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現出原形

之前一直沉浸在顏師姐香消玉殒的悲傷中, 鳳宥鳴從未想過想過這個問題。此時他才驟然反應過來，他一直以為顏師姐是弱勢的、惹人憐愛的, 可這樣一個柔弱的師姐，卻在入門四年後輕松将他擊敗。

鳳宥鳴忍不住問腦海中的碧海金仙：“仙人，你見多識廣, 我有一事想問你。如果有一個修士從十六歲開始修行, 不到四年就成功築基, 築基後實力更是力壓所有築基期弟子, 甚至包括金丹期修士。這正常嗎？”

碧海金仙原先知道宋淩二十歲就晉升化神期就已經夠驚訝, 現在鳳宥鳴又舉了一例修行四年就成功築基還能勝過金丹修士的案例，忍不住道：“難道你們這個年代天才頻出？”

鳳宥鳴思索片刻，搖頭道：“除了宋淩和四師姐我從未聽說過這樣的天才。在她們倆出現之前，我們中洲修真界公認的天才是我大師兄, 他如今一百歲出頭，已沖擊元嬰期成功。”

碧海金仙嘆道：“縱使在我活着的年代, 一般的凡人修士能做到一百歲突破到元嬰期已是不凡。如果說你這位大師兄尚屬正常範疇的天才, 你那兩位師姐, 倒是真的萬年難見。”

四年築基力壓金丹和二十歲直沖化神境界, 就算他活幾千年也從未聽聞這種事。

這些事放在上古時期都會引起轟動，沒想到在當今修真界反而反響平平。

這位鳳凰血脈的擁有者居然還會問自己這件事是否屬于正常。

碧海金仙道：“我問你, 若是給你機會重新修煉, 你有把握在四年內築基成功, 或者二十歲突破到化神期嗎？”、

鳳宥鳴當真認真思考一番, 随後搖頭。

築基雖然不過是修士踏上修仙之路的基礎境界, 但是正因為基礎，卻不似後面的境界那麽容易靠丹藥法寶突飛猛進。鳳宥鳴将自己代入後，發現就算他現在是金丹期修士，但是若是修為倒退，讓他從煉氣初期開始修煉，就算給他四年時間他也未必能築基成功。

碧海金仙道：“你好歹也是百年不世出的奇才，你重新開始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別人卻做到。你現在還問我她這算不算正常？”

鳳宥鳴雖然先前已經反應過來，但內心還抱着一絲希望，此時聽碧海金仙如此說道，不由悵然道：“果然，四師姐她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

鳳宥鳴依舊想退出這場比試，碧海金仙道：“我和你聊了這麽多。好歹你也該為我再嘗試幾把，若真是不行，你再離開也不遲。”

鳳宥鳴心道也是，他內心感謝碧海金仙點醒他，因此決定看在碧海金仙的面子上，再與宋淩比試幾場。

大不了，就再被宋淩羞辱幾次。這次，他絕對不會反駁，也不會心存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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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接下來的三道關卡，雖然依舊是宋淩先挑選功法，但贏家卻全都是鳳宥鳴。

宋淩節節敗退，三關盡輸給鳳宥鳴，面上卻猶顯平靜。

鳳宥鳴忍不住問腦海中的那個聲音：“仙人，你說我師姐為何要讓我？她這做是有什麽打算？”

碧海金仙也摸不透宋淩的想法，只能叮囑鳳宥鳴道：“你師姐這人居心叵測，心思難以捉摸，你還是小心為上。”

鳳宥鳴颔首，他自然會警惕宋淩，但在宋淩出招之前，他真揣測不出宋淩的心思。

宋淩自然沒想到碧海金仙和鳳宥鳴在那揣測她，她只是靜靜地坐在地面，翻閱手中玉簡。

從第四關到第六關她都輸給鳳宥鳴的原因很簡單，和之前一樣，這三關她拿到功法後，只是用神識“一目十行”地翻閱玉簡，記在心中，而沒有将神識投入玉簡中潛心修煉。

似乎是有意刁難她，這玉簡內外的時光流速再次被調整過。

雖然鳳宥鳴自我感覺在玉簡內修行時長達一年之久，但玉簡之外，宋淩度過的時光不過短短三日。

宋淩再過目不忘舉世無雙，也不能在短短三日的時間內将這摞起來等人身高的功法全部領悟。

不需要她刻意“陰謀”相讓，她是真的贏不了鳳宥鳴。

接下來的三關，宋淩又全輸了。

不過她依舊是那副不在乎的模樣，只是翻閱玉簡，将玉簡內所有的功法記進腦海中。

雖然當下她沒有時間将這些功法修煉完畢，但是等到出秘境後，她自然可以好好修煉。

她對靈修向往已久，只不過苦于玄天宗哪怕是靈宗也未曾藏有大多靈修法決。這次倒是個好機會。

功法品階是随着關卡難度遞增的。越到後幾關，光團內的功法就越繁複，品階也越高。宋淩甚至在第九關自己挑選的那摞功法中翻出一本散發着淡淡金光的殘頁。

黃級白，玄級綠，地級藍，天級紫。只有極少見的天級功法才會散發金光。

一直跟在宋淩身側的碧海金仙自然也看到那本殘頁，忍不住咦了一聲：“它怎麽會在這？”

宋淩捏着這本薄薄的冊子，解下眼前青绫，沉沉凝神看去。

碧海金仙：“你眼睛恢複了？”

“都過去這麽多天，我眼睛恢複有什麽可奇怪？”

碧海金仙警覺道：“此地缺乏靈氣，按理說，沒有靈力，你不該自愈得如此迅速。”

“可能是這青绫暗藏功效。”宋淩垂手任青绫自白玉的手間滑落，淡淡解釋。

宋淩翻開殘頁，殘頁第一頁只寫了簡單一字，冰。

再翻開第二頁，第三頁，都是空白無一字。

宋淩打探情況：“剛才看到這本小冊，你似乎很是驚訝？”

碧海金仙道：“當然。我之前跟你說過，當年我意外繼承一處小傳承，倚仗着其□□法，修煉到化神期才在大陸上暫時站穩腳跟。這本殘頁也是我從傳承中得來。我原以為這是什麽絕世功法，後來才發現此功法雖泛金光，但內容殘破，除了一個冰字其他內容早已消失，根本無法參透領悟。我雖依舊留存此物，但是根本沒把它放進碧海傳承之中。它為什麽會出現在你面前？”

“可能是有緣。”宋淩淡淡道。

碧海金仙不贊同，但是等鳳宥鳴出來，展示他在玉簡中所學後，所有玉簡消散，而這本小冊依舊留在宋淩手中，碧海金仙才驚覺其異常。

“難道你能看出這殘頁內容？”碧海金仙語氣頗為激動。

畢竟他參悟這殘頁幾千年，也沒能看出其中奧妙。難道宋淩能看出？

若是宋淩真能能看出，也不奇怪，畢竟她可是連上古時期都沒出過的修真奇才。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借她口，知曉這殘頁究竟記載何物。

碧海金仙內心百轉千回，然而宋淩冰冷的聲音打破他的幻想。

“不能。”宋淩冷漠答道。

碧海金仙一滞，繼而追問：“若是你不能看出其中奧妙，這殘頁為何依舊存在你手裏？”

宋淩目光平淡：“這你該問它，而不是問我。”

是殘頁選擇她，而不是她選擇殘頁。

碧海金仙語噎，怕追問惹得宋淩不喜，轉移話題道：“如今九道關卡已過，比試将近，待會你打算怎麽贏？”

“贏？”宋淩沒想到碧海金仙還指望她贏，內心好笑。不過根據碧海金仙所說的話，這一關果然如她推測一般，是用在這傳承之地所學的功法進行比試。

宋淩凝着自大廳中央緩慢升起的擂臺，淡淡道：“我前九關功法大多沒學全，我怎麽可能會贏。”

“那你是不打算要這碧海傳承？”碧海金仙不可思議道。

待擂臺完全升起後，宋淩飛身上臺，面色平靜對腦海中的聲音道：“該是我的，自然會落入我手中。不該是我的，我何必去争？”

她這話說的毫無道理。修真界競争之激烈，不争怎麽可能贏？碧海金仙心裏不是滋味，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她。

鳳宥鳴站在擂臺之下。他見宋淩在高臺之上，霜色的道袍飄動，縱使心中一萬個不情願，但還是飛了上去。

“我有種預感，我會慘死在這擂臺之上。”鳳宥鳴對腦海中的碧海金仙道。

蒼老的碧海金仙安慰他道：“不會的，我說過，我會護你周全。只要你正常發揮，贏……輸給你師姐就行。”

鳳宥鳴憂心忡忡：“我真的不可直接認輸？”

碧海金仙：“……我覺得你好歹是金丹修士，還是要有些志氣。”

鳳宥鳴靜默不語，人的記憶不是互通的，碧海金仙根本不懂他的擔憂。

事已至此，也沒有回頭之路。

鳳宥鳴持劍作揖，心平氣和對宋淩道：“師姐，你有什麽招就盡管使出來。”

宋淩面色淡定：“鳳師弟，你叫我宋淩就好。”

她可沒忘鳳師弟以前叫她師姐的時候有多不情願，宗門大比之後更是直接“宋淩”“宋淩”地叫着。現在突然叫她師姐，倒是讓她不習慣。

鳳宥鳴：“……”

宋淩雙手背負站在原地，顯然沒有動手的意圖。眼見一炷香的時間過去，鳳宥鳴無奈，只能提着劍率先展開攻勢。

他劍剛遞過去，宋淩就欺身上前。鳳宥鳴持劍的手抖了抖，然後撞上宋淩的胳膊。

“啊呀。”宋淩捂着胳膊，面無表情地淡然道：“我的胳膊受傷，我不能比了，我認輸。”

鳳宥鳴身軀歪斜，差點在擂臺上踉跄摔倒，好半天才穩住心神。

偌大的宮殿廳全是寂靜。

宋淩腦海中的碧海金仙暗暗壓抑住怒氣，質問宋淩：“你為何要直接認輸？”

在場所有長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宋淩是故意撞上鳳宥鳴的劍，直接認輸。

她身上披着的道袍都未受過損傷，更別說胳膊受傷。

宋淩語氣淡然：“我為何要認輸，前輩不知道嗎？”

碧海金仙聞言，心生殺機。

宋淩自臺上走下，鳳宥鳴傻傻地看着她，直到象征着通關獎勵的鑰匙浮現在他面前，他才如夢初醒。

他贏了？和宋淩的這場比試他既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失去性命，而是贏過宋淩。

淡白光芒包裹的金色鑰匙就在他面前，但鳳宥鳴卻不敢去取。

“現在該怎麽辦，前輩？”鳳宥鳴下意識問。

碧海金仙嘆了口氣：“你既然贏了，你就拿着。從今以後，你就是我傳承的繼承人。”

鳳宥鳴：“可是我不敢拿，我總感覺這其中有陰謀。”

“……”碧海金仙靜默不語，半晌，道，“說實話，若不是我才是此地的主人，我也覺得這其中必定有詐。”

鳳宥鳴唉聲嘆氣，更不敢伸手去取。

他擡眸瞥了一眼宋淩，宋淩見狀反而沖他淡淡一笑：“鳳師弟，拿啊，這是你這一年來努力的結果。”

因玉簡內外時間流逝速度不同，鳳宥鳴在玉簡內修行時間已達一年之久。

聽到宋淩這樣的話，鳳宥鳴終于放心大膽地……天啊，鳳宥鳴反而害怕極了，瑟瑟發抖不敢取這眼前秘鑰。

碧海金仙：“窩囊！”

鳳宥鳴：“仙人，若你是我，你敢取嗎？”

碧海金仙腦補片刻後，默默選擇保持沉默。

鳳宥鳴：“仙人，進來之前，你曾說過你要施行寄魂轉生之術，在我師姐體內複活。你還記得嗎？你現在可以進行嗎？宋淩她意識清醒的時候，我實在害怕，不敢接受這秘境的傳承。”

碧海金仙道：“記得是記得，只是，你也沒制住她。”

秉着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原則，碧海金仙輕咳幾聲，提議道：“要不然你再去試試？她胳膊不是受傷了嗎？”

鳳宥鳴想起方才宋淩那浮誇的演技，一看就是僞裝受傷，哪敢上前挑釁宋淩。

而那邊，宋淩已經祭出墨邪劍。

“你究竟是如何發現的？”腦海中的聲音不複先前的低沉，變得渾濁沙啞。

“很簡單。”宋淩退開幾步，淡淡道：“你自己都說上古時期競争激烈，仙妖魔縱行，人族修士生存艱難。在這麽惡劣環境下，憑着自己單打獨鬥活下來還位居金仙境界的修士，能有幾個是心思純善善良溫厚之輩？”

“活着的時候都陰險狡詐冷酷無情，難道還指望死後立刻幡然悔悟，放下屠刀？”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信你。凡是你想我做的，我偏不做；凡是你催我做的，我更是退避三舍。”

“現在看來，我是對的。”

“呵呵。”渾濁的聲音發出桀桀笑聲，“知道又如何？我本想看在你是上古天魂體的面上放你一馬，現在看來倒是不必了。”

宋淩面露微笑：“閣下當真是和我師弟一樣自信。”

碧海金仙頗為不屑，冷哼一聲：“你以為你能贏你師弟那個廢物，就能贏我？”

秘境之中，受他掌控。宋淩就算眼睛恢複正常又如何，她渾身修為還不是受自己壓制，周身更是無法吸取靈氣。

碧海金仙冷笑，随着他心神轉動，無數冰制傀儡從冰寒的地面之下攀爬出來。

眼見着數十具傀儡朝宋淩爬取，鳳宥鳴目瞪口呆，忙問：“碧海前輩，這是怎麽回事？”

碧海金仙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一絲茫然：“我也不知道……這不是我的傳承之地嗎？”

為何會有他人控制他養成的冰傀攻擊宋淩？

黑暗中的碧海金仙冷漠地看着宋淩。這冰傀冰肌玉骨，非普通利刃所能傷。而現在宋淩境界被壓制，又無法吸取靈氣轉化為靈力，對上它們只有死路一條。

碧海金仙等待宋淩受到冰傀的各種重擊，到時候宋淩定會命垂一線，那将是宋淩神識最薄弱的時刻，也是他奪舍宋淩身體的最好時機。

那可是上古天魂體啊！天下所有靈修豔羨的體質。

只可惜宋淩從頭到尾都沒有入玉簡內修行，否則在玉簡漫長的一年裏，自己的靈力早已入侵她的丹田之中，增磚添瓦提高自己奪舍成功的幾率。哪會像現在這般被動，就算将宋淩擊至重傷，也不過十分之一二的成功率。

任你再詭計多端，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也只能俯首認輸。碧海金仙狠狠地盯着宋淩。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冰傀還沒來得及接近宋淩，宋淩腳下就驟然升起一座高臺，将宋淩送至十尺高的地方。

那高臺呈圓柱形，外緣光滑，數十具冰傀擁擠着，卻無一具可爬上高臺接近宋淩。

碧海金仙早在宋淩探查穹頂時就知道她會這招，此時見那群冰傀手足無措的模樣，暗道一聲廢物，随後排兵布陣。

這下那堆冰傀立刻變聰明，有的趴俯在地上，有的順着趴俯的冰傀往上爬，如疊羅漢般，很快就有一只冰傀爬到宋淩所在的高度。

它正張牙舞爪想向宋淩撲去，只見宋淩持着墨邪劍輕輕一揮，劍鞘夾雜着劍氣，擊在冰傀胸膛處。

冰傀重心不穩，從十尺高的地方被宋淩推落下去。冰肌玉骨狠狠地撞在冰冷的冰磚上，發出咔嚓一聲，就碎了。

不往上爬就擊不到宋淩，而往上爬就會被宋淩打落到地面，直接撞碎。

當真是小看宋淩你了！

碧海金仙咬牙，随後冰傀們都站了起來，而他們腳下的冰面也驟然升到宋淩所在的高度。

宋淩微笑，毫不猶豫地撤掉法術，落回到地面。衣袂翩跹，獨留那群冰傀站在十尺高的高臺，茫然地看着臺下。

有一具冰傀小心翼翼地試探伸出腳靠近宋淩，旋即它的身軀跌落在地，碎成碎片。

剩下的冰傀立刻擠在中央，盡量離高臺邊緣遠一點。

碧海金仙被氣得吐血，只能咬牙讓冰傀們再降下。

然後他就眼睜睜地看着宋淩又蹭蹭蹭地升上高臺。

“這些冰傀根本靠不近她。”圍觀的鳳宥鳴感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