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欺負

江水平靜無波, 江面上日影清淺。傅興齋站在船頭,心急如焚。

“老爺——老爺——”

來福撐着個小筏子從遠處徐徐靠近。傅興齋連忙側身向那邊望去,隔着老遠的江水沖來福喊:“如何?可找到少爺他們了麽?”

“沒——有——”來福的嗓音裏帶了點哭腔。“老爺, 小的已經把這四周的水域都查看過一遍了, 沒有少爺的影子······”

傅興齋聞言, 身子微微一晃,瞬間便癱坐在了甲板上。來福已經撐着小筏子上了大船, 此時就連忙跑來, 同其他幾個一并湊上來的小厮一起試圖扶起傅興齋。卻見老爺面色青白,呼吸困難, 竟是一時間就要厥過去的情形········

“老爺!老爺!您可千萬不能有事啊!”小厮們慌了, 七嘴八舌的哭成一團。只有來福鎮定, 一邊伸出手去掐人中一邊不斷的喊老爺。忽然間,衆人聽見身後的岸上傳來一聲悠長的呼喊:“父親——父親——我在這兒!”

只是瞬間功夫,傅興齋騰的一下便坐了起來。面色依舊是青白的,可眼中的神采一下子就回來了。他哆嗦着轉過身去,撥開面前的小厮, 癱坐在甲板對着岸邊那有些渺小的人影大喊:“雁聲!雁聲!是你嗎?”

“是——”聲音的主人高聲回應道。“不單是我,還有段——公——子——”

“噢——”傅興齋激動的大聲答複道。一下子從地上站起身來, 半點方才的病相都沒有了。看的在場小厮目瞪口呆。

“所以水賊們都已經被關在這裏啦?”傅行簡說。一邊伸長脖子看了看被捆成粽子扔在船艙裏的水賊們。沒找到那個領頭襲擊段慕鴻的。他若無其事的回過臉來, 心想那一個說不定受傷過重死在水底也不是沒可能。

“對, 除了那個領頭的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傅興齋說。他回頭向越來越近的碼頭望了望道:”等到了碼頭,你和雁希帶人在船上等着, 爹帶人把這夥賊人扭送到官府去——咱家船上可沒地方養閑人。“

傅行簡點點頭, 對父親的處理方式頗為贊同。他又和傅興齋扯了些有的沒的,順帶安撫了父親對他失而複得後的驚魂未定,便借故告辭, 轉身回到自己的艙裏去了。

剛一進門,傅行簡便看到了坐立不安的段慕鴻,正坐在他艙裏的一張小桌旁發呆。見他走近。段慕鴻跳起來瞪着他,欲言又止。

“別怕,我不會說出去的,”傅行簡搶先道。“你還是你的段家四少爺,你放心!”

段慕鴻安靜了下來。惴惴不安的坐回原位。她低着頭擰巴了一會兒,這才有些忿忿然道:“我本來就是段家四少爺·······”

她的面前忽然出現了一杯茶。段慕鴻擡起頭來看,傅行簡對着她晃了晃那蓋碗:“又沒說你不是。來,喝口茶潤潤嗓子。你也是一夜水米沒粘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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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慕鴻默默接過了茶水,又低頭盯着那茶碗,不甚放心的樣子。傅行簡無奈的苦笑道:“雁希,能不能別對我那麽大戒備心?真的沒加料。你就放心喝吧!”

“我也沒說你加料了啊,我看看不行嗎?”段慕鴻沒聲好氣的嗆他。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對這茶水毫不懷疑似的,她端起茶碗一飲而盡,氣呼呼的看着傅行簡。後者對她吹了個口哨,壞笑着道:“漂亮!”

“不準說我漂亮!”

“那你是想讓我說你醜?”

“你就不能別圍繞着我的美醜做文章嗎?”

“不能,因為你本來就漂亮。”

段慕鴻沒聲了,隔着半間艙室,她擡起眼皮惱惱的望着傅行簡道:“傅行簡,你真煩人。”

“只煩你一個人,”傅行簡對她舉了舉杯子。“讓我去煩別人,我還不樂意呢。”

兩個人又是無話。相對無言的喝着茶。傅行簡不禁想起幾個時辰前,段慕鴻隔着火堆邊烤衣服邊戒備心十足的盯着他時,他們也是這樣。不同之處在于,那時僅僅片刻之後,他就鬼使神差般的開口道:“雁希,我知道你是個女孩兒,但是我不會說出去。你就別對我那麽大敵意了行不行?”

“嘎巴”一聲,是一根枯枝在火堆裏被燒灼的裂開了口子。聲音把兩個人都吓了一跳。段慕鴻将視線從火堆裏移回來,望着傅行簡清了清嗓子道:“我是女的?你有什麽證據?證據呢?拿來給我瞧瞧。”

“證據就在你自己身上啊。”傅行簡忍不住道。“我把你從水裏撈上來的時候,你灌了一肚子水。我為了幫你把水擠出來,就把你衣服解開了——”

“傅!行!簡!!!!!!”

段慕鴻暴跳如雷,如雷暴跳,整個人就像一團憤怒的小火苗。看的傅行簡害怕又好笑。他在段慕鴻張牙舞爪的憤怒中起身走向她,準備伸出手去捂住她咆哮的嘴巴。卻見段慕鴻一屁股坐在地上,張開嘴巴嗚嗚噎噎的哭了起來。

“傅——傅行簡——”她抽抽嗒嗒的哭道。“我跟你什——什麽仇什麽怨·······你要這樣——你要這樣三番五次的為難我·········嗚嗚嗚嗚嗚我不要做生意了我要回家去·········嗚嗚嗚嗚嗚嗚娘我要回家·········”

傅行簡犯了難。他只是想逗逗段慕鴻,可沒想把人逗哭啊。早知道自己把這事兒說出來她反應這麽大,他肯定不會說。傅行簡試試探探的湊過去想要安慰安慰嚎啕不止的段慕鴻,可後者狠狠甩開肩膀,根本不給他機會,只是自己一邊斷斷續續的罵着傅行簡一邊嗚嗚嗚的哭。

“哎········好啦·······別哭啦!”傅行簡底氣不足的勸道。他和段慕鴻的頭發都濕了,解開發帶披散在肩膀上。此時他忽然覺得自己就像這頭發一樣,毫無硬氣,還滑稽可笑。

“雁希········別哭啦·······都是我的錯好麽?別哭了········哎······我沒把你怎麽樣,我就是解開你的衣服讓它別把你勒那麽緊,我還給你按了按肚子,讓你把水吐出來。你當時昏迷着,你都忘了吧?”

段慕鴻在哭的間隙擡眼看了他一眼,一聽這話,哭的更厲害了。傅行簡大大的“唉!”了一聲,心想還好自己沒告訴段慕鴻,他當時一邊按段慕鴻的肚子一邊說“你要是能醒來,就算你真是女的我也不會再糾纏你了。”

“我救了你的命,雁希,你覺得我會把你是女孩兒這事兒說出去嗎?你信我好不好?”他湊的離段慕鴻近了一點兒,輕聲安慰道——起碼他自己覺得這是安慰。段慕鴻不理他,還是自顧自的哭,一邊斷斷續續的說要回家去。傅行簡沒辦法,只得伸出手去拍打段慕鴻因為哭泣和說話而張開的嘴巴,于是段慕鴻原本的連泣帶訴就變成了“哇哇哇哇我哇哇哇要哇哇哇回哇哇哇家哇哇哇去哇哇哇——”

像小孩子打哇哇似的。傅行簡自己聽着,撲哧一下就笑出聲來了。

段慕鴻:“··········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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