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林瓒動了動僵硬的手指,轉身去看推車。

門關着,方尋走了好一會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黯淡了下去,林瓒覺得這些花兒沒之前那麽鮮豔了。

他把車子往裏面推去。花盆和用來放花的架子之前已經網購好了,現在只要把花草移植過去再放好就行。

繡球花是直接買了花枝,他先用一只方口矮瓶盛了水,再将粉紫色的花兒插了進去。最開始沒有打算買插花,這個放哪兒呢?

工作間裏比較單調,放到裏面的小圓幾上好了。他端着花瓶走上樓梯,時間卻突然停滞在某一刻,他立在轉角處,一動也不動。

像是所有令人難以接受的情緒所引起的反應,他的腦海裏起先出現的只是空白,忘記正在做的事情,陷入另外一種狀态裏。

就這麽呆愣住十幾秒,他才又繼續擡步上前,緊接着,失望和厭惡感就漫了上來。這種出神的反應令人讨厭,因為顯得很愚蠢。

将花擺在了想好的地方,他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一只手支着下巴,很疲憊似地看着這花。

太突兀了。這花擺在這裏極其難看,怎麽都與周圍的擺設格格不入。

越看則越是憋火,他緊緊地蹙起眉。

這裏不像平時那麽淩亂。前兩天完成一件作品後他就好好地整理了一番,如今這房間看上去整潔舒服。

但他怎麽渾身難受呢?

或許就是因為太幹淨了,沒有他平時工作的感覺。他往天一踏進這裏,就會變得從容起來,做東西,錄音,怎麽都好。他總在亂中尋覓忙碌卻安寧的那份心境。

現在不行。他心裏像團火在烤,溫度還不是很高,沒到會痛的程度,但一點點地讓人呼吸愈發困難。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花也醜,桌子也醜,眼前所有東西都醜到令他窒息!

啊,不對,要冷靜,冷靜下來才可以。他不是前段時間就發現了自己這種得不到想要的東西就發怒的性情嗎?

光發現了不行,他必須要學會控制。不能扔東西發脾氣,沒有用,不如好好想想解決方法。

林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尋求着自我治愈的方式,他想起着陸的心理學療法,他想象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旁邊有幾只蝴蝶……

情景還未完全構造出來,他卻一下子頓住。他難以置信,憑着他自己的心意正在創造的世界,居然闖進了一個根本不是他正在構想的人物。

“方尋。”他自言自語起來,咬牙切齒地念出這個人物的名字。

憤怒總是逼出沖動和直覺。這兩個字一念出口,他就什麽都明白了!

花沒有錯,這個房間也沒有錯,錯的是方尋。為什麽要說那句話,為什麽不願意跟我頻繁聯系,為什麽走了?

我知道了啊,我喜歡你,我不想你對我說那種話!

鼻尖湧起極強的一陣酸澀感,他簡直承受不了,用口腔大口呼吸着,想要阻止這些顯得很可憐很傻逼的眼淚流出來。

他又沒有喜歡過誰,也不是特別懂該如何去對待愛情。但沒有頻繁的聯系的話,也就是拒絕的意思了吧。

林瓒彎下腰,把臉埋進兩只手掌之間。

他很想忍住眼淚,但可能他就是過于情緒化的人,淚腺根本不受他意志的左右,自顧自掉着淚,把手掌全部打濕。

艹,他在心裏又罕見地罵了髒話。哭個錘子,有什麽可哭的。

大概是因為腦海裏出現了錘子這個詞,他好像都聽到了錘子錘東西的聲音裏,一下又一下的,很是急促。

林瓒哭得很慘,沒發出什麽聲音,但脊背一起一伏,眼淚掉個沒完。

但錘子的聲音還沒停。不對,是有人在敲門。

靠,他為什麽這麽慘?都哭成什麽傻逼樣子了,還有人來敲門。不想開門啊可惡!

他恨恨地扯了兩張紙胡亂地擦了擦臉,蹬蹬蹬地跑下樓,他很想要拉開門吼一聲“誰啊敲錘子門”,可良好的教養還是讓他停在玄關處,用鼻音很重的聲音問了句“請問是哪位?”

“是我。”

緊皺的眉一下子放松了。林瓒怔怔地看着門,不知道心裏什麽滋味兒。他有點沒力氣,呼吸輕得像沒有,這裏的空氣更像是全部被抽走了。

現在是下午四點鐘。

林瓒向前再走了一步,手微微有點發抖,拉開了門。

方尋站在外面,頭發沾了汗,門開的那一剎那他亮得驚人的目光就撲向林瓒身上來。

要說什麽呢?說什麽都好像很奇怪。

于是林瓒沉默着,只看着方尋。

“我……”他不說話,所以方尋先開了口。可是他剛剛說了一個字,林瓒就突然轉過身去了。

林瓒稍微仰起頭,飛快地拿手背擦了下眼睛。果然是不争氣的、嬌氣的林小瓒,都成這樣了,他看到方尋來,還是高興,甚至更想哭了一些。

他竭力使自己的聲音不要發顫:“有事嗎?”

方尋看着他的後背,輕易察覺到他話語裏的冷漠,但他誠懇地說明來意:“我找到答案了。”

林瓒側過頭:“什麽答案?”

他還沒讓方尋進門來,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這一段隔着門的距離,苦澀又哀傷。

但方尋并不在意冰冷的這道門。他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林瓒的臉上,落在這個人身上。

他不久之前從這裏失落落魄地走開,上了公交車,車子開到一半他卻猛地站了起來,在下一個站點下車,瘋了一樣地往回跑。

方尋不需要坐車,他需要奔跑,他的身體在燃燒,要靠清風來為他降溫,拯救他這顆蠢到無可救藥的心靈。

他不像林瓒,不能夠在任性裏明白愛情的存在。

他媽媽那失敗的婚姻讓他以為愛情都是傻到極致的東西,他一點沒把自己對林瓒的感情往這方面上猜想。

只是,他還是回到這裏,想要說一句:“不管在不在同一個學校,我都想跟你時時聯系,只是跟你,時間、空間都沒有關系。”

我對你的熱情沒有一種方法可以冷卻。

林瓒怔了數秒。随後,他緩慢地轉過身來,緊盯着方尋。

方尋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拳就砸到了他臉上。火辣辣的,倒不怎麽痛,但這是從不打架的林瓒第一回 動粗。

方尋驚訝地看向他,卻看到一大滴眼淚從林瓒的眼眶裏掉了下來,他紅着眼睛說:“着陸技術失敗了,忍不住。”

“那現在有解氣了嗎?”方尋真誠地問。

林瓒擡起手用力擦了下眼淚,悶聲說:“痛不痛啊?”誰叫你害我這麽丢人。

“不痛。”方尋安慰地說着,比起自己的臉更在意他的眼淚。

但林瓒似乎沒有因為他的話而停下眼淚。他哭得狼狽極了,開閘一般痛哭不已。

他想,太過分了。他怎麽就這麽矯情呢,因為方尋一句話就難過得要死,又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開心得要死。氣到揍了他一拳,卻沒把他打痛,一點男子氣概都他媽的沒表現出來!

林瓒的脾氣更止不住了,他覺得自己太丢臉了,一扭身又往屋子裏去了,想要躲避方尋的目光。

“我能不能進來?”方尋在他後面問。

林瓒大聲喊:“不能!”

但方尋還是進來了,很快便追上他,抓住他的手,聲音很輕:“不要哭了。”

艹。他淚腺的開關是在方尋那裏嗎?方尋這麽一說,他居然就不怎麽想流淚了。

他像個神經病一樣地迷戀着方尋的語氣,對他這種縱容而溫柔的聲音喜歡得要命。

越是這樣他就越是覺得窘迫,越是窘迫他就越免不了出醜。他小貓撒潑一般,掙開方尋的手,對着他拳打腳踢。

方尋不得不去摟住他,想要制止他,又舍不得力氣太重,于是兩個人就最後就纏鬥到一起,齊齊摔到了地毯上。

林瓒砸到了方尋的胸口上,方尋緊緊地摟住了他不讓他動。很自然地,他一下子想到了那晚,他們也是以這樣的姿勢,摟在一起睡了一夜。

那通莫名其妙的脾氣陡然消散。林瓒放松了身體,把頭也靠在了方尋身上,喘着氣。

“消氣了嗎?”方尋在他耳邊問。

“我是傻逼,你不要管我,我剛剛就是瘋了。”林瓒意識到自己到底有多無理取鬧,耳朵紅透了,小小聲說着。

“不是的。”方尋在他頭上輕輕揉了下,“你只是有情緒了,打一架就好了。”

林瓒的鼻子頓時又有點酸,他閉了下眼,說:“我的花都還沒開始收拾。”

“我幫你。”

“嗯。”

這樣說着,可誰也沒有要從地毯上起來的意思,兩個人仍緊貼在一起,一點也不曾分開。

好一會兒過去,方尋想起特別重要的事情,問:“下周你真要去補習?”

這倒是實話,林瓒說:“我要去補習英語。”

方尋明顯不是很開心:“你的成績需要補課嗎?我記得你上次英語分很高。”

雖然不怎麽以成績好而驕傲,但聽着他這話還是很舒坦,心裏那個小小的林瓒挺起了胸脯,忍不住裝個逼:“分數上确實沒什麽可提高的了,但我要專門練習一下口語。”

說到這個他就有點郁悶,悄悄話一般說給方尋:“其實我英語口語有點塑料,早自習我都不怎麽出聲的。之前沒什麽感覺,上次考了全市第一之後就有很多人認識我了,我一下子就有壓力了。”

他嘆了口氣:“我要趁着大家還沒發現我很菜之前趕緊把口語提高。”

方尋沒忍住笑了出來。

笑到一半時,一陣迷霧般的輕柔的欲念又爬上他的心頭。

他在這歡樂的氣氛裏,悄無聲息地悵惘起來,心髒再蒙上那層令他感覺甜蜜又難捱的薄紗。

為什麽現在已經沒有了要吻他那顆痣的沖動,卻又那麽想吻他的額頭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應該明白我的髒話詞彙儲備了。艹、靠兩個字來回說。今天搜腸刮肚想整個不一樣的,結果只想到一句“笑個錘子”。可惡,太沒有氣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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