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為何 (1)
宋淩和師尊師徒情深, 這次回玄天劍宗, 第一件事就是趕往清霜殿。
清雲真人的童子松柏二人見到她, 驚呼一聲,滿臉驚喜地圍上來,直道三師姐你回來了。自從四年前宋淩一劍直升化神境界後, 他們都很欽佩宋淩。
面對他二人的殷勤, 宋淩沒什麽表情,嗯了一聲, 颔首示禮後直奔主殿。
清雲真人從她踏入清霜殿的那一刻就已感受到她的到來, 此時見到宋淩,哪怕早有準備, 望向宋淩的目光中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憐愛疼惜之色。
“回來了。”清雲真人感慨頗深, 想拍拍宋淩的肩,猶豫一下止住,雙手背負,道:“你如今和我境界相同,我還把你當晚輩,不妥。”
宋淩眼眶微微泛紅,道:“宋淩永遠是師尊的徒弟。”
清雲真人道:“你有這份心就好,總不能日後你升至渡劫還叫我師尊。”
宋淩說道:“師尊就是師尊。”
清雲真人知道她性格執拗,沒有再勸, 只是拂膝坐下, 目光沉靜, 道:“你說的是, 師尊就是師尊。”望着宋淩道:“我一日是你長輩,便終身是你長輩。”
宋淩只當師尊終于想通,她和他的師徒情斷然不會随着她修為的提升而改變,淡然颔首。
清雲真人道:“這幾年你下山,除了頭一月還曾聽聞你的消息,後面再也沒有聽聞過。你去哪了?”
見師尊詢問,宋淩就将她這四年化名碧落,在都歲城附近游走的事簡單地跟清雲真人敘述一遍。
清雲真人淡笑道:“原來你就是碧落,我說怎麽好端端突然冒出一位靈修,廣收天下靈劍,名噪一時。”
宋淩知清雲真人向來不愛聽修真界之事,奇道:“師尊也知道此事?”
清雲真人颔首,道:“你這四年積攢的財富難道你不知道?不說靈劍,光是你手中剩餘的法寶數量,都足以和十大門派末流的宗門相提并論。”
宋淩毫不在意,擡起頭看清雲真人道:“不過是些用不上的天材地寶,師尊若是喜歡,我全送給師尊也未嘗不可。”
她目光清澈,對清雲真人坦誠道。
清雲真人道:“我是師你是徒,我怎會要你的收藏。你若是真想孝敬我,你搜集多的靈劍就貢上來,獻給靈山,也算是為玄天劍宗未來的子弟做貢獻。”
宋淩點點頭,道:“好。還是師尊考慮的周到。”
“去見見你的師兄,他也很想你。”兩人又說了會話,清雲真人道。
宋淩颔首,不管是清雲真人還是大師兄,都待她如兄如父,她這一走就是四年,不用想大師兄定是很想她。至于二師兄……
二師兄應該也很想她。
宋淩垂下眸,微不可聞地嘆口氣,随後前往大師兄的庭院。
四年前,宋淩突破化神期之前,大師兄剛剛突破元嬰境界,是中洲修真界令人矚目的修真奇才。然而沒過幾個月,宋淩就橫空出世,搶了大師兄天才的名頭和宗門內外的目光焦點。
然大師兄毫不在意,此時見到宋淩驚喜不已。兩人四年未見,師兄妹情如舊。聊着聊着,大師兄嘆息一聲。
宋淩關心道:“大師兄有憂心的事?宋淩可以替大師兄解憂嗎?”
大師兄笑道:“這事你幫不上忙。”宋淩連忙追問,大師兄卻不答,只是在宋淩肩頭輕拍幾下,道:“有時間,去看看二師弟。”
宋淩見他提起二師兄,便知道他心中擔憂之事怕是跟二師兄有關。大師兄向來如此,以宗門師弟妹之憂而憂。宋淩眸光沉沉,嗓音亦是沉沉,問道:“二師兄怎麽了?”
大師兄見她猜到,也沒瞞她,道:“你走的這幾年,二師弟他深居簡出,一直将自己縮在院中修煉。我怕他急功近利,因小失大,一念成魔。師妹,你若是有時間,就去看看他,勸勸他。”
宋淩道:“大師兄覺得我去有用?”迎着大師兄躲避的目光,宋淩驀然領悟,問道:“大師兄也知道二師兄喜歡我?”
大師兄重重嘆氣,道:“師弟他以前提過這事,那是你還未如現在這般鋒芒畢露,但他已清楚師尊絕不會輕而易舉同意你們倆的婚事,所以來求我,若是日後師尊阻攔至少我要站在他這邊……算了,現下說這些也無濟于事,你如今是修真界萬年難得一見的奇才,怎能将時間耽于情愛之上?我只盼你開口,消去二師弟心中那一兩縷魂牽夢萦,讓他能從郁郁寡歡中走出來。”
宋淩凝眸,問道:“若是沒出宗門大比那事,師兄是站在二師兄那邊,希望我和二師兄在一起?”見大師兄點頭,宋淩道:“可那是,二師兄也是中洲赫赫有名的修真天才,而我也不過是一名平平無奇尚未築基的煉氣期弟子。”
那時的大師兄希望自己跟二師兄在一起,而如今形勢逆轉,大師兄說她不該将時間耽于情愛之上。
大師兄道:“我身為宗門大師兄,本該公正。可是師妹,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我而言亦妹亦女。若是可以,師兄怎會不希望你尋得一好道侶,留在宗門。”
大師兄沒說的是,他之所以會立場改變,更多是因為二師弟對宋淩的心一眼可鑒,而如今,宋淩對二師弟的态度,卻如水中月,鏡中花,如夢如幻,不可捉摸。
宋淩掀起眼皮,說道:“在大師兄眼中,哪怕我臻至化神,也是需要照顧的那位。”
大師兄被戳穿心事,輕輕喚宋淩一聲,道:“師妹……”
宋淩輕輕一笑,道:“我知道大師兄對我的情誼,只是大師兄,我早已長大,我已足夠自保,甚至擁有保護宗門的能力。”
大師兄定定看她,許久才輕嘆一聲好。
二人又聊了片刻,大師兄送宋淩離開。院門前,宋淩低頭,道:“大師兄放心吧,我會去二師兄那走一趟。”
大師兄颔首,低首卻莫名注意到墨邪劍劍首綴着的那根劍墜。他想提醒宋淩,這些小玩意不适合綴在劍上,打鬥的時候容易發生意外。目光觸及那煙青色的流蘇,腦海中莫名浮現當初二師弟在燈下打絡子的場景,薄唇緊抿,什麽也沒說。
或許和他想的不同,或許,師妹也對師弟有情?
大師兄于是淡淡笑道:“好。”
宋淩回清雨峰的時候是早晨,此時接連和師尊師兄聊過,日頭已挂正中。宋淩穿過茂樹蔭蔽的小道,走到二師兄的住所前。二師兄仿佛知道她要來,早在涼亭裏等她。
他面前擺着棋具,見宋淩過來,擡首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道:“過來陪我下一局。”
他們倆自幼一起長大,對弈局數多不勝數。宋淩不是二師兄的對手,不過二師兄向來讓她,這次也不例外。
二師兄淡淡望她,兩個人什麽話都沒說,空氣一時陷入寂靜。
宋淩遲緩片刻,想起前世的悲劇,道:“二師兄你近些時日要注意安全,謹慎出宗。”
二師兄颔首應允。
宋淩眉頭微蹙,又問道:“二師兄你近些時日可與魔修打過交道?”
對于前世之事,宋淩也不算太清楚。她只記得那時她答應跟二師兄結為道侶後不久,二師兄就慘遭魔修毒手。四師妹扶着二師兄回到宗門,一見到宗門弟子就落淚,說二師兄為了救她靈根被毀,修為盡廢。
那時候的二師兄猶在昏迷,沒有反駁,等他醒來後,又抗拒見宋淩。直到今生,宋淩仍不知真相如何。不過聯系到四師妹不僅是位男修,還是從魔域出來的魔族,這件事絕不簡單。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
果不其然,二師兄搖頭,淡淡道:“我近些時日未曾與他人接觸。”
聽到這,想起大師兄說的話,宋淩如鲠在喉,勸慰道:“二師兄,就算是修煉,也要時常出去走走,放松心情。”
二師兄淡笑,斂眸道:“多謝師妹關心。”
宋淩取出為二師兄準備的護身法寶,遞給二師兄,“這是我此次下山歷練偶然所得,送給二師兄,希望它能庇佑二師兄安全。”
二師兄沒有拒絕,接過宋淩所贈護身法寶,珍重地別在腰間。
待他再擡眼時,靜默橫亘在他二人之間。
宋淩凝着謝晏,自從當日她當面質問二師兄喜歡的人是否是她後,他們倆之間的氛圍就一直如此微妙。
宋淩後知後覺地發現,就算是想查證顏師弟,她也不該貿然向二師兄問出當日那個問題。
“我的存在,讓你感到尴尬?”
宋淩瞥過眼,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二師兄平淡說道:“其實我也知道,所以這些年我一直避着你。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關系因為任何事而惡化。”
他擡起眸看宋淩,目光專注得讓宋淩無所遁形。宋淩沉默會,心平氣和問道:“師兄的意思是,想和我當一輩子的師兄妹嗎?”
謝晏淡笑,目光缱绻而溫柔地看着宋淩,問道:“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宋淩靜默不語。
亭外突然刷刷地下起大雨,謝晏平靜地看着亭外茫茫的雨幕,說道:“你我的關系,從來不是由我主宰。”
然後轉頭看宋淩,目光沉沉,滿是複雜道:“我曾以為我可以主動,到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昙花一現的錯覺。”
宋淩以為他說的是自己突升化神期的事,道:“以師兄的天資,晉升化神期不成問題。”
謝晏又笑,月白的長袖拂過棋盤,他站起身來,面對亭外大雨,道:“宋淩,你什麽都不知道。”複又自言自語道,“我何嘗不希望你一直不知道。”
宋淩也站起身來,她不想無端地揣測二師兄的話,所以只是站在他身後陪他看這大雨傾盆。
“師兄,時間會改變一切。”她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她,而二師兄終有一天會發現,然後忘記她。
謝晏似是贊同宋淩的話,附和道:“是啊,時間會改變一切。”
他人又陷入沉默,就在這時,驟然傳來一個女人的呼喚聲。
“謝晏,謝晏……”
一個紅色身影出現在二人二丈開外,敲門問道,“謝晏,你在嗎?”
宋淩瞥一眼,就認出來人,是左丘月。
她施過避雨的法決,渾身沒有被雨打濕,但漫天的雨幕還是遮擋住她的視野,她根本沒有發現在涼亭的宋淩二人。
“我在這。”謝晏出聲。
左丘月聞聲驚喜回首,向來驕縱的臉上滿是歡喜,卻在看見宋淩的一瞬間愣住,微微怔了一下,才走進涼亭。
謝晏沒有在意她的臉色,問道:“有事嗎?”
左丘月平複心情,勉強一笑,道:“過幾日就是你的壽辰,我想問問你喜歡什麽?我好提前為你準備。”
謝晏道:“左丘道友。”
“嗯?”左丘月期待看他。
謝晏道:“我生辰不是大事,若是讓你和半衍道友誤會就不好。”
左丘月急忙解釋道:“我和半衍沒有關系,謝晏,你知道的,我心裏只有……”她的餘光掃過宋淩,這才意識到此時這處還有一個人,還是宋淩,垂頭将那脫口欲出的“你”字咽到咽喉。
謝晏道:“還是不妥。無功不受祿,我不會收左丘道友的賀禮。”
左丘月啞然失聲。謝晏雖然提及半衍,但他為何拒絕她的理由她心知肚明,目光忍不住往宋淩身上飄。
迎着左丘月似有若無的敵意目光,宋淩擡眉,問道:“左丘道友似乎對我敵意頗深?”
左丘月咬住後槽牙,不想被宋淩知曉真相,冷聲道:“宋淩仙子比我還小百歲,如今修為高深,境界早已遠超我兩個大等級。我每每見到宋淩仙子,心中自然充滿羨慕與妒意。”
她三言兩語将女人之間的嫉妒與怨恨轉換成對宋淩境界的歆羨與渴求,完全不似當日在都歲城對都歲城城主以及宋淩的高傲冷嘲熱諷。
宋淩淡笑,道:“左丘道友和四年前相比,變化頗多。”
左丘月面色一變,知道宋淩提的是四年前宋淩在碧羽宗附近客棧對她的敲打,最讓她不能忘的是,當時那位叫“燕恒”的男修,三言兩語,在她心中留下沖擊元嬰境界的心魔,致使她這四年來,都不敢靜心修煉,唯恐真到破丹結嬰之際,丹碎而亡。
左丘月呼吸急促,縱使謝晏在場,也沒忍住,道:“宋淩,你自以為很得意嗎?你莫不是忘了,當初你和鳳宥鳴一起進入傳承秘境,你出來,鳳宥鳴卻沒有。你以為過了四年,時間就抹平一切?我告訴你,你錯了,鳳永逸來了,他為查清鳳宥鳴在問緣天消失的真相,親自從北原趕過來。”
宋淩問道:“你從何得知?”
左丘月語氣森然道:“他們北原鳳家把黃陶寧、平昭她們請到紫微峰來,你猜我是怎麽知道?宋淩,你完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左丘月相信,鳳宥鳴的失蹤和宋淩絕對有關系。當日她可是親眼看見鳳宥鳴走入碧海傳承,又從黃陶寧處得知,宋淩不僅站着走進去,還得到仙緣走出來。
若不是後來宋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四年來,不知道會有多少股勢力潛伏到她身邊,打探有關仙緣下落。
宋淩輕笑,問道:“左丘道友,你既然連這件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難道不知道這不是鳳永逸第一次為鳳宥鳴踏入玄天宗嗎?”
左丘月僵住。
宋淩淡笑,眸光沉沉凝視她,道:“五年前,我猶是築基期弟子尚且無所畏懼;五年後,好歹我也是位化神期仙子,你覺得我會怕?”
見左丘月不言語,宋淩繼續說道:“先不提他的失蹤不一定和我有關,就算有關,一個鳳宥鳴就想盼我死刑,左丘道友未免太天真。”
左丘月驚駭瞥宋淩,宋淩明明和她身高相似,此時她卻生出仰視宋淩的錯覺。
“化神期修士所享受的特權,左丘道友應該比我更清楚。”宋淩輕輕一笑,道,“畢竟,左丘道友的父母兄伯,可都是化神期修士。”
她口中所言,不過是複述當日酒肆左丘月的話語,卻讓左丘月無力反駁,沉痛閉眼。
她知道宋淩此時對她施展了屬于化神期的威壓,所以她才如此這般心甘情願地沉默臣服,可就算如此,她又能如何?她難道是宋淩的對手?
不,她不是。
除了消極接受,她什麽也做不到。
她隐隐約約想起半衍,若是他陪在她身邊,哪怕是都歲城的城主,也要給她幾分薄面,何至于此時受宋淩的委屈。
可當睜開眼目光落到謝晏那張俊美的臉上,落到那仿佛夾雜着清雨峰煙雨的桃花眼上,她瞬間打消心中想法。
山間的雨如孩子的臉,來的快去的也快,淅瀝瀝地就停了。
宋淩見雨已停,跟二師兄道別一聲就舉步離開。
謝晏目送她的身影的離開,随後沉默轉身,準備回院。
“等一下。”左丘月叫停他,從方才的沉思中驚醒。
謝晏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左丘月苦笑,問道:“你當真不願收我賀禮?”
謝晏側首,側臉對着左丘月道:“左丘月,我以為我說的很清楚。”
從始至終他都是拒絕她,從來沒有拖泥帶水模棱兩可過。
左丘月深吸口氣,胸膛起伏,走到謝晏身後,道:“你以前拒絕我,是因為你喜歡宋淩,我可以理解。但如今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化神期修士,你們倆絕無可能。謝晏,我自诩身家相貌資質和你相差無幾,甚至稍勝你幾籌,又對你情根深種,你為何總要拒絕我?”
謝晏背影僵了下,似是被左丘月勸動。
左丘月再接再厲道:“我知道你不是攀龍附鳳的那種人,若不然以前也不會喜歡宋淩。可你想清楚我剛才說的話,你如今不過是位築基修士,而宋淩她已是高高在上的化神仙子。你與其浪費時間在她身上,不如回過身看看我。自從你我認識以來,我一直站在你身後等着你。”
“一邊站在我身後等我,一邊接受化神期修士的追求嗎?”謝晏平靜問道。
左丘月不知他為何總抓着半衍的事不放,她明明有更好的選擇,但還是堅持謝晏,難道不足以她的情真嗎?為何謝晏非但不感動,還總是以半衍為借口拒絕她?
她一邊喜歡謝晏,一邊接受半衍的追求有錯嗎?半衍可是化神期魔修,若她直接開口拒絕他,誰知道他會做什麽。
而這四年,她也不止一次讓半衍離開,是半衍不聽,她有何辦法?為何謝晏非但不能理解她,今日相見,還總是提起這事?
左丘月心中苦悶,擡起頭癡怨地凝着謝晏背影。
謝晏似是若有所察,卻沒有回頭,道:“左丘道友,還有一事你怕是誤會了。”
左丘月不明所以。
謝晏道:“左丘道友說的沒錯,我跟左丘道友靈根資質相差無異,想來過不了幾年,我也會突破築基,抵達金丹境界。”他緩慢地轉過身,冷淡的的目光俯瞰左丘月。
左丘月頭微微動了下。
謝晏一字一句,咬字清晰道:“既然金丹期的左丘道友能接受化神期修士的追求,那麽我為何不能追求化神期的宋淩?左丘道友,我和宋淩之間,從來就沒有‘絕無可能’這四個字的存在。”
就算真的沒有,他也會硬生生鑿出道來。
左丘月渾身顫動,半晌,凝着謝晏出塵拔俗的臉,恨恨道:“謝晏,你會後悔的。”
謝晏眸光微顫,似是想起往事,眸中凝起薄霧,像一潭寒冬清晨透着霧氣的深井。他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左丘月,左丘月只覺得自己在這雨後的晌午,連呼吸都變得艱難。她有一種錯覺,仿佛她整個人的命都在謝晏手中,生死不過謝晏轉瞬間的念頭。
不過很快,她就打消自己想法。若是宋淩也就罷了,謝晏怎麽可能會對她有如此的壓迫感,他不過是連她都不如的築基期修士。一定是她方才被宋淩吓到,出現心理陰影。
果不其然,在她想明白這點後,身體和精神那股受壓迫感渾然消失。左丘月粗喘幾口氣,在謝晏關上院門後,也選擇離開。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左丘月這邊被宋淩和謝晏相繼壓迫逼退,那邊宋淩沉思左丘月的話語,思考是否要去紫微峰打探情況。
鳳宥鳴兩次命喪她手,說她害怕那純粹是無稽之談;可若是什麽都不做準備,又實在不符合她性格。
她這邊還在猶豫,轉頭就撞上來找她的妙玉真人。
“宋淩,你果真回來了。司景剛給我傳話時我還不敢信,沒想到你真不聲不響回來了。”妙玉真人見到她,喜笑顏開。
宋淩忖度妙玉真人的話語,問道:“是掌門請真人來叫我?”
“是啊,掌門喊你過去。”妙玉真人答道。
宋淩心道哪怕過去四年,司景真人對鳳家人還是尤為上心,自己這邊剛回來,他就要為鳳宥鳴的事請自己過去。
卻見妙玉真人隔袖抓住她的手,道:“好歹你也是下任宗主的候選人,能不能自己上點心,早日去紫微峰将該學的學完,省得你一回來,掌門就催。”
宋淩問道:“掌門請你叫我過去,是為宗門事務一事?”
妙玉真人茫然,道:“不然還能有什麽?”
宋淩沉默不語,凝着妙玉真人抓着自己右腕的手,道:“那我跟師叔過去。”
妙玉真人大笑,直道:“好好好。”
妙玉真人放開宋淩,二人一同前往紫微峰。
飛至半途,宋淩停下,對妙玉真人道:“師叔,我看見熟人,先下去跟她們問候一下,去去就來。你先去紫微峰吧。”
妙玉真人沒有反對,只是讓宋淩早去早回。
宋淩飛至山間,見到她,那一行人都大吃一驚。
這行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和宋淩一同前往問緣天的碧羽宗弟子以及和左丘月一起的黃陶寧。
“宋淩仙子。”平昭及其身後一名女弟子興高采烈地跟宋淩打招呼,其餘弟子則面色就有幾分難堪。
當初他們不相信宋淩會回來,選擇和左丘月一同探索冰鏡湖,雖得同行男子保護沒有受傷,可是終究不比平白得到一件地級法寶的平昭及其身後女弟子。
這四年,憑借宋淩贈予的法寶,平昭及其身後女弟子在修行路上穩紮穩打,實力穩步提升,得到宗門重視,邁入精英弟子行列,将當初和她們同行的其他碧羽宗弟子遠遠甩到身後。
而這一切,只不過起因于平昭選擇相信宋淩,留在原地等宋淩,而他們選擇離開。
此時見到宋淩,那幾名選擇離開的碧羽宗弟子,心中既有難堪,又有懊悔,選擇低頭避開宋淩的目光。
宋淩也懶得跟他們虛與委蛇,直接問平昭道:“你們怎麽來了?”
平昭跟她解釋來龍去脈,果然跟左丘月說的一樣。
鳳永逸從北原趕來,調查鳳宥鳴失蹤真相,一來二去,又調查到她頭上。
宋淩懷疑她跟鳳氏兄弟二人有仇,若不然,為何總有一個執拗惹怒她然後死在她手裏,而另一個則調出來,要求“調查”。
宋淩了解完事情真相,就準備離開,平昭卻似想到什麽,補了一句:“說起來,當時他們一直讓我們站在一塊令牌前說話,也不知道為什麽。”
宋淩一聽,就知道平昭所說的怕是掌門令牌,之所以讓平昭在掌門令牌前說話,是為了測試她們是否說謊。她嗯了一聲,表示了解。
黃陶寧詫異地瞥平昭一眼,謹慎地沒有說話。倒是平昭身後的女弟子,疑惑地皺眉,幾欲開口,卻被平昭輕輕地扯了下衣袖,沉默下來。
跟平昭她們打探完情況,宋淩便重新朝紫微峰飛去。
剛禦劍而落,墨邪劍化作劍光飛進宋淩丹田,宋淩就遠遠地看見一個熟人。
鳳永逸站在迎客松下,面含淺笑,身姿如松,山風吹過,繡着金鳳的黑袍随着黑發在身後揚起。他眸光深邃,此時正笑意盈盈地凝視宋淩。
“宋道友……不,宋淩仙子,時隔五年,我們又相見了。”隔着數丈的距離,他提高聲音朝宋淩喊道。
宋淩面色平和地朝他走去,唇角微彎,不置可否道:“鳳道友,聽聞你激活鳳凰血統,沖擊元嬰成功,當真是恭喜。”
鳳永逸笑道:“就算沖擊元嬰成功,又怎比得上宋淩仙子一劍成仙,修為境界直升化神,引為修真界傳說來得傳奇?若是我沒記錯,宋淩仙子比我還小上五歲?”
宋淩道:“修真界向來不以年齡論高低,鳳道友何須提及?”
鳳永逸道:“旁人不欲提及,不過是因為年齡配不上修為境界,而仙子你如今不過二十有五,已是化神修為,當真是年少有為,為修真界所矚目。只可惜……”
他語氣一轉,道:“你那位四師妹,如果活着,也不過花信年華,卻早早死在她二十歲的時候,當真是可惜。”
宋淩心中冷笑,知道鳳永逸這次是來者不善,當下也不客氣,眉梢揚起,似笑非笑:“哪比得過鳳道友的弟弟,這都失蹤四年,鳳道友這才不緊不慢地想起他,來中洲調查他的死因。當真是兄弟情深,感天動地。”
鳳永逸哈哈大笑,宋淩不欲理他,轉身朝紫微峰正殿走去。鳳永逸卻攔在她身前,道:“仙子說的沒錯,我弟弟他都失蹤四年,我此刻才來找,就算找到,怕也只剩一具屍骨。”
宋淩轉眸,玩味笑道:“鳳道友和我說又有何用,難道是準備讓我陪你幫你弟弟掩埋屍骨?”
“那倒不必。”鳳永逸笑道,“誰知道他的屍骨有沒有遇上大火,遇上蟲災,而變成一抔黃土,早已随風消失的一幹二淨。”
宋淩道:“所以說,鳳道友五年前借着為鳳師弟查明真相的名頭,來中洲調查南蒼尊者的傳承。此次來,也是借着尋找鳳師弟的借口,查一查碧海傳承?”
鳳永逸似是而非,直直地凝視宋淩道:“那可是金仙傳承,誰會不想得到,誰會不羨慕繼承傳承的人?”
宋淩挑眉,驚異他的直白,道:“那鳳道友就羨慕着吧。”
說完,她徑直離開,朝主殿走去。
鳳永逸站在她背後,高聲問:“仙子,碧海傳承的确為你所得,對不對?當初可是有人看你從傳承之地走出來。”
宋淩朝後擺擺手,恹恹道:“誰知道呢?說不定鳳師弟才是真正的傳承繼承人,此時正被那所謂的金仙手拉着手傳授功法。”
她轉過身,道:“鳳道友,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
鳳永逸靜默不語,眸色沉沉地看着宋淩。
宋淩毫不在意,笑笑道:“鳳道友,依我看,你還是小心為上。若是鳳師弟當真繼承碧海傳承,那可就不是你能左右。”
“對了。”宋淩似是才想到,偏過頭問鳳永逸,“說起來,碧海金仙可是靈修。當日我們一行三人進入碧海傳承,除了鳳師弟,可沒有一人是靈修。最後,雖是我和燕澤走出來,但誰知道真正的傳承繼承人是不是鳳師弟呢?”
“小心的少族長之位。”宋淩上下掃視鳳永逸,“好心”提醒道。
他們的聲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讓所以在紫微峰元嬰期以上的修士聽到。凡是聽到的修士,莫不是一臉“卧槽,原來是這樣”的表情。
當年宋淩被人親眼目睹離開碧海傳承,修真界衆人都推測以她的實力,碧海傳承怕是完全被她所繼承,傳承中的仙緣也落入她手。而如今,她寥寥幾句話,卻向衆人揭露另一個真相——
走出碧海傳承的未必是繼承者,說不定真正的繼承人還在問緣天內接受碧海金仙的教導。
這也解開了玄天宗鳳宥鳴一消失就是四年的謎團。他此刻怕是正躲在哪處繼承傳承悉心修煉,正如當年他躲在百丈瀑下,衆人以為他身銷道隕,實際上他正在學習南蒼尊者的傳承。
更何況宋淩說的實在在理,她一個劍修,她同伴是道修,碧海金仙身為靈修,怎麽會把傳承給他們。就算給,宋淩他們拿着又有何用?
無數陰謀詭計波谲雲詭在衆人腦海中萌生,衆人隐隐探向鳳永逸的視線都帶上同情。
這是何等的倒黴?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先是也繼承南蒼尊者的傳承,現在又疑似撞上碧海金仙的仙緣。等他再次出現,還不知道會給中洲、給北原、給鳳氏部落帶來何種變化。
不顧鳳永逸變化不定的臉,宋淩面色平靜神情淡漠地緩步走入紫微峰主殿中。只不過低首垂眸之際,眼中是掩不掉的戲谑和諷刺。
這邊宋淩步入紫微峰主殿,開始學習掌門繼承人所需的課程,那邊左丘月氣沖沖地回無極仙宗,一鞭子甩在堂中的桌子上,桌子立刻四分五裂,桌上的茶杯擺設碎了一地。
一男子緩步從簾幔後走出來,關心問道:“怎麽了?”
左丘月冷眼瞥他,笑都沒笑。“沒什麽。”
半衍蹲下身,替左丘月将滿地碎片收拾幹淨,輕聲勸道:“你這樣可不行,若是傷着自己怎麽辦?”
左丘月賭氣道:“我不用你假好心。”
半衍無奈,溫柔笑着問道:“我怎麽假好心了?”
左丘月氣道:“若不是你跟在我身邊,謝晏就不會拒絕我。”
半衍眼中閃過無奈,道:“你心知肚明,就算沒有我,謝晏也不會接受你。”
左丘月被半衍戳穿假象,轉身趴在閨房床上,痛哭不已。
半衍冷眼看她,待覺得時機成熟,才上前勸道:“難道你打算就此放棄?”
左丘月立刻起身,堅決搖頭道:“不,我絕不放棄!”
“不放棄什麽?”伴随着一道慷锵有力的聲音,左丘光大步踏入左丘月房中,見到半衍,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煩躁,随後對坐在床邊的左丘月道:“你有什麽不能放棄的?你以為你是真的喜歡謝晏嗎?我看你就是從小到大受父母爺爺寵愛,要什麽有什麽,溺愛過頭,才會對謝晏如此執念。”
“你懂什麽?你根本不懂我對謝晏的真心!”哪怕此時她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哥哥,左丘月也毫不猶豫憤怒吼道。
“得了吧。”左丘光敲敲房柱,道,“妹妹,我還不知道你?你就是順風順水慣了,謝晏是你第一個求而不得的人……或者說事物,你才如此執拗,冥頑不靈,非要強迫人家跟你在一起。”
左丘月憤恨地瞪着左丘光。半衍見狀,皺眉道:“左丘道友,就算你是阿月的兄長,也不能這樣跟阿月說話。”
左丘光見到他就來氣,更別說他此時還義正言辭地想教育自己。可他再不喜半衍,半衍也是化神期修士,容不得他說重話。當下對左丘月喝道:“你到底清醒沒有?你到底怎麽想的,才把一個化神期的魔修帶回宗門?你好歹是個女孩子,知不知道這件事若是傳出去,不僅是父母,連爺爺也保不住你。別人只會當你是跟魔修勾結的妖女,恨不得把你除之而後快。”
左丘月捂住耳朵不聽。左丘光無奈,只能郁悶地坐下來。
左丘月放下手,啜泣一聲,道:“除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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