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火海

要是被景墨知道,蕭雲泉就這麽帶傷苦守在結界邊,還不知得怎麽心疼,寧知非深吸口氣,往前邁了半步。

蕭雲泉聽到聲音,倒是偏頭看了看他,随即目光下移,盯着他手上的東西看了片刻:“這是你的本命靈器?”

寧知非也看向手裏的東西,點點頭。

那是一對靈器,每個上面四個圓環,套在手指之上,圓環前端又各有一尺長的鋒利刀刃,形狀十分奇特。

“它們叫分翼。”寧知非收起靈器,試着勸說:“那什麽,畢竟是景家的陣法,景墨不會有事的。”

“寧公子說得輕松。”蕭雲泉似笑非笑回瞪着他,片刻後,突然伸出只手:“藥給我。”

“什麽藥?”寧知非有點迷茫。

“傷藥,你們攻山連藥都不帶?”蕭雲泉雖然笑着,語氣卻并不客氣,眸中神色更冷。

寧知非連忙從懷裏掏出乾坤袋,整個遞給他:“有,傷藥肯定有。”

蕭雲泉打開乾坤袋檢查了一下,塞進懷裏轉身走了。

這就走了?寧知非生怕他直接下山,想伸手拉他到底不敢,只能扯着嗓子喊:“不是說好三天?你現在就走?景墨回來我怎麽跟他交代?”

聞言蕭雲泉倒真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怎麽?寧公子還想讓我在陣外苦守三天?”

“不敢不敢。”寧知非遲疑地看着他,有些搞不懂他究竟生沒生氣。

“你的事情,我還沒跟你算。”蕭雲泉冷冷看着他,繼續道:“三日之後,景墨回來便罷了,他如若沒回來...”

“沒回來會怎樣?”想到蕭雲泉之前說的話,寧知非屏住呼吸,生怕聽到蕭雲泉說出什麽跟景墨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的話來。

蕭雲泉再次邁腿,沉聲道:“會怎樣?他若沒回來,我自然會入陣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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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知非錯愕地盯着蕭雲泉背影消失在前方,愣了半晌,突然低聲嘆道:“沒想到蕭宗主也是個妙人兒,也難怪景墨那家夥...”

想到景墨,他又深深望了眼結界。

結界裏的景墨倒是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忽然想起寧知非說過的一句話。

寧知非說,如若換成蕭雲泉跪在這兒,你怕是什麽都能答應吧。

沒想到他還挺了解自己嘛,景墨嘆了口氣。剛剛煙霧落盡,他看着蕭雲泉半跪在地上,只覺得整顆心都快被捏碎了。

如果不是沖不出結界,他才不想管什麽記憶,什麽寧淵,甚至也不想管蕭雲泉的靈力異常,他就只想沖過去将人拉起來,好讓他再也不要露出那種絕望的表情。

随即想到蕭雲泉的話,景墨再次嘆了口氣,三天就三天吧,一定要在這三天之內破陣出去。

實際上,景墨破陣所用的時間,比他自己預期的還要短。

看着陣外還未升起的朝陽,景墨冷笑一聲擡手結印,暗紫色的印記落地,四周便開始陣陣轟鳴。轟鳴過後,籠罩在山間的大陣,便一點點消失了。

寧知非和蕭雲泉早已聽到聲響趕了過來,大陣消失後,他們便在陣後看見了身沐紫光的景墨。

“兩天未到。”蕭雲泉看着他,緩緩開口。

景墨點點頭,神色卻和往常不太一樣。

“你就沒什麽想和我說的?”蕭雲泉雙眸微暗,聲音也低下去,身形越發皎然玉立。

“說什麽呀?”景墨嬉笑着問:“我不是早說過,我最讨厭你這幅裝腔作勢的樣子嗎?”

蕭雲泉聞言猛地一頓,雙眸隐約泛出絲絲微紅,他深吸口氣沉聲道:“景輕塵,你再說一遍。”

景墨看着他微紅的眼睛,心裏發疼,再顧不得之前打算。他上前兩步拉住蕭雲泉衣擺:“寂寂,跟你開個玩笑嘛,別生氣啊。”

蕭雲泉猛地睜大雙眼,半晌,一甩衣袖轉身就走。

景墨看着月白色的衣裳上面的金色暗紋,閉了閉眼,天旋地轉。再次睜開眼時,入眼的便是營帳上方的尖頂,景墨眨眨眼睛,偏頭看向身側,意外地看見張娃娃臉。

“蕭寂呢?”景墨連忙問。

“走了。”寧知非說。

景墨騰地一下坐起來,滿眼不敢置信:“他走了?把我扔這不管,他自己走了?去哪了?回臨川水澤了?”

寧知非瞪了他一眼,嘆口氣:“你讓我說你什麽好?連我都能看出來他這兩天有多擔心,結果你倒好,破陣第一句話,先把他氣個半死。”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景墨也跟着嘆口氣:“我記憶恢複了。”

寧知非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恢複就恢複呗,和你氣他有什麽關系?”

“哎?不對啊,你怎麽這麽向着他說話?”景墨突然問。

“我不是一直向着他嗎?”寧知非反問。

景墨愣了一下,撇撇嘴:“也是哦,我之前每每說他壞話,你都要反駁來着。”

寧知非聞言頗為無奈地瞪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說,明明喜歡得要死要活卻還要言不由衷,景墨你真是沒救了!”

景墨也想到了之前種種,有點尴尬地擺擺手:“行了,不說這個了,他到底去哪了?還有,是你把我抱回來的?”

“讓你失望了,是我。”蕭雲泉進門時正聽到這句話,頓時黑着臉把手裏的水盆重重放下。

“蕭寂?”景墨猛地擡頭,下意識就笑了。

“怎麽?我沒走讓你失望了?”蕭雲泉冷哼。

“怎麽會,高興還來不及呢。”景墨擡手想拉他,手伸到一半突然頓住了,接着他生硬地收手,撓了撓自己腦袋:“寂寂啊,我這還有要事跟知非商量,要不,你先回避一下?”

蕭雲泉轉身就走。

“你到底想幹什麽?”寧知非莫名其妙地看着蕭雲泉遠去的背影,感慨道:“他這次可真生氣了。”

景墨沉默了半晌,低聲說:“你也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誰知道寧知非剛走,蕭雲泉居然又回來了。景墨正垂頭凝神,見是蕭雲泉,不得不擺出個笑臉。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蕭雲泉冷冷看了他一會兒,自顧自在他身邊坐下。

景墨對着他眨眨眼睛。

“說吧,究竟遇到什麽事情了?”蕭雲泉問。

“沒什麽事情啊。”景墨無辜。

“不能告訴我?”蕭雲泉追問。

景墨見他黯然的神色,心尖顫了顫,但想到記憶中的所見所聞,最終點了點頭。

蕭雲泉沉默了許久,就在景墨以為蕭雲泉可能打算離開的時候,蕭雲泉忽然擡手抱住了他。

景墨抖了抖,僵持半晌,慢吞吞回抱回去。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就這麽默默抱了半晌,蕭雲泉柔聲問:“很累?累就睡會兒吧。”

何止是累?簡直累得想死,景墨聽話地閉上眼睛。

這一覺,景墨覺得自己肯定睡了很久。因為在半夢半醒中,他把水澤那日的事情,從頭到尾又看了一遍。

從寧知非傳來臨川水澤可能會出事的消息,到他在船上暈得七葷八素趕去水澤;

從終于抵達水澤卻眼見長空廳火光沖天,到隔着漫天火海見到一襲藍衣的蕭雲泉;

甚至,連見到蕭雲泉的剎那,眼中所預見的事情,都分毫不差的再看了一遍。

蕭雲泉一襲藍衣,持劍而立,在郁郁蔥蔥的花草影映下,劍上寒氣翻湧,寒氣中甚至隐隐泛紅。

随後,蕭雲泉張口喊了句什麽,揮劍而來。

預見就到這裏結束了,景墨深吸口氣,暗自猜測可能是因為自己被一劍封喉,所以看不到之後的情形。

預見結束之後,他便沖進了火海之中,拼死拖着蕭雲泉想帶他離開。

可是蕭雲泉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說什麽都不肯動。

“你是不是傷口疼不想動啊?”景墨耐心地試探:“要不,我扶着你?”

蕭雲泉不理他。

“真的很痛啊?那你忍忍啊,實在不行,我抱你吧?”景墨又問。

蕭雲泉依舊不說話。

“你倒是說句話啊!再不說話我動手了啊!”景墨眼睛四周火起,禁不住有些焦急。

景墨見他沒反應,擡手就拽,誰知蕭雲泉靈力全開,竟然把他彈開了。

“算我求你行不行,趕緊走啊!”景墨吼道。

聽到走這個字,蕭雲泉突然有了反應,他凝視景墨良久,沉聲問:“你是誰?又為什麽要救我?”

“聚龍山景輕塵!我願意救你行不行啊?”景墨簡直欲哭無淚。

“原來是你。”蕭雲泉說完,偏着頭思考了片刻,開口道:“不行。”

“好好好,那你就當我對你有所求。”景墨緊張地盯着房頂,大梁被火燒了許久,看起來搖搖欲墜。

“求什麽?”蕭雲泉問。

“一時想不到,日後你答應我三件事!”景墨随口敷衍完,轟隆隆一聲大梁便掉了下來。

眼見危險将至,蕭雲泉卻一動不動,景墨無法,只得大開靈力,将暗紫色靈力織成張大網,把兩個人牢牢護住。

蕭雲泉看着掉落的大梁,居然露出個淺淺的笑容。随即大梁被光網截住,蕭雲泉的臉上露出個失望的表情,對着景墨說道:“你走開。”

“不走不走。”景墨努力維持着光網,手上青筋暴起,直到大梁傾倒在光網一旁,他才長出口氣,收了靈力。

罵又罵不得,打又打不過,勸又勸不動,眼看着長空廳四周火勢越來越猛,景墨萬般無奈之下,居然從懷裏掏出個狗尾草編成的草鷹。

“你看,這鷹就代表我們。如果我真能讓它飛出火海,那就是天意!你從此就是我的人,必須跟我走!天意難違,你懂不懂?”景墨盡可能嬉笑着說。

可能是我的人幾個字刺激到了蕭雲泉,他怔怔地看着景墨,突然說了句:“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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