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玫瑰

面對空空如也的銀錠箱子,所有人都沉默了。

段百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跪在地上像雞啄米似的狂命磕頭:“娘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賭,我不該,我不該·······咳!我千不該萬不該什麽都不該我我我我我·······”

段老太太沒空聽他傾訴衷腸,因為她老人家在看到自己那五大箱料子全部空空如也時瞬間就暈過去了。

段家手忙腳亂把老太太送醫時,段慕鴻反倒是最鎮靜的那一個,一臉痛心的對着衆人說了一句“拜托諸位一定要照顧好我祖母,若是祖母不在,我也不活了!”之後,她又一本正經頗為自然的接着說:“大家都去陪祖母看大夫,家裏不能沒有人,這樣罷,我就忍痛不去陪祖母了,留在家裏看家,麻煩諸位叔爺奶奶一定要幫我照顧好祖母啊!”

然後,在一群人塵土飛揚的跑出段府後,她給自己泡了一壺茶,氣定神閑的坐在屋子裏喝了起來。

傅行簡躲在心苑的樹林裏目睹了全程,這時候終于走了出來。他不請自來的進了心苑的廳堂,段慕鴻正在凝神品茗。見了他倒也并未流露出吃驚之色,只是眼睫毛顫了顫。她一襲紅袍,正襟危坐。對着傅行簡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官帽椅,段慕鴻道:“你瞧了場好戲?”

傅行簡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只好頗為無奈的笑了笑,點頭答道:“是,而且我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人。”

“這樣的人?段慕鴻擡眼掃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怎樣的人?“

“心思深重,笑面殺人。”

段慕鴻笑了起來。偏又是冷笑,襯着她秾秀的臉,宛如一朵挾風帶雨淩霜而開的紅玫瑰,美的肅殺。傅行簡第一次看到她臉上露出這麽不加掩飾的笑,雖是冷笑,可豔麗的讓他不敢逼視。于是只好把眼睛移開道:“你笑什麽?”

段慕鴻又看了他一眼,擡手抿了一口茶:“我笑你說我殺人,我哪兒殺人了?我明明在救人。”

“救人?救的誰?”傅行簡問。“你別告訴我,你救的是段家人。”

“為什麽不是呢?”她反問傅行簡。“家裏賬面上出了那麽大一個窟窿,可這些人都裝看不見,沒有一個人願意對老太太說出真相,都一個勁兒的粉飾太平。可鋪子被抵押了是真的,回不來是真的,賬上已經快沒錢了也是真的。非要等到有一天,家裏一分錢都沒有了。所有段家人都餓死,那時候才說出來嗎?”

她小口小口的喝着茶,飲盡了最後一杯:“他們怎樣我倒不在乎,可我和我娘也身在段家。餓死可以,別髒了我和我娘的門前。”

傅行簡看着她,覺得她迷人又危險,是一條蓄勢待發的母狼——母狼,他堅信她是母狼,暗中籌謀蓄勢而發,不發則已一擊必中。很野的一匹狼,讓他想要征服她,想要把這匹狼帶回家去,從此讓她對自己收起獠牙,只露出乖順的肚皮。

他忽然想起懷裏還有個盒子,裏面躺着他用性命換回來的簪子——他沒告訴他父親,拿着錢去跟天竺人交易時,天竺人突然想把他推進海裏,好吞了他的錢再拿走貓眼石。他拼着命和天竺人厮打了一番,最後差點将那不守信用的蠻子扔進海裏,對方才總算求饒,不情不願的用遠低于平日的價格給了他那枚貓眼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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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東西送給你,”他對段慕鴻說。“我敢說你一定會喜歡。”

“哦?是嗎?”段慕鴻淡淡道,語氣裏既無欣喜,也無厭倦,平靜的好似一彎湖水。傅行簡從懷裏掏出盒子,望着段慕鴻幽深的如同一潭秋水的眼睛,準備獻上那簪子。他要讓她看看他會送她一根多美的簪子,比他們在西樵鎮打碎的那根好上千倍,好上萬倍的簪子。

“雁希,我聽說祖母暈倒了,這是怎麽回事?咦?有外男嗎?啊!”

一個身材嬌小的女子站在門口逆光的地方,忽然看見了傅行簡的側影,她驚叫一聲,立刻躲到一旁的門後去了。段慕鴻站起身來走過去道:“若湄,不妨事的,咱們商戶人家,不講究那許多。這是我在書院的舊識。”

段夫人孟氏——孟若湄,樂安孟舉人的長女。聽了這話,她終于怯生生的從門後探出一只小小的三寸金蓮來,清了清嗓子。她的聲音清清脆脆,還完全是個小女孩的聲音。此時有些不滿的說:“你也忒不講究了,我如今是你的夫人,不是待字閨中的小女孩兒,怎麽能見外男呢?你們先聊,我過會兒再來尋你噢。我給你炖了蓮子羹呢。”

“啪”的一聲,傅行簡默默合上了剛剛從懷裏取出的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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