啊啊啊啊啊啊,怎麽這麽尴尬啊!

帽子被風吹到了對面的草地上,兩個人跑了過去,林瓒撿起來後都不怎麽想戴了。

最尴尬的是,方尋還沒接他的話,他可太丢人了。

林瓒拿着小草帽,沉浸在暗自悲傷的氛圍裏,方尋卻笑得輕松愉快。他看到林瓒垂着頭,耳根因為羞恥而泛着點兒紅色,心頭像被撞了下似的,瞬間湧起類似憐惜的感情,輕聲問他:“怎麽了?”

“風把你帽子搶了就不高興了啊?”方尋說,“那要不然幫你揍回去?”

林瓒一笑,在他肩膀上一推:“我警告你啊,再說這種逗小女生的話我就把你揍一頓。”

“誰讓你表現得那麽小女生?”方尋也笑。

林瓒擡手把草帽帶他頭上,再在他頭上一砸:“挨揍吧你。”

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心卻軟和下去,方尋的目光從林瓒臉上移到草地上方的藍天白雲,笑容始終沒消散。

就是很可愛。從車子裏跑出來,帽子飛了也意識不到,只一心朝着他跑來的林瓒非常可愛。

并且這種可愛無關小草帽,無關背帶褲,無關任何外物,僅僅是因為這個人一舉一動都萬分自然,總透露着幾分天真和拙稚。

兩個人坐上了去花市的公交車,方尋問他:“有想好買什麽嗎?”

“嗯。”林瓒翻出備忘錄給他看,“我查過資料,喜陰的喜陽的,适合放在卧室和不适合的,水培的土培的,都選了一些。”

“要買很多嗎?”

“多一點看上去熱鬧,有家的感覺。”他還是執着于家庭的氛圍。

到了地方,林瓒的目的地卻悄無聲息地變了。

“為什麽虎皮鹦鹉這麽可愛啊!這豔麗又不誇張的毛色,好美。這只是淺紫色的!方尋你快看!”

花鳥市場裏有不少鳥兒,叽叽喳喳的鬧個不停,林瓒花還沒看幾朵就完全被吸引過去注意力,拉着方尋東看西看。

虎皮鹦鹉這種美貌品種完完全全斬殺了林瓒這個顏控,他都走不動道了,被小鹦鹉迷得暈暈乎乎。

方尋有種帶孩子逛動物園的感覺,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摸着鹦鹉的皮毛,眼裏還全是驚嘆之色,心裏是柔軟的無奈。

之前他還繃着一幅嚴肅的臉孔質問林瓒能不能養好寵物,這時候又忍不住替他找借口,任何人都需要有第一次的經驗,說不定林瓒能照顧好小鹦鹉。

但他還沒把那句“要買嗎”問出口,林瓒就戀戀不舍地收回了目光,對他說:“走吧,買花。”

方尋突然感到有些後悔,要是他沒有說那些話,林瓒就可以心滿意足地養小鹦鹉了。他并沒發覺自己在沉默中被林瓒的一言一行牽動着情緒,只是補償般地對林瓒說:“買害羞草吧。”

“你喜歡含羞草嗎?”

方尋的回答格外真誠,真誠得過分以至于笨拙:“含羞草一摸就動,類似動物的反應,就會有養寵物的感覺了。”

林瓒也格外不客氣地笑了出聲,邊笑邊走:“含羞草氣死了,它可不願意做替代品。”

方尋一陣恍惚,啊,又是這種狀态,他又說不怎麽聰明的話了。他的眉心微微蹙起,苦惱起來,雖然并不讨厭,但這種狀态讓他覺得陌生。

腦子搞不清狀況,僅憑着滿腔沖動說話做事的這種狀态,實在不是什麽好事。引人發笑也就罷了,他無法确定在這種狀态下說出的話是否總是無關痛癢。

要是他不受控制地說出了越界的話,後果似乎會變得危險。在這一個時點上,方尋并不能十分準确地說出那種界限具體是什麽,但他模模糊糊地意識到他和林瓒之間是存在一種獨特的氛圍的。一念之間,這氛圍就會受到極大的影響。

唯一清楚的是,他并不願意讓目前這種氛圍被破壞。

那還是得清醒一點。他想。

可好半天過去,方尋感到無能為力起來,要是林瓒不表現成這樣,他的設想大概會更成功地實現。

林瓒興致很高,花鳥市場太多美麗的事物,讓他精神振奮,保持着熱情和歡樂。

方尋的目光情不自禁追着他跑,盡管不怎麽出聲,但心神還是被他分去大半。

林瓒長得好看,動作斯文又不拘束,看花、摸葉子、付賬一氣呵成,按照他的備忘錄有條不紊地完成着購花計劃。

花店外邊兒就是一小塊花圃,他站在籬笆外頭等待老板送來推車,旁邊有一只白蝴蝶在飛。畫面漂亮得讓人一遍又一遍地看,根本移不開眼。

瘋了。方尋定在地面上,沉郁地、內心矛盾地看着他,越來越覺得心頭有些東西在崩潰瓦解,響聲震耳欲聾。

他料想得不錯,陽光底下,林瓒臉上那顆痣顯得更別致動人了。他還坦然地、快樂地對着方尋笑,跟他講有趣的事,那痣随着面部的細微神情變化而移動,看得方尋的呼吸也随之變化。

有兩個方尋同時在這裏。一個盡力捕捉着身體內部發出的龐大的響聲,試圖破解這神秘的信號,另一個在跟眼前的林瓒談笑風生,像是察覺不到那邊的驚濤駭浪一樣。

這可太蠢了。他竭力想要清醒,卻一頭紮進了更混沌的世界裏。

買完花,他們一起回到林瓒住的地方。進了電梯,狹窄的空間進一步加重了方尋的眩暈感,這樣一個密閉的地方,天然地使兩個人的相處變得更具私密性。

一次呼吸,一個眼神,都具有了跟在外邊不一樣的意義。

推車裏滿是花草,香氣濃郁,但方尋還是聞到屬于林瓒的味道。林瓒的味道,這一認知讓他的皮膚被激起了熱意,他的額發也微微汗濕,體內陡地燃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沖動。

離他近些,再近些,這樣的信號從大腦發出,逼迫得他眼睛都有點發紅。不僅如此,他感到口幹舌燥,這一變化讓他感到羞恥和不知所措。

“叮!”

電梯聲響起,他們到了。

可怕的熱意剛剛升至最高點,就被無情的機械聲澆下去一些,他深深吸了口氣,暗暗地把手貼向冰涼的電梯內壁。

林瓒已經走到了門口,按下指紋鎖。

他先把推車推了進去,數秒後,發現方尋還站在電梯轎廂裏,疑惑道:“不進來嗎?”

方尋的手心已經徹底涼下去了,他抿了抿唇,走出了電梯,但沒有再繼續向前。

他害怕了。因為林瓒回過頭來看他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又重重地一跳,輕佻的欲/望剎那間成型。

他居然很想去親吻那顆痣。

太荒唐了吧。

方尋的聲音有些幹澀:“不進去了。”

林瓒不怎麽會遮掩情緒,面上顯出失望的神色來:“你之後還有事情要做啊?”

“沒有事情做。”方尋艱難地回答。

林瓒整整愣了好幾秒才消化他這句話。沒有事情做,但不想來他家,是這個意思嗎?他再認真回想了一下,今天有好幾個時刻方尋都顯得心不在焉的。

心口一陣氣悶,又隐隐有點難過。林瓒向來執着,又不死心地問:“沒有事情做的話,來跟我一起布置花草不行嗎?”

方尋的腳都要動了,他的身體想去。但他的理智又不合時宜地派上了用場,他不敢進去,也不敢去吻林瓒。

他暫時還沒有打破平衡的勇氣,更缺乏對這種最沒有道理的情感的信任。

昨晚問方選的那個問題重新回到他的腦海。他跟林瓒對視着,居然慌不擇路地問起他:“我們也不是同一個學校的,有必要這麽頻繁地聯系嗎?”

方尋自己太糾結了,他只是單純在問,但這問題不能夠這樣問。被提問的對象從方選變成林瓒,這個問題就完全失去疑問的色彩,反而十分傷人。

林瓒垂下了眼眸,掩蓋着情緒一般。

一會兒之後,他才又擡起睫毛,笑得很輕:“本來也只有周末才見面。下周開始我就去上補習班,也沒有頻繁聯系的機會了。”

他沒有正面回答,想委婉地為自己留一點尊嚴。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揍我!不會虐的。我還怪喜歡這種初識情味而變得笨拙和小心翼翼的狀态,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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