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大徹大悟

碧海金仙道：“怎麽會？”

宋淩毫不在意地笑笑：“我也覺得, 前輩除了想挑選合适的繼承人外, 還會有什麽心思。”

碧海金仙讷讷，沒有說話。

宋淩借着冰梯, 信手敲擊着冰藍色的穹頂。她的手撫摸過冰層，留下淡淡的淡白色痕跡。

碧海金仙雖然內心焦急, 但宋淩已說出那樣的話，他倒不好意思再催。

不多時, 整面穹頂都被宋淩探索完畢，而鳳宥鳴也修行完畢, 從玉簡中抽回神識。

見宋淩高高地站在他面前，他吓一跳, 下意識防備地看着宋淩。

宋淩雙手背負，青绫和衣袂在這冰色的宮殿內無風自動, 伴随着缥缈的寒氣, 宛若仙人。

“鳳師弟, 我有那麽可怕嗎？”宋淩語調輕松地問。

鳳宥鳴閉口不答, 警惕地看着宋淩，摸不清宋淩到底想做什麽。

但是他介意用最大的惡意揣測宋淩。

畢竟，除了要他的命，他想不到宋淩對他還能有什麽別的想法。

倒是腦海中那道蒼老聲音急忙提醒他：“這一關她還未勝出, 你趕緊将你在玉簡中所學的劍招施展出來, 或許你還能贏。”

鳳宥鳴聞言, 立馬取出靈劍, 按圖索骥地按照玉簡內的招式開始施展劍法。

宋淩只是冷冷淡淡地瞥他一眼, 沒有打斷他。

鳳宥鳴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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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輸了。”碧海金仙在宋淩腦海中道。

他親眼目睹宋淩沒有入玉簡內學習那本《玄雲冰咒》，而是随意地在這宮殿大廳中閑逛。

宋淩沒有時間學習，也來不及施展這《玄雲冰咒》功法內的十咒。

“是嗎？”宋淩淡淡反問。

另一邊，鳳宥鳴已施展到第六招，再過少時，他将會将《蛟龍禦劍訣》那十式全部展露完畢。

鳳宥鳴心中滿是不真實感，暗道難道此關自己将要勝過宋淩？

約往後，他反而越謹慎。就在第九招施展完畢，第十招剛起手時，一道冰錐宛如流光般刺來。

來了。鳳宥鳴暗道。

他早已做好準備，擡起劍就準備迎擊宋淩。

上古天魂體強在靈力免疫和恢複速度上，此地靈力無法自行恢複，自己又是用劍，不一定會輸給宋淩。

只要在打鬥過程中自己使出第十招，這一關，便算自己贏。

鳳宥鳴打定主意，卻沒想到宋淩根本不按套路出牌。

他剛避過迎面而來的冰錐，就見宋淩拎着一把冰制長劍，直直朝他發起沖鋒。

修出劍意劍修的劍術……

鳳宥鳴別說使出第十招，他連個照面都招架不住。

“你耍賴！”鳳宥鳴道。“這根本不是靈修法決。”

宋淩不屑嗤笑：“鳳師弟，自己蠢，就不要怪別人太聰明。誰規定靈修法決不可以這樣用？”

鳳宥鳴還沒來得及争辯，手中長劍就滾落在地，發出請響。

宋淩的劍落在他的脖頸間。

鳳宥鳴呼吸一滞，覺得自己離死期不遠。

沒想到宋淩只是淡淡一笑，她手中冰劍化作流水，順着鳳宥鳴的脖頸向下流去。

冰冷的水流順着胸膛流過肚子，再到大腿、小腿肚，直到落到地面。

地上攢起一灘水漬。

鳳宥鳴雙目通紅，低吼道：“宋淩，你要殺就殺，何必如此羞辱我？！”

宋淩依舊是眉眼含笑。

就在鳳宥鳴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宋淩開始慢悠悠地念起法決。鳳宥鳴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她在做什麽，直到通關獎勵再次出現，落入宋淩手中，鳳宥鳴才恍然大悟。

“宋淩，你既早已學會這功法，何必等到現在？”

為何非要等他展示出第九招，再慢悠悠打斷他，贏取勝利？

宋淩很快就回答他的疑問：“我只是覺得，在你臨近成功之際打斷你，讓你功虧一篑，你會更受打擊。”

鳳宥鳴咬緊牙關，暗道不用宋淩假惺惺自以為是地“我覺得”，他現在的确恨得牙癢癢，恨不得将宋淩千刀萬剮，卻只能打碎牙齒往肚裏咽。

見鳳師弟怒氣沖沖的模樣，宋淩微微一笑。

不同于她的平和，碧海金仙滿是疑惑，“你以前學過這本《玄雲冰咒》？”

“未曾。”

碧海金仙不太相信：“既然沒學過，你剛才怎麽施展出這功法內的十道法決？”

“這還用學嗎？”宋淩淡笑，“這種簡單功法，不是該一眼就會嗎？”

“……是嗎？”碧海金仙內心驚駭不已。

縱使他出生于修真天才輩出的上古時代，也從未遇到過宋淩這般天資如此聰穎的修士。

碧海金仙神情恍惚，想起宋淩之前提起過她二十歲就晉升化神境界，忍不住喃喃道：“還好你沒出生在我們那個年代。否則，仙主之位，就不一定是蓮華妖尊了。”

她這般資質，若是讓絕大多數修士見到，怕是要羞愧到自殺。

“什麽？”宋淩并未聽清他說的話。

“沒什麽。”碧海金仙語氣變得肅穆，道：“依你的天資，贏得這場傳承之比想來輕而易舉。”

“是嗎？”面對碧海金仙的恭維，宋淩意興闌珊。

而另一邊，眼看第三輪開啓，鳳宥鳴心态全無。

“我絕對贏不了她。我不可能贏得過她！我明明只是為了靈寶而來，為什麽要我參與傳承争奪？放我走，我要離開這裏，離宋淩遠遠的！”

碧海金仙沒預料到不過兩輪，鳳宥鳴心态就瀕臨崩潰，連忙安撫道：“你可是鳳凰血脈的擁有者，生來就有築基修為，在繼承南蒼尊者的傳承後，以24歲的年紀就踏入金丹期，是當今世上最年輕的金丹期修士。待你繼承我留下的這處傳承後，說不定就能一步登天，踏入化神期。”

“有什麽用？”鳳宥鳴也知道自己心态不對，可是他安慰不了自己，“先別提有宋淩在，我根本不可能繼承你的碧海傳承。就算我繼承了，踏入化神期，也不過跟宋淩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到時候，我未必能贏她。”

碧海金仙道：“誰說的，你忘了我之前跟你說的話？”

鳳宥鳴愣了愣。

碧海金仙苦口婆心勸道：“這傳承最後一關，是讓你們倆依在傳承中所學功法決出勝負，勝者方可繼承我這碧海傳承。早在湖面涼亭的時候我就跟你說過，我會幫你。待到你們倆比試的時候，我會把她的境界壓到金丹之下，而你卻可以保持在秘境之外的境界。她眼睛受了傷，就算你功法學得不如她，在境界五感的壓制下，一定也能贏她！”

鳳宥鳴抿唇，略有心動。“既然你這麽說，那我就試試吧。”

大廳中第三次升起兩道光團。光團之內，依舊是一本靈修功法，一本劍修功法。

這次連碧海金仙自己都覺得不對勁，他的藏書裏雖有成套的劍修功法，但數量并不多，不至于連着兩次都随機到劍修功法。

他有心去後殿查探，然而鳳宥鳴此時心态全無，但凡他少回應一聲，鳳宥鳴就恐慌他是不是要抛棄自己。

碧海金仙無奈，只能留在鳳宥鳴身邊陪伴他。

依舊是宋淩先挑選的功法，等到鳳宥鳴拾起剩餘的一本，簡直氣得想吐血。

“劍修？劍修？又是劍修功法！她是想讓我在這碧海傳承中轉修劍修嗎？”

碧海金仙好言安慰他幾句，鳳宥鳴終于放棄抱怨，潛心投入玉簡的世界裏修行。

見他如此，宋淩也有模有樣地在盤腿開始打坐，玉簡攤在大腿上。

碧海金仙還以為這次宋淩終于決定潛心修煉，沒想到宋淩只是打坐調息。

碧海金仙傻眼中帶着氣惱，氣惱中伴随着莫名其妙。

“你這是準備直接放棄傳承？”碧海金仙問。

見宋淩不說話，他又道：“你打坐也是無用，這冰殿與外界隔絕，除了通關獎勵，你是吸收不到靈氣的。”

宋淩沒有理他，只是靜心打坐。

碧海金仙只能沉默地等待宋淩動靜。

直到鳳宥鳴出來，宋淩才睜開眼。

一看到宋淩，鳳宥鳴就一臉驚恐的模樣。他沉下心，試探問道：“宋淩你已經修行完畢？”

宋淩垂首掃了眼擱在自己膝上的玉簡功法，淡淡道：“尚未。”

鳳宥鳴卻不信。他索性也坐下，別過臉恨恨道：“你休想騙我。我不會再上第二輪的當！”

宋淩挑挑眉，似是不明白為何自己說真話鳳師弟卻不相信。

不過鳳宥鳴既然這麽說，宋淩蔥白的指尖就挑起淡綠的玉簡，開始浏覽玉簡上所記載的功法。

這本依舊是冰系功法，比上一輪的《玄雲冰咒》稍稍難一點，但對宋淩來說不算什麽。

她捧着玉簡看了一天一夜，鳳宥鳴終于反應過來，察覺不對，試探問道：“你不會真的沒有修行這玉簡上的功法？”

“晚了。”宋淩将手中的玉簡放下，站起身來。

玉簡落到冰面，發出細微的響聲。

鳳宥鳴如臨大敵，緊張地擡頭仰望着宋淩。

這次宋淩沒有欺辱他，而是直接将玉簡中所傳述的功法施展一遍。

空氣中乍然出現一道白芒，那是第三輪的獎勵。

白芒再次落入宋淩指間。

鳳宥鳴是真的不想再比了。

他在玉簡中苦心修煉一個月，比不上宋淩現實的一天一夜？

滄桑的聲音嘆息道：“你中了她的詭計，你本來可以贏她的。”

鳳宥鳴反唇相譏：“你這麽聰明，當時我從玉簡中抽回神識時你怎麽不提醒我？”

碧海金仙長長地嘆息一聲，道：“你這位師姐，實在是太強了。她對你，也太過了解。”

如果不了解，根本不敢當着鳳宥鳴的面修行功法。要知道在修行過程中，但凡鳳宥鳴偷襲，她不一定能及時反應過來。

鳳宥鳴悶悶不樂，不想說話。

碧海金仙問：“你們倆既是同門，那你知道你這位師姐秉性如何，有何愛好嗎？”

“當然知……”

“道”字還在口邊，但鳳宥鳴突然說不下去。

他突然意識到，他和宋淩做了四年的師姐弟，但他對宋淩一無所知。

一開始，他以為宋淩是沉默的、天資拙笨的，但直到宋淩顏師姐築基那天，他才知道宋淩擁有比自己等級還高一階的天級上品靈根。

後來，他以為宋淩是懦弱、善良的，要不然百丈瀑那一天她也不會一直隐忍自己，後來還回頭救自己。但事實證明他錯了，在發現他對她的殺心後，殺伐果斷一劍捅死他的也是宋淩。

再後來，紫微峰審問，宋淩三言兩語為他打上被魔修奪舍的罪名，他才知道原來看似笨口拙舌的三師姐原來如此能言善辯。

他被放出澤鹿峰後，宋淩當着顏師姐的面幾句就威脅上顏師姐為她做僞證，将自己送進戒律堂，鳳宥鳴才再次意識到，原來出生名門正派看似高風亮節的三師姐也有心機、耍手段。

而現在，經碧海金仙點撥，鳳宥鳴駭然發現三師姐對自己的嗤笑怒罵無不暗藏目的。鳳宥鳴一時分不清，自己印象中的宋淩，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宋淩。

于是，面對碧海金仙的提問，鳳宥鳴沉默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他不僅不知道宋淩的秉性，也不知道她的脾氣，更不知道她的喜惡和天性。

碧海金仙嘆息道：“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鳳宥鳴薄唇緊抿，眼眶竟然微微泛紅，喃喃道：“我直到今天才知道，為何對上她，我一直輸。”

他自以為天資聰穎，生來就有築基修為，又身負黃金血脈。從遇到宋淩第一眼起他就看不起宋淩，哪怕後來死在宋淩手中一回，他依舊是高傲的，自持自己既得南蒼尊者繼承，又得亘海尊者教誨，不可能比不上從小在清雲真人膝下長大的宋淩。

後來他屢次在宋淩手裏吃虧，他也只以為是宋淩運氣好，而且在玄天宗，有清雲真人罩着宋淩，他比不過宋淩也不奇怪。

直到宋淩在宗門大比上，一劍成仙，由築基期直升化神境界，他才隐隐察覺到宋淩身上潛藏的危險性。但顏絡的死對他打擊太大，他內心滿腔的仇恨掩蓋住他潛意識裏對宋淩的恐懼，讓他誤以為自己滿腔怒火，有的只是為顏師姐報仇的渴望。

他怎麽重來沒有想過，當年他兄長鳳永逸以二十歲年紀沖擊金丹境界，就足以引起他的恐懼。而如今，宋淩也是二十歲的年華，就一躍成為化神期仙子。

他怎麽比，拿什麽比？

先前在涼亭他還想仗着宋淩雙目失明暗中偷襲她，可是結果呢？

不過是短暫的兵戎交接，他就輸的徹徹底底。

這樣的他，真的能贏宋淩嗎？

鳳宥鳴悟了，在碧海金仙不經意地問起宋淩秉性後，徹底地大徹大悟了。

宋淩就如同高懸在夜空中的明月，是他一生無法企及的高度。可笑他居然一直還想着超過她。

就算他生來築基，就算他是當今世上最年輕的金丹修士，就算他擁有黃金血脈乃至鳳凰血脈，就算在這碧海傳承中碧海金仙準備幫他，他依舊不一定能贏過宋淩。

宋淩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大山，從前是，以後也會是。

想明白這點，鳳宥鳴想退出這次碧海傳承競争的決心就更加堅定了。

他也懶得再進玉簡中修行，直接拜托腦海中那道蒼老聲音：“仙人，你放我走吧，我是不可能贏過她的。”

碧海金仙想不通他為何突然改變想法，勸道：“我說過，最後比試的時候我會幫你壓制她的境界，你不用擔心……”

“不！不！不！”鳳宥鳴斷然拒絕，“你怕是沒看明白，我卻已經清楚，就算你把她的修為壓制在金丹之下，我依舊不是她的對手。”

碧海金仙啞然，半晌道：“我查過你的資質根骨，你可是百年不世出的修仙奇才！”

“不不不！”鳳宥鳴前所未有的謙虛，“若是我是百年不世出的修仙奇才，那你眼前這位女修，她就是萬年、十萬年不世出的曠世奇才。我一個百年不世出的修仙奇才，拿什麽跟她比？”

而且鳳宥鳴清楚，碧海金仙之所以認為自己是百年不世出的曠世奇才，不過是因為自己陰差陽錯激發鳳凰血脈。

若是沒有激發鳳凰血脈的自己，修煉資質在玄天劍宗的真傳弟子中，根本排不上號。

就連十六歲拜入劍宗的顏師姐，資質也比自己好上十分。

他可沒忘記，宗門大比那日，顏師姐輕輕松松以劍贏過自己。

不對！鳳宥鳴突然意識過來，宋淩贏過自己也就罷了，顏師姐……她當初是怎麽贏過自己的？

當時的自己雖然報的是築基期弟子的比試，可實際上自己可是金丹期修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