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越良澤歪着頭,似乎真的考慮了一會,最後說:“不換。”

鈴蘿:“……”

那你活該!

她輕哼聲,埋頭吃飯。

越良澤眼裏掠過笑意,彎腰繼續修窗。

這種事他不是第一次做,非常熟練。

兩人四年沒見,這已是很長的歲月,上千個日夜,彼此都長成了陌生的模樣,可當他們站在一起時,卻十分自然地,一如既往着。

越良澤偶爾眼角餘光掃過窗後的人,會感覺到沉靜的心輕輕地動了下。

鈴蘿吃飽了,将旁邊點點木屑吹開,趴在窗邊,垂眸看下邊在地上糊窗戶的越良澤。

“宋圓圓他們過得如何?”越良澤問。

“挺好。”鈴蘿說,“今年入世了,金鸾池宴過後不打算回天極,要去游歷四方。”

越良澤:“那你呢?”

“我也入世了。”鈴蘿眯着眼,他這話倒是讓自己想起不少事。

金鸾池宴開端,後續禍事接二連三。

“既然是來參加金鸾池宴大會,怎麽只帶一把普通佩劍?”越良澤問。

那是入門弟子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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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在東島天極受寵的程度來看,絕不至于。

金鸾池宴的最終目的是拔鎮仙玉,既然是劍,比武時默認也是劍修之道。

越良澤想,若她只用櫻喜怕是不利。

“因為我拿普通佩劍也能贏他們啊。”鈴蘿毫不誇張也不謙虛地說道。

越良澤沉默。

看來是他想多了。

見他不說話,鈴蘿狐疑看去:“你該不會以為我會輸吧?”

越良澤:“沒有。”

“就有!不然剛才怎麽不說話!”鈴蘿瞪他,“之前與你比那一劍,你以為我這些年半點長進都沒有?不知道別人都說我是劍道第一嗎!”

越良澤點頭,“你是。”

鈴蘿:“……”

敷衍!

鈴蘿沒好氣道:“賠劍!我看你手裏這把無生就挺好。”

被越良澤放在旁邊的無生忽然震動,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利嘯聲。

無生實在是忍不了了。

前頭要我主人放棄我就算了,現在還想搶劍!

你就是看上了無敵的我跟我無敵的劍鞘才想方設法與我主人花言巧語試圖迷惑他對吧!

越良澤看了眼無生,老實說:“它不想。”

鈴蘿:“你是劍主你說了算!”

“它若是不願意,我交給你反而會傷了你。”越良澤說,“等修完窗,我就去尋劍。”

隔壁的楚異也忍無可忍了。

他推開窗冷聲道:“你讓她拿聖劍宗的人給的劍去比武?”

越良澤不見慌亂,他早就聽聲息判斷出隔壁的楚異沒睡。

鈴蘿不滿地擡首看去,“你怎麽還沒睡?”

“你們兩個一直在外邊說個不停誰睡得着?”楚異眉眼郁郁,看着兩人不客氣道,“一個破窗有什麽好修的,是不是都不會束風咒?想要擋風有什麽難,擋風驅寒的咒律都有上百條。”

“聖劍宗跟天極是不是都沒教過你們?一條都不會?”

“整天修劍道體魄最強還怕吹一晚冷風受不了?”

“修行都修到哪去了?”

鈴蘿:“……”

越良澤眨了下眼。

楚異擡手施了個束風咒挂在鈴蘿窗前,冷酷道:“不許收劍,也別給她。”

倒也不客氣了。

鈴蘿擡手,将楚異的束風咒捏碎。

“別理他。”鈴蘿壓低聲音說,“他今晚見了天上月,控制不了自己。”

越良澤抱起糊好的窗戶,有些疑惑地問:“天上月?”

鈴蘿只笑了笑,沒答。

越良澤将窗戶重新訂好,又開扇試了試,确定沒有問題。

“劍就以後給吧。”鈴蘿說,“明日大會,拿你給的劍的确不好。”

反正她拿把木劍都能贏。

越良澤目光微頓,最後垂首嗯了聲。

鈴蘿關窗時,越良澤才離去。

月亮依舊隐在烏雲中,盈盈月光掙紮着從周邊黑暗出去。

楚異總算能安安靜靜地睡覺。

夢裏月色盛大,兩道櫻樹排列整齊,夜風徐徐,道路上滿是花雨。

仙門弟子們提着酒壇舉着酒杯在道上笑鬧走着,他卻因走了櫻林小道撞見花樹後正在偷刻法陣的女人而與同伴掉隊。

當同伴們歡鬧着從道上走過時,他正被蒙着面紗的女人按在樹上以咒律定身。

如櫻色的紗裙,擡手時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雪色的腕,系着一圈紅色的鱗片。

她伸出一指輕壓在自己唇上。

面紗露出的眼如鹿,清澈水潤,乖巧迷人。

女人一指壓在他唇上,一手拿小劍,在他肩後的櫻樹上雕刻着。

楚異被咒律定身,那一指讓他噤聲,無法開口,只能暗自蓄力試圖沖破禁制。

而女人十分專注認真,未能注意楚異沖破禁制,那瞬間的靈力爆發讓兩人無可避免的交手。

意料之外的,楚異輕松掐着女人的脖子将其壓倒在地。

見女人眼中慌亂,楚異冷笑聲,現在知道怕了?

近戰打鬥女人明顯不敵,再掙紮也不過是被楚異繳械後束縛了雙手壓制頭頂,膝蓋曲頂她小腹肋骨,重力壓下時疼的女人皺起了眉頭。

楚異奪過她手中小劍橫在女人咽喉,在她試圖反抗時劍刃貼着細嫩肌膚壓進,割出一道血痕。

女人不動了,她意識到這人真的會下殺手。

楚異單手扯下面紗,面紗下的臉有着傾國之色。

他卻愣住了。

因為他見過這張臉。

在前幾年,北庭月宮大婚之日。

楚異皺眉,當即把人放開。

女人躺在地上,似乎被吓懵了,那黑眸蒙上霧色,些許淚光閃爍。

她嘴角溢出一縷血色。

楚異神色略顯尴尬。

剛才不知身份,下手重了。

女人擡手拭去唇角血跡,緩緩将面紗戴上,半直起身,朝楚異比了幾個手語。

“抱歉,請保密。”

楚異心中雖有疑慮,卻只能點頭。

女人眼中霧氣氤氲,蠱惑着他宛如進了下雨的庭院,孤冷痛苦,因此不忍拒絕。

周邊櫻樹沉默地注視着二人。

楚異也沉默地目送女人離去。

可是——

把北庭月宮現任宮主按在地上打了一頓是什麽後果?

楚異第二天醒來時也還在想這事。

恐怕就算是雲守息也護不住他吧。

楚異神色郁郁,起了個早帶鈴蘿去太初比武臺。

這裏已是人山人海,十分熱鬧。

環形的比武臺邊是五層看臺,可容納上千人。

比武臺只在金鸾池宴大會時間內開放,非西海太初弟子也能進入,因此不少非十二仙門的修者或是普通人都會來看個熱鬧。

比武臺共有六個,能同時進行多場比試。

第一天各選手實力參差不齊,比試進行的很快,而西海太初則要在今天将剩餘人數控制在一百以內。

勝利的一方若是連贏五場則可進入下一輪。

順序是西海太初安排的。

鈴蘿跟宋圓圓幾人在六號場碰頭。

在得知越良澤是聖劍宗的人後,宋圓圓高興又惆悵。

心情在“我小阿爹出息了”和“以後跟小阿爹說句話都得小心翼翼看氣氛也太難了”之間反複橫跳。

“這次金鸾池宴竟然驚動了聖劍宗的人來觀看嗎?”常霏的重點卻偏了。

“應該是來參加掌教孫女百日宴的,跟金鸾池宴沒關系。”徐慎說,“倒是你得悠着點,騙了貍貓開黑店。”

常霏臉色煞白,眼裏寫滿死期将至幾字。

徐慎跟宋圓圓排號較前,沒一會就輪到他們倆。

鈴蘿跟常霏離開去隔壁比武臺,路上遇見一夥逍遙宗的人。

青年們嬉笑着走在前邊,最末的姑娘懷裏抱着好幾把佩劍,因此走得慢,一時不慎摔倒在地。

聽見聲響的青年回頭看去,不耐煩道:“素商,讓你抱幾把劍而已就走不動了,你修行都修到哪去了?快起來!別耽誤我們去看大師兄比武!”

素商咬着唇,細聲道歉。

她彎腰撿劍時,一道陰影覆下,長相俊美偏秀氣的青年朝她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幫她把劍撿起來抱着。

“哎,你一個人拿這麽多啊。”常霏說,“太重了,我先幫你拿着。”

“不、不用的。”素商慌張地搖頭,臉頰不自覺地紅了一片,“我一個人拿就好……”

“可是你拿不了這麽多啊,還得摔跟頭,我拿着比你輕松多了。”

常霏道:“走吧,我先給你送過去,免得你又摔着了。”

他跟鈴蘿說:“我先去日行一善,等會就來!”

鈴蘿瞥了眼他身旁的姑娘,懶懶地嗯了聲。

她記得這人。

當年踏平逍遙宗時,她只留下了素商一個活口。

常霏帶着人走了,素商卻幾次回頭去看鈴蘿。

她猶豫片刻,還是問道:“剛才與你同行的姑娘……可否告知她的名字?”

常霏納悶道:“幫你抱劍的人是我,你怎麽要她的名字不要我的?”

素商臉又紅了,驚得連連擺手:“我、我只是,瞧她面熟,像我以前認識的人。”

“那你瞧着我不面熟嗎?”常霏指着自己問。

素商搖了搖頭。

常霏瞪大了眼:“那我跟她的名字你只能二選一,你說你要誰的名字?”

素商從未如此為難過。

她迎着常霏不服氣的表情,最終認輸,避開視線,低聲道:“你、你的。”

常霏這才笑了,開心。

他把素商送到隔壁比武臺,離開時說:“我們就在隔壁,你若是覺得她像故人,那就當面去問,若真的是就能敘敘舊,若不是,也當結交一位朋友。”

“還有——”

他朝素商眨了下眼,示意她靠近些。

素商略略垂首,聽他壓低了聲音說:“你發簪戴反了。”

素商:“……”

她一臉驚慌,伸手去摸,卻見常霏先擡手,替她重新戴好。

鈴蘿坐在看臺,觀看的是徐慎的比試,他沒用降兮,手中拿的是劍。

徐慎的目标也不是魁首,争取進個前一百就滿足了。

常霏來的時候,徐慎已勝了四場。

“現在什麽情況?”他坐下問,順手遞給鈴蘿一杯喝的。

鈴蘿接過捧在手裏:“最後一場。”

“那沒懸念了。”常霏轉了轉眼珠,又道,“剛才那姑娘叫素商,跟我說覺得你眼熟,問我你的名字,但我沒給。”

鈴蘿眯着眼。

給不給都行,反正等一會就要遇上。

“逍遙宗的人,你有印象嗎?”

大家都知道鈴蘿跟逍遙宗有恩怨,雖不知恩怨明細,平日卻也對逍遙宗有幾分關注。

鈴蘿抿了口喝的,悠悠道:“有,印象還不錯。”

“不錯?不錯就好。”常霏靠着椅背,放松道,“剛才見她被欺負,心軟幫了,随後反應過來是逍遙宗的人,還怕幫了以前對你不好的人,回來心都在打顫,哎喲吓死了。”

鈴蘿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有仇也是我跟逍遙宗的事,你們總是怕什麽?”

常霏無辜道:“總要選一個的話,那肯定幫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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