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娑婆界內

鈴蘿也沒想到在這短短時間內就能把她胡說的幾句話傳遍整個天極。

雲守息在東島天極的人氣可真高。

于休蹙眉,還是很懵。

鈴蘿伸手道:“二師兄,我來拿吧。”

她接過于休懷中的露水和月草。

“怎麽今日一個個都開始接露水了?”于休朝前邊挂在樹上幾位弟子看去,不解道,“跟師父又有什麽關系?”

鈴蘿一本正經道:“可能是想着采集天地精華來孝敬師父他老人家吧,二師兄我們快走,再不走就遲到啦!”

守心堂是弟子們修煉本門心法之地。

剛進內門的弟子至少要在這修煉一年。

期間也會有師兄姐們陪同師弟妹們一起教學。

鈴蘿在守心堂待了一個上午,午膳時跟于休一起回蜃樓。

雲守息坐在桌案後,看着兩徒弟各拿着露水和月草回來。

于休斟酌了一下用詞說:“師父,這些都是三宗弟子們送給你的。”

鈴蘿姿态乖巧地坐在一旁,低垂眉眼不說話,默默将瓶子竹籃放到桌上。

雲守息掃了一眼,也不見惱,只笑眯着眼看鈴蘿,說:“今早掌門和幾位堂主也給我送了不少。”

鈴蘿指甲輕掐掌心,讓自己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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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休聽後還是有瞬間茫然,不解其意。

雲守息又說:“既然旁人都送了,怎麽不見我收的兩個徒弟有所表示?”

于休道:“師父莫怪,只是不知師父為何想要這露水和月草?”

雲守息唇角含笑,看着鈴蘿說:“你小師妹沒告訴你嗎?”

于休微愣,扭頭去看鈴蘿。

鈴蘿知道沒法再沉默下去,垂首乖乖認錯:“師父,弟子知錯。”

雲守息伸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他挑開瓶蓋,瞥了眼裏面清澈的露水。

“你何錯之有?”他溫聲說。

鈴蘿道:“今晨跟幾位同門聊起師父時,被問及師父最愛吃什麽,因為師父在我眼中就如仙人般,所以才說仙人食露水月草。”

于休聽到這總算恍然,又忍不住想笑,嘴角微微勾了下。

雲守息倒了一小杯露水,又拿了一片月草,不愧是滋養在仙山頂端,色澤亮麗,形似月,輕薄小巧,還帶着淡淡的清香。

他将月草放進杯裏,遞給鈴蘿:“嘗嘗?”

鈴蘿不能拒絕,便接過喝下,嘴裏含着一片冰涼的月草看他,心中卻腹诽着,早知如此就不該接受邀請進那個玉聽讨論組,這事前世可沒有。

雲守息伸手,做出了一個在鈴蘿眼中暧昧至極的動作來。

他溫熱的指腹輕擦過鈴蘿唇角水漬,輕聲問:“好喝嗎?”

鈴蘿:“……”

變态。

竟然當着二師兄的面就敢對她動手動腳!

偏偏于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在他心中聖潔高雅的師父,是絕對不會對小師妹有什麽低劣肮髒想法的。

鈴蘿沒正面回答,只道:“弟子知錯了,請師父責罰。”

雲守息笑道:“我還沒來得及想怎麽責罰,範堂主那邊就替我決定好了。”

他收回手,姿态端莊靜雅,話裏也是一貫的溫和:“依照戒律堂的規則,去領罰吧。”

“弟子這就去。”鈴蘿起身垂首告退,朝戒律堂去。

于休轉頭看雲守息,欲要跟鈴蘿求情,卻見師父的表情時頓住。

鈴蘿記得前世她剛入內門時,跟在雲守息身邊規規矩矩,沒惹事不闖禍,整天就修行。結果現在心态完全不一樣後倒是出了意想不到的事來。

外門內門都有戒律堂,鈴蘿去的內門戒律堂,被罰去打掃娑婆界。

娑婆界位于內外門交界處,是天極關押重罪弟子和妖魔的地方。

有的弟子涉世後,違背門規,做出傷天害理之事,或是修行仙門禁術,與妖魔同道。

掌門會對此下達通緝令,要麽抓回天極關押,要麽就地格殺。

十年前,二掌門最愛的一名親傳弟子在外勾結妖魔禍亂人間,引來衆怒,掌門不得不下令将其捉拿回山,但派去的長老弟子皆被殺害。

最後是三位掌門同去把人抓回來,關在娑婆界。

本是要直接處死的,但二掌門下跪為徒求情,這才只是關押在暗無天日之地遭受業火吞噬,永生不得離界。

愛徒離經叛道,殺害同門,犯衆怒,二掌門深感罪責,閉關贖罪,至今未出。

鈴蘿在去娑婆界的路上想起這事,嘴角勾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

那名被關押的弟子名叫清舜,是二十六魔之一。

鈴蘿對這人的印象就一個字:狂。

他的道跟天極完全不同,卻因為二掌門而一直忍耐,出師門入世後遠離師父的監守,最終還是沒忍住。

可狂歸狂,實力卻不容小觑。

哪怕被關在娑婆界十多年,遭受業火吞噬折磨,他卻還能繼續修煉,變得比以前更強數十倍。

就是個怪物。

鈴蘿提前跟老熟人見面,倒是不見半點受罰的苦惱,反而有些愉悅。

婆娑界在兩道千米高的山谷中,左右兩邊都是黑色的石壁,中間留着一條過道,擡首望去,一眼似望不到頂,而石壁上有着密密麻麻的小隔間和垂落的數千條鐵鏈。

偶爾有風穿過山谷,帶起一陣恐怖的嗚咽聲時,還有鐵鏈撞擊山壁的清脆聲響。

鈴蘿剛到娑婆界出口,就見這邊站着三人,各拿着一把白色的掃帚面面相觑。

三人都穿着內門的弟子服,鈴蘿認出其中一個,圓臉胖乎的家夥正是被範堂主收入親傳弟子的宋圓圓。

“咳,幾位,幸會啊。”宋圓圓尴尬地招呼道,“有緣千裏來相逢,今日我們在娑婆界同甘共苦,出去後定是比其他同門感情更加深厚。”

“啊呸!還不是你個蠢貨讓範堂主看見了玉聽消息才知道是我們傳出去的!”他旁邊的清秀少年常霏氣得跳腳,白嫩的臉色氣紅一片,拿着掃帚朝宋圓圓戳去,“叛徒受死吧!”

宋圓圓拿着掃帚跟他比劃,邊退邊喊:“還不是你轉手把這些消息賣給別人,讓整個天極弟子都知道後我師父才死活要查的!”

鈴蘿啞然。

她看了眼常霏,這長得過分清秀,像是女孩,名字也似女子的少年,竟然不是崇拜雲守息,而是拿他的消息去賣錢。

可真是個經商鬼才。

在這兩人拿着掃帚打起來時,另一名看上去稍顯穩重的少年徐慎将掃帚遞給鈴蘿,說:“加油,趕在日落前打掃完還能回去吃飯。”

鈴蘿翻了個白眼道:“你在做夢。”

四人進了山谷。

除鈴蘿外,其他三人都沒見過娑婆界裏面是何景象。

此時見到又高又黑的山谷與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隔間,震驚地久久無法低頭。

“這……全部打掃完?”宋圓圓吞了口唾沫,欲哭無淚,“這地方有禁咒,沒法使用靈力修為,爬都得爬好幾天啊!”

常霏絕望片刻後,又是一掃帚朝他掃去:“我殺了你啊啊啊!”

鈴蘿走到石壁邊,看着最靠近地面的一排隔間,很小,只能住一個人,面向山道這邊是鐵門,裏面卻還有一道繪了咒法的移門。

移門後,則是各種受罰的陣法境界。

徐慎将衣擺紮起來束緊,又整理了一下褲腳,擡頭時聽咔噠一聲,正對着的隔間裏邊移門咻地一個打開又合上,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飛出來撞到鐵門上後躺下。

從裏邊飛濺出的血灑到了他臉上。

徐慎擡手抹了把臉上的溫熱液體,拿到眼前一看,懵了。

鈴蘿正要提起水桶上去,就見徐慎一頭栽進水桶裏,雙手捧水瘋狂洗臉。

鈴蘿:“……”

看得出來這人潔癖很嚴重。

再看旁邊已經放棄掃帚開始撕頭發打作一團的兩人,鈴蘿面無表情地伸手抓着攀岩上去的鐵鏈,魔性上頭,語氣森然道:“今天之內完不成,我就把你們都殺了。”

抓頭發扯臉皮的兩人頓感陰風陣陣,不約而同停手,朝鈴蘿看去,不祥之感太過強烈,他倆悻悻然地松開手默默站起身,重新撿起掃帚。

常霏順手把還在洗臉的徐慎從水桶裏撈起來。

宋圓圓望着山壁隔間裏渾身是血的男人道:“這位不知名的師兄也太慘了吧。”

“還師兄!犯了門規跟妖魔為伍,都不是我門弟子了還師兄!”常霏翻着白眼。

鈴蘿擺擺手,說:“幹活。”

她拿着掃帚掃地,地面有被風吹進來的樹葉殘花,還有流到地面感和凝固的大塊血跡等。

宋圓圓跟常霏望着高高的山壁都很絕望,這得掃到什麽時候啊!

不行的,今天是絕對完不成的!

兩人累死累活幹了半天,将染血的鐵門擦幹淨,宋圓圓抓着鐵鏈嚎道:“這又不能禦劍又不能用靈力讓我怎麽上去啊!”

堪堪爬了幾米高腿腳發軟的徐慎故作鎮定地說:“爬上來,你可以的。”

“兄弟你太高估我了,我不行,我真的不行!”宋圓圓抱着鐵鏈哭,“這是人幹的事嗎?你看常霏平時那猴一樣的身法在這都是個動不了的蝦爬子!”

常霏被他說的哧溜從鐵鏈上滑下一大截,朝着宋圓圓飛起就是一腳:“你他媽才是個蝦爬子!”

“你看徐慎腿都在抖!上千米高這誰受得了!”宋圓圓抱着鐵鏈嘶吼,“這誰要是能不靠靈力修為爬上去又下來誰就是我爹!”

鈴蘿嗤笑聲,擡眼看過去說:“出息,你平日體魄都練到哪去了?”

“練是一回事,真這麽做了又是一回事,你看誰能上去!”宋圓圓還在喊。

鈴蘿甩了甩手,打算讓他見識一下,卻聽聲聲脆響從上方傳來,是鐵鏈敲打山壁的聲響。

宋圓圓身邊另一根鐵鏈正在晃動,幾人不約而同地順着它朝山壁上方看去。

在近千米高的山壁上方,一個小點正在往下滑,漸漸地他們看清了小點的顏色,一團墨綠,接着發現這個小點的形态,是個人。

這人身手穩健,在一根鐵鏈上下滑的非常穩,甚至一邊下來一邊擦拭山上血跡。

宋圓圓跟常霏在最低端都看呆了。

鈴蘿眯着眼,在對方下滑到一定高度時,發現這是一個身形清瘦的少年,也是外門弟子。

她眼皮一跳,感覺熟悉。

在少年下滑到近處時,他們發現最為震驚的事實:

這人下滑如此快和穩,若是以手掌摩擦鐵鏈,早已皮開肉綻,但他下滑時,靠的卻是木杆光滑的掃帚!

在宋圓圓幾人震驚的目光注視下,少年一個漂亮的旋身,在靠近地面時将掃帚從鐵鏈上抽出,穩穩落地。

鈴蘿看着面向自己落下來的越良澤,額角狠抽。

你怎麽又被罰了?

你下山壁的姿勢又為什麽這麽熟練啊?

越良澤瞧見鈴蘿,神色微愣。

未等兩人說什麽,越良澤就被旁邊的宋圓圓一把抓住雙手,扭頭看去,撞進對方含淚的雙眼,聽見一聲嚎哭道:“爹——”

越良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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