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糖炒栗子

兩人都被分配去了藥齋。

藥齋三十丈內都彌漫着苦味,鈴蘿十分嫌棄,卻只能忍着。

藥齋師姐領着兩人到藥房說:“最近剛來了兩批新的藥材,你倆就負責按照藥典上寫的分類。”

“是。”

“雖然我不會來看,但可別偷懶哦。”藥齋師姐打趣道。

等師姐走後,鈴蘿才拿着藥盒去院裏,清理曬在木架上的藥材。

院裏都被排排木架占滿,只留了幾條過道。

越良澤也拿了藥盒,去院裏的另一個角落,與鈴蘿隔得遠遠的。

鈴蘿抽空看了眼,發現他竟離自己那麽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對待救你出水火的小師妹該有的态度嗎?

簡直豈有此理!

鈴蘿屈指敲了敲木架,發出清脆的聲響。

越良澤恍若未聞,專注挑揀藥渣。

她氣得翻白眼。

躲那麽遠幹什麽?

洪茂打你的時候怎麽不知道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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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蘿心中嘀咕,卻也沒有主動跟他說話。愛理不理。

她看了眼藥典,将混在一起的藥材們歸類分開,有的木架層太高,她夠不到,便回屋搬來小板凳踩上去。

分了一會後,她開始不停打噴嚏。

“阿嚏——”

鈴蘿揉着鼻子,下了板凳,掩面阿嚏個不停。

眼淚都被逼出來。

她淚眼朦胧地朝手裏抓着的藥材看去,是切片曬幹後的尼龍花葉。

尼龍花常年只開花不長葉,而它的葉片是極其珍貴的藥材,可謂是幾十年難得一遇。

偏偏鈴蘿對它過敏,而它氣味不明顯,長得也跟普通葉子差不多,沒什麽特點。

她一吸入尼龍花葉的氣味或是觸碰到,就會一直打噴嚏。

鈴蘿沒好氣地将手中尼龍花葉甩進藥盒裏,“阿嚏——”

可惡!

接連不息的噴嚏聲終于引來了越良澤的注意。

他側目朝鈴蘿那邊看去,見她蹲在地上不停掩面打噴嚏後眉頭微蹙,邁步走了過去。

一道陰影自頭頂落下,鈴蘿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沒好氣道:“走開!阿嚏——”

她才不要給越良澤嘲笑自己的機會。

越良澤停下腳步,聽話的沒有靠近,下一瞬就轉身走了。

鈴蘿見此卻更氣。

你簡直——阿嚏!

此時也不知道是被越良澤氣的還是被打噴嚏折磨,紅紅的眼眶裏已有淚花閃爍,順着眼角溢出,在她臉上劃出一道淚痕。

鈴蘿忍不住下意識地叫了聲:“越良澤!”

這一聲喊得像是炸毛的貓在兇某某。

沒人回應。

鈴蘿擦了擦眼淚,起身看了看院裏,沒瞧見少年的身影,正納悶時,見越良澤從屋裏出來。

他手上端着杯黑乎乎的水,過來放在鈴蘿的藥盒邊。

苦味沖天。

鈴蘿擰着鼻子,皺巴着臉問道:“這什……阿嚏!什麽啊!”

“藥。”越良澤低聲說,“解過敏。”

少年的嗓音幹淨明亮,十分好聽。

鈴蘿卻沒心情欣賞,她氣道:“你、你才……阿嚏!過敏!誰跟你說我……阿嚏!過敏了!”

“阿嚏——”

“我才沒有過敏!阿嚏!”

越良澤:“……”

他說:“用三味子和靜靈草灰混搭,見效快,水是溫的,再放就涼了。”

這是鈴蘿目前為止聽他說的最長一段話。

“阿嚏!”

越良澤說完又走了,回去繼續分揀藥材。

鈴蘿氣鼓鼓地看了他一眼,端着藥水一飲而下。

藥水苦的她又掉了幾滴淚。

這家夥該不會是故意調這麽苦的吧?

好歹給個蜜餞甜果啊!

鈴蘿剛這麽想,就見越良澤又回來,朝她攤開手,掌心中有一顆糖炒栗子。

她也沒管太多,一邊打噴嚏一邊拿來剝開吃掉。

甜粉的栗子在口腔裏化開,緩解了部分苦味。

鈴蘿吸了吸鼻子,睜着眼看他:“阿嚏——”

越良澤遲疑片刻,問:“還要嗎?”

鈴蘿朝他伸手。

越良澤把最後的兩顆栗子放在她掌心。

甜而不膩,吃了還想吃。

鈴蘿舔了舔唇,壓下再問他要栗子的想法,指着藥盒說:“你來收拾這邊。”

越良澤沒說話,卻走過去拿起藥盒看了看,确認裏面裝着的藥材後,開始動手整理。

你還真是塊木頭不成?又不說話了!

鈴蘿又覺氣的肝疼,好在這藥見效快,她打噴嚏的次數逐漸減少。

期間她捂着臉站旁邊,悶聲問道:“秀滿師兄說你是故意去考筆試壓他排名,真的嗎?”

越良澤不答。

“問你……”話呢!幾個字落到嘴邊又被壓了回去。

鈴蘿想起洪茂他們也經常如此呵斥越良澤,便不想跟他們一樣。

她重新道:“是不是真的?”

越良澤墊腳将長板上的藥簍拿下,同時嗯了聲。

鈴蘿:“……”

“你大聲點!”

越良澤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看回藥簍,說:“是我故意的。”

嚯!

這瞬間她竟然有一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

她之前說什麽來着?

這家夥就是在裝!

能準确控制排名到剛好擠掉秀滿,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不是沒腦子的人,鈴蘿又問:“既然有膽子壞人好事,那平時怎麽沒膽子反抗,任由他們打你?”

越良澤認真細分着手中的藥材,頭也沒擡地說:“打不過。”

鈴蘿:“……”

她呆住了。

“你再說一遍?”鈴蘿緊盯着眼前人,十二分的專注。

越良澤又重複了一遍:“打不過。”

你在說什麽胡話!

你怎麽可能打不過那幾個廢物!

你可是——

鈴蘿額角狠抽,擡手捏了捏眉心,深呼吸。

越良澤是在大仙門西海太初的金鸾池宴上橫空出世,一劍驚天下,在那之前是個無名之輩。

更別提世人都不知道他曾是東島天極的外門弟子,也許此時的越良澤真的打不過洪茂師兄。

就像現在的她也打不過東島天極的掌門。

或許越良澤跟她一樣,空有一身靈力卻不知如何運用,甚至曾一度連劍都握不住。

鈴蘿神色怪異地打量他幾眼,忽然上前抓過越良澤拿藥的手,一指搭在他的靈脈處試探。

靈力微弱,非常微弱,似有似無。

到底是大仙門世家,就算是外門弟子,标準也不會這麽低。

越良澤能以如此微弱的靈力進東島天極,怕不是走後門的吧?

越良澤安靜地任由她抓着手,也不見驚訝,似乎知曉鈴蘿的意思,卻無所謂。

修仙之人,在入門與突破兩道坎上,靠的都是自身的靈力。

有的人生來就有,卻也分多少,也就是資質高低。像這樣的人開局已是一腳踏進修仙界,可以靠後期修煉增強靈力。

有的人生來就沒有。

而沒有就是沒有。

這類人想要涉足修仙界,第一個目标就是讓自己能修煉靈力。而大多數人窮極一生也無法做到。

有靈力和沒有靈力,在入門這道坎上,有着天壤之別。

鈴蘿在越良澤身上探查到的靈力,介于有和沒有之間,很是微妙。

靈脈是有的,但靈力卻微弱的像是靈脈不存在似的。

這說明他也就身體能比一般人強裝健康耐打,可若是修煉術法或者劍道,他怕是連入門最簡單的劍訣都使不出來。

鈴蘿神情恹恹地放開他,說:“你這靈力,若是去了今日武試還不得被人笑話?”

也算是明白為什麽他只挨打不反抗。

就憑他這微弱的靈力,跟洪茂幾人比确實是打不過。

越良澤将手中的藥材放進藥盒,不見絲毫情緒起伏地說:“我不會去。”

“還挺有自知之明。”鈴蘿嘲笑道,“你是怎麽進的東島天極?”

還比她早兩年。

越良澤說:“從山下進的。”

鈴蘿:“……”

說他是木頭不會說話吧,偶爾一開口又能氣死個人。

鈴蘿:“我說的是你這微弱的靈力,是怎麽成為東島天極外門弟子的?”

想想十年後的越良澤,那一身雄厚靈力,能支撐他半個月不吃不喝。如果不是她想起還有這麽一個人被困在天照山她設下的法陣裏,來了興趣回去看看,還不知道這人會拒食到什麽時候。

按照他的脾氣性格,要麽一直餓到死,要麽硬闖。

話說回來,當年他怎麽不硬闖法陣,卻在那傻兮兮地餓上半個月?

她的法陣雖強,可越良澤真想出去,若是用盡全力破陣,是困不了他這麽久的。

鈴蘿的思緒歪了片刻,還沒聽見越良澤的回答,自己又打了一個噴嚏。

越良澤側身看她。

“阿嚏——”鈴蘿微微睜大了眼,“怎麽……阿嚏!又來了!阿嚏!你不是說……阿嚏!”

不是說好喝了藥就沒事的嗎?!

越良澤看着她,靜了片刻,伸出之前被鈴蘿抓着的右手說:“剛分類了尼龍花葉,你又碰到了。”

鈴蘿:“阿嚏!”

可惡!

她指了指空了的杯子,“阿嚏!”

越良澤識趣地拿過杯子回屋裏重新給她配藥。

鈴蘿打着噴嚏,眼淚又被逼出來了,看着屋裏的人都有些模糊。

少年清瘦挺拔的背影重疊成兩三片。

她忍不住想越良澤是不是故意的。

明知道她因為什麽過敏,卻不阻止她!

又或者說他習慣了。

習慣有人對他動手動腳而不反抗。

鈴蘿因為不停的打噴嚏,腦子注意力不集中,想了些亂七八糟的。

越良澤端着新的藥出來遞給她,這次鈴蘿沒有猶豫直接喝下。

喝完後,她又被嘴裏的苦味折磨地掉了兩滴淚。

“栗子……”她含糊道,“板栗。”

“沒了。”越良澤見她皺眉,又拿一塊曬過的藥片給她說,“這是甘草片,甜的,能解苦。”

鈴蘿接過放嘴裏含着。

這瞬間她忽然想起上一世似乎也聽過這話。

也是在天照山。

她在外受了傷回來,雨夜裏驚雷陣陣,靈魔們都因為她受傷暴怒而瑟瑟發抖不敢靠近。

那會她又累又餓,在床上輾轉反側,又因雷雨不想下地出去。

她忘記了還被困在天照山的越良澤。

在她因傷痛反複而迷迷糊糊時,這人耐心地喂她吃飽喝足,哄着她喝完藥,在她因藥味太苦而發脾氣時,将藥片放至她唇邊說:“甜的,能解苦。”

鈴蘿一度認為那會越良澤是因為想要離開法陣而讨好她才有此舉動。

他本着除魔衛道而來,那天晚上自己毫無防備,越良澤殺她必能成功。

可惜他沒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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