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下山

宋淩回過頭，顏絡站在她身後, 目光深沉地看着鳳永逸一行人。

“師姐從未如現在這般目送過他人離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下雨的原因,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涼。

“你十六歲才入玄天劍宗，對我又了解多少呢？”宋淩平靜地問。

顏絡的目光移到她臉上, 持傘的手摩挲了一下傘杆, 開口道：“有時候，人和人之間的了解，并不是靠時間的。師姐，眼睛看到的東西, 并不一定是真相。”

“是，明明已經和四師妹你相識四年, 但認識得越久，越發覺得你像迷霧一樣難以捉摸。”宋淩心平氣和地說。

“師姐也是。”顏絡含笑, 眼中閃過回憶之色, “這短短的幾個月，我感覺師姐變得太多。有時候, 我真想進師姐的神識裏，看一看師姐的秘密。”

沒待宋淩回答, 她就嘆了一聲, 說：“我說這些有什麽意思呢？”

她這一句話似從另一個時空傳來，音調拖得長長的，聲音婉轉好聽。

宋淩宛若未聞。

顏絡意料之中地笑了笑, 目光眺望遠方, 淡淡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 師姐，就當我提醒你，小心那個戈南。”

她意味深長地瞥了宋淩一眼。

沒想到宋淩卻突然低聲笑起來。

“你笑什麽？”顏絡好看的眉毛皺在一起。

宋淩擡起眼，一步一步逼近她，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三寸。

“我笑四師妹你說了少了。”宋淩道。

顏絡沒有說話，眉毛卻微微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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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戈南怎麽夠呢？四師妹，你還應該提醒我小心鳳永逸、小心左丘光、小心二師兄、小心大師兄，不是嗎？”宋淩在她耳邊低喃道。

顏絡後退一步，握着傘的手急促顫抖一下，暗紅的傘面急促地離開了宋淩的上空，傘上的雨水落到宋淩身上。

宋淩拽住她顫抖的右手。

“我知道四師妹你為什麽提醒我要小心戈南，是因為這個對嗎？”

一只碧色如玉的蝴蝶浮現在右手指間。

顏絡瞥了一眼那蝴蝶，又詫異地看向宋淩。

宋淩狠狠地甩開她的手，冷冷道：“顏師妹，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蠢。但這件事和戈南無關。”

“你都發現了，還為他說話？”

宋淩懶得理她，徑直離去。

顏絡看着她的背影，卻見她是往山下走去。

宋淩疾步往山下走去，連禦劍都不記得。

不知道為什麽，這幾日，她心中就存着一股無名的焦躁，現在那無名的焦躁，如同火山噴發時的岩漿一樣，沸騰起來。

“主人。”墨邪劍忽然喚了她一聲，與此同時，一道清亮的靈力順着她周身靈力周轉的方向，沖擊着她的靈脈。

宋淩覺得腦海中的焦躁瞬間平和下來。

宋淩的腳步停了下來，問墨邪劍：“剛才是怎麽回事？”

不是她的錯覺，剛才她真實體會到神識被焦慮控制，随後墨邪劍替她洗滌神識。

宋淩第一反應就是：難道鳳永逸在暗地裏對自己做了其他手腳？

墨邪劍卻推翻了她這個猜測，沉聲道：“是羅剎劍。”

羅剎劍？宋淩愣住。

墨邪劍跟她解釋。

原來前世宋淩持羅剎劍以殺證道，羅剎劍被衆多亡魂糾纏，但是以宋淩當時的境界不足為懼。但自宋淩成功後，境界不過築基，一開始羅剎劍憑借那些亡魂往日對它的恐懼還能鎮壓得住他們，可是随着時間的發展，亡魂們窺得羅剎劍的虛弱和宋淩的心魔，開始反噬宋淩。

麻煩由此而來。

“有什麽解決的辦法？”宋淩不假思索，詢問墨邪劍。

墨邪劍跟着父親闖蕩修真界多年，見多識廣，又與羅剎劍互為靈劍，可通神識，宋淩相信，這世上，墨邪劍給她的就是最好的建議。

“提升境界。”墨邪劍冷靜道，“境界提升，自然能壓制住羅剎劍下亡魂的怨氣。”

“不可能。”宋淩斷然拒絕。“我如今雖能晉升金丹，但是二十歲就結丹，放眼整個修真界，太過驚世駭俗，太過顯眼。”

“若是離開玄天劍宗，誰人會知道你如今不過二十？”

宋淩知道它說的不錯，如果離開玄天劍宗，鳳師弟的死也好，境界的秘密也好，羅剎劍的危機，都可以解決。

可是——

宋淩回首眺望着遠處的清雨峰，山間草木郁郁蒼蒼，在細雨中缭繞着氤氲的煙霧。

她不想走。

“你放心吧，我會想辦法解決境界問題的。”宋淩下定決心。

見墨邪劍還欲再勸，宋淩薄唇輕扯，啓唇道：“墨邪，你該信我的。”

只此一句話，墨邪劍心中擔憂一掃而空，沉聲道：“是。”

宋淩召出極意劍，向市集趕去。她這次要去的，不是山下凡人的市集，而是修真者的市集。

就如同凡人的市集擺放着凡人所需的物品一樣，修真者的市集也鱗次栉比，商賈雲集，店鋪林立，裏面擺放着大量修士所需要的靈丹妙藥法寶材料等。

宋淩去了離玄天宗最近的修士市集，下劍後直奔煉器鋪。

那煉器鋪老板見她面容陌生，渾身氣度不凡，怎麽看都該去隔壁靈修鋪，卻偏偏來他這煉器鋪，忍不住問：“姑娘是器修？”

宋淩輕搖頭，答：“不是，我是個劍修。”

煉器鋪老板的表情頓時變得微妙，衆所周知，劍修大多窮鬼，除了一把劍什麽都沒有。

“那姑娘需要什麽？”可能是來替自己同門師兄弟采辦的吧。煉器鋪老板心裏猜測。

宋淩報出一連串煉器材料。

聽完她的話，煉器鋪老板眉毛擰在一起。

“沒有嗎？”宋淩見他這副表情，問。

“有是有，就是……”煉器鋪老板食指和拇指搓了搓，“這些材料加起來價格可不菲。”

宋淩随意取出錢袋，扔到他面前的桌子上：“去取吧，我有錢。”

煉器鋪老板打開錢袋，被裏面的靈石亮花了眼。數了數，裏面竟然有一千塊靈石，差不多是她剛才要的材料的總價。

煉器鋪老板忍不住納悶：奇怪，這姑娘打扮樸素，還是個劍修，身上居然有這麽多靈石？

要知道一枚築基期妖獸的妖核，也不過五靈石；一千塊靈石，都可以買十枚金丹級妖獸的妖核。

遇到這麽大的客戶，煉器鋪老板連忙給宋淩奉上一盤紅豔豔的靈果，才按照宋淩剛才報的順序去取煉器材料。

看着彤紅如山楂的靈果，宋淩撚起一顆放入嘴中，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與此同時，丹田內多了一小股聊勝于無的靈氣。

這種由修士養殖成的靈植靈果，品階越高，食用能恢複的靈氣越多。顯而易見，煉器鋪用來招攬客戶的靈果是最低級的。

宋淩嘗了一顆後便放下了。

煉器鋪老板将宋淩要的煉器材料打包好，正準備遞給宋淩，突然有人掀開門簾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賀叔叔，你知道嗎？發生大事了！”進來的是一個穿淡灰長袍的年輕修士，一臉焦急。

“什麽大事啊？”聽到他說的話，煉器鋪老板毫無興趣，将煉器材料遞給宋淩，笑呵呵地說，“下次還來啊。”

“賀茂他又又又又在集市搶劫人家築基修士的東西了！”

“和我有什麽關系？”煉器鋪老板手在褲子上拍了拍，走回櫃臺後，看着灰衣修士好笑，“難道我就管得了他嗎？”

“以往你不管也就算了，這次不一樣。他搶的可是鎮刀山莊家小公子的東西，等鎮刀山莊找上門，他不死也殘。”灰衣修士焦急地說。

煉器鋪老板這才懶懶地擡起眼，問：“鎮刀山莊家的小公子？”

灰衣修士重重地點點頭。

煉器鋪老板将手上的汗巾摔到桌子上：“他真是出息了，連鎮刀山莊家小公子的東西都敢搶，由着他被人打死吧。”

灰衣修士頓時急得直跺腳：“賀叔叔，你怎麽能這麽說？再怎麽說，賀茂也是為了煉成孤鸾劍。”

聽到孤鸾劍的名字，煉器鋪老板臉色微變。

本欲走出煉器鋪的宋淩也忍不住停住腳步。

孤鸾劍，那可是四柱神煞劍之一，是把煞劍，傳聞持劍者注定親緣薄，死道侶。大約八百年前，孤鸾劍的最後一任主人在殺死自己的道侶後，痛苦萬分，主動将孤鸾劍毀掉。他也因此修為盡廢，成了個廢人，沒多久就投湖自盡。

現在在這麽小的一個修士市集裏，居然有人想煉成孤鸾劍，煉劍材料還全靠搶。

饒是重生一世，宋淩也不得不誇一句：真是個人才！

“既然是為了那把煞劍，那他死的就更活該了。都說了多少遍不要碰不要碰那把劍，他偏不聽。”煉器鋪老板冷笑。

說完，他才發現宋淩還沒走，打笑道：“呦，客人還沒走呢，怎麽，也對孤鸾劍有興趣？”

宋淩沒有否認：“沒有劍修會對名劍失去興趣。”

煉器鋪老板哈哈一笑：“那也要看是什麽劍，為了這把煞劍，不值得。客人難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把劍妻離子散。”

說完，煉器鋪老板目光冷了下來，眸中凝起複雜的情緒。

“知道。”宋淩點點頭，不過還是決定在離開市集前去看看這把所謂的煞劍。

正當她掀簾準備出去，煉器鋪老板突然開口：“客人殺過人嗎？”

宋淩掀簾的手一頓，不知道煉器鋪老板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她回過身，承認道：“殺過。”

聽到宋淩的答案，煉器鋪老板露出笑容：“我就知道，以客人出手的大方程度，怕是至少有金丹後期境界。既然如此，我想請客人幫我殺一個人。”

“殺誰？”宋淩凝視着煉器鋪老板，開口問。

她心中隐隐有答案，但又不十分确定。

畢竟，那個猜測，太過驚世駭俗。

然而，正如她內心所猜測的那般，煉器鋪老板冷靜而清晰地吐出兩個字：

“賀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