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惡戚

臨近傍晚的時候段慕鴻回來了, 坐在偏廳吃飯,一邊和謝妙華低聲交談着什麽。孟若湄在一旁時不時參與談話。丹青遠遠的站在外間,心裏天人交戰, 猶豫着要不要去同少爺暗示下少奶奶今日的不妥舉動。

他心裏還是喜歡孟若湄的。無論如何, 孟若湄都是他心裏最嬌美的芍藥花。他認為少奶奶也許是因為同少爺之間沒有正常的夫妻生活, 所以寂寞了才會對自己如此這般。可是自己同少爺說了又能如何呢?丹青苦澀的想,少爺并不是個真正的少爺, 少奶奶嫁給她, 兩個人都是滿心的苦楚。在這個問題上,他又如何能去指責這兩個身不由己的女孩兒?

“裘敬武是在故意抹我的面子, 我知道。”段慕鴻一邊喝粥一邊大聲說。“不過裘敬武把龍五的綢緞鋪子買走那會兒就應該猜到, 往後咱家同他家之間, 那就不可能相安無事。他賣綢緞我賣布。我若是只賣印花染布那還倒好。買東西的人不一樣。有錢的人家就去買他的緞子,沒錢的就來買我的粗布。可巧了我鋪子裏還賣那不比綢緞差的三梭和番布·······這就捅了馬蜂窩了,哈!”

“你還笑,”孟若湄蹙眉道。一邊接過段慕鴻手裏的碗給她又添了一勺子粥:“裘敬武的兄弟在京裏做事,先頭我聽我家老頭子提起過, 聽說是錦衣衛的百戶。這地位在京裏壓不了什麽大人物,可到了咱這小破縣裏, 誰不得賣他幾分面子?別說是縣裏, 他要是到了州府, 陸朗的父親陸大人也不能不給他面子罷?”

“非也非也,”段慕鴻笑道。“百戶六品, 知府四品, 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再怎麽豪橫,也不敢橫到知府頭上去啊。不過你說得對,他上咱們縣裏來作威作福, 那還是可以滴········”

“鴻兒,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麽做?”謝妙華擔憂的望着段慕鴻。

段慕鴻笑了笑,揮手讓丫鬟把桌上殘羹收走,口中說道:“人家背後後臺硬,出手就要打咱們的臉,那咱們沒法子,只能讓人家打了咱們左臉,再把右臉伸出去打罷了,還能有什麽辦法?”

“啊·······”孟若湄失望的嘆了口氣。

“啊!”段慕鴻點點頭笑道。“不然你以為你相公手眼通天嗎?”

“那就不能······就不能請那個傅行簡幫幫忙嘛······他不是在布莊入的有布······”孟若湄嗫嚅道。話一出口又覺得有點兒不該說。段慕鴻雖未曾同她說過自己和傅行簡之間的事,但那傅行簡三番兩次來找段慕鴻合作,每次說話時又總是目不轉睛的盯住段慕鴻好像要把她吃了似的。孟若湄猜,那位纨绔成性的傅公子也許好男色也未可知。

“傅行簡?”段慕鴻愣了愣。她淡淡的笑了笑,搖頭道:“罷了罷了,我段慕鴻還沒無能到什麽事都要求他幫忙。再說他傅行簡能有什麽本事。我還認識一個陸朗。他連陸朗都還沒籠絡住呢。誰靠誰,不一定!”

雪下了好幾日,總算停下了。整個段家大院都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光中。年關将至,段老太太命人在府裏各處挂上了紅燈籠。遠遠瞧着紅白相映,很是喜慶。這一日孟家派人送了信兒來,說孟若湄的父親生了病。孟若湄雖是萬般的不情願,但謝妙華說她應該去看看。于是她只好帶了榕榕,收拾起一個小包裹不情不願的上了路。好在謝妙華貼心,安排了丹青幫她趕車。孟若湄一看,計上心來。

他父親原來根本沒什麽事。寫信請她回來,原是為了孟若蓮。原來那孟若蓮的夫婿不成器,當初被免了官勒令在家反省。這如今過了一年多,瞧着風頭過了就想要重新入仕,然而昔日他在縣裏太不為人,無人願幫他。再則他只是個舉人,朝廷中更沒有什麽關系。一來二去的,竟然被晾在了那裏。這孟若蓮不知聽誰說段慕鴻同知府公子相熟。便磨了她娘和老子,讓他們寫信給孟若湄,在娘家做局想請姊姊幫他女婿一把。

繼母和孟若蓮陪着笑臉對孟若湄說明了緣由,孟若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弄得對面三個人臉色很是不好看。見狀,孟若湄收起笑容冷着臉道:“怎麽?不能笑嗎?”

“湄兒,姑爺好歹也是你妹夫,你這——”孟老爺尴尬的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眼已經瀕于爆發邊緣的繼室。

“我這怎麽了?”孟若湄反唇相譏。她笑眯眯的掃視了繼母和父親,還有那求人也拉不下面子的便宜妹妹,嘴角挂着冷冰冰的譏诮:“聽我相公說,如今張太岳大人在朝中推行改革,自中央到地方無一不煥然一新。裁撤的冗官冗員只多不少。這般情況下,也只有那胸有丘壑,真才實學之人方能得朝廷重用。至于那繡花枕頭,名不副實,屍位素餐的。呵呵,依我看,恐怕就是費盡心機上去了,回頭也要給撸下來!”

“賤人你敢!”孟若蓮氣的渾身發抖,拍案而起。孟若湄斜了她一眼道:“妹妹,別這樣,不然讓人家看見了,還當妹夫是那繡花枕頭,名不副實,屍位素餐,玩忽職守的蠹蟲呢,你說是不是?”

孟若蓮的臉登時漲成了豬肝色,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席上氣氛降到了冰點。除了孟若湄,其他幾個人都氣的吃不下飯。孟若湄則是吃的有滋有味兒。吃了肘子又喝湯,喝了湯又吃菜,孟家廚子的梅菜扣肉做的好極了,可她從前在娘家一次都沒吃飽過。

吃飽喝足,心滿意足。她用手帕拭去嘴角的湯漬起身道:“多謝款待。既然父親沒什麽事,那女兒就先告退了。”

“慢着,”繼母說。“你就這麽大吃大喝一通便走了?若蓮的事,你幫還是不幫?”

“我幫不上啊!”孟若湄笑道。“決定他舉人老爺去留的不是我,是吏部,往小了說,是他們縣令。我跟您說,您這麽着。咱們這梅菜扣肉做的是真不錯。您讓家裏廚子做上一大盒子,給人家縣令送去。興許人家能安排若蓮她家夫婿在縣衙喊個威武。”

她話還沒說完,孟若蓮就氣的大呼小叫着沖過來要打她。孟若湄一縮脖子,大叫一聲“不好!炸了!”起身一溜煙兒就跑出了屋子。一直跑到院子那頭去。遠遠隔着一庭院的雪和樹,她對着站在廊檐下的孟若蓮道:“妹妹!你若是不怕人家鄰居說你一個舉人太太欺負我一個商戶女子,那你就放馬過來呀!”

孟若蓮跳着又想沖上來揍她,嘴裏小娼婦小娼婦罵個不休。被後頭黑着臉的繼母揪住了。

“孟若湄!”繼母沖着她喊。“你真不虧是有親娘生沒親娘教的,瞧瞧你這一臉的尖酸刻薄,跟你那死鬼娘一模一樣!活該最後嫁個倚門賣貨的賣貨郎!當心哪天你夫婿沒銀子周轉,把你插個草标給賣了!”

孟若湄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停了片刻,那笑容卻又倏然擴大。她甜甜的大聲說:“您放心,我夫婿和婆母對我好得很,比您對您女兒強多了。您還是教教若蓮,別讓她夫婿對她厭棄至極,回頭若是敗落了,先把她賣到勾欄裏!”

說完這話,她不理會身後傳來的怒罵,轉過身來輕聲吩咐丹青道:“丹青,去後頭馬廄趕車過來。我和榕榕在外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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