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山神
兩個人?程晝沒能再想下去就看見了這兩位的真身。
長得挺普通的,一個比較魁梧,另一個柔和。魁梧的那個臉色發青,像是活不久的樣子,柔和的那個面色發黃,身條走動間都帶着一種吃不飽飯的柔弱。
只是那種氣勢,程晝只覺得胸口發悶,壓的有點喘不過來氣,論起來,閻羅君有時候若有若無的也會發出一種讓他難受的氣勢,跟這兩位一比,就是螢火與皓月的區別了。
柔和的那個見狀就先抱怨了一句,“真是麻煩啊,喂,你收斂點啊,弄死了這個,看小師迩怎麽跟你急。”
魁梧的那個嘟囔了一句,程晝沒聽清,身上那種窒息感頓時一松,大口的吸着氣,咳喘了一陣,
本想挑釁回去,話都到嗓子眼了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發現那兩個奇怪的人看他的表情也很奇怪複雜,不太好形容,恨不得生吃了他,卻有重重顧慮不得不維持面上和氣。
心念一轉,程晝開始滿嘴亂說,“你們這樣看我,我勾搭上你們家姑娘還算計着謀財害命了嗎?”
兩人同時看過了,那目光直刺人心,銳利的不可逼視。
沉默了一會兒,柔和的那個先輕快的笑了起來,“腦子倒是還好使,也不是一無是處嘛。”
不會吧,程晝頭皮一炸,說中了?謀財害命倒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是從來沒有勾搭過姑娘啊。
哪家倒黴催的姑娘看上他了?
極快的回想了一遍,電光火石間連腦子都沒轉清楚就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閻羅君是你們什麽人?”
柔和的那個笑容一點點消失了,很快臉色陰沉下來,“你說,閻羅君?”
魁梧的那個上前兩步,緊張的把頭探過來,“你說的閻羅君是十二三歲模樣,整日昏昏欲睡?”
程晝不明所以,還是點頭表示了肯定,“我們說的不是一直都是閻羅君嗎?難道說是你們找錯人了?”
柔和的那個目光揉了針似的,狠狠的瞪了程晝一眼,眉頭一點一點的皺起來,“才三十年不到,血海骨山,竟然傳成這樣了嗎?”
柔和的那個心思重重走了兩步氣不過擡腳踹了魁梧大漢兩下,“虧你當初還攔着我不讓弄死他,都這麽不要臉的沖小師迩下手了 。”
程晝現在除了眉毛眼睛,也就嘴巴能動了,抓住所有機會弄清楚所能知道的一切事情,“誰放火燒了閻羅君?”
邊上兩位毫不理會程晝,無視的徹徹底底,這兩位互相看着對方,用眼神裏交流着幾千年的默契,很快得出了結果,柔和的那個擡手拍了拍魁梧大漢的肩膀,“事情變的麻煩了,這邊留給你了,我先過去看看。”
程晝不動聲色的分析着情況,就看見柔和的那個憑空消失了,就像沒有存在過一樣,魁梧大漢搓揉了幾下大手,沒來及的挽留,焦躁的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程晝趁機開口套話,“兩位是遇上什麽麻煩了嗎,如果有用的着的我地方一定不要不好意思開口,我好歹也是大周的侯爺,有地方可以提供些方便,畢竟是翁婿對吧,岳父大人?”
程晝極其不要臉的喊的那聲岳父把魁梧大漢吓了一跳,目瞪口呆的看了過來,臉騰的一下就紅了,粗糙的大臉配上兩坨紅暈也有了那麽一兩分嬌羞,連連擺手,“不,不是。不是岳父。”
“為什麽不承認呢,明明您心裏很樂意被我這麽稱呼,”程晝愉快的笑了,忽略被身體定住的酸痛,他好像找到扭轉局勢的關鍵了,緊緊的盯着魁梧大漢,不漏掉魁梧大漢一絲一毫的表情,“那麽,來讓我猜測一下,您與閻羅君,”看到魁梧大漢不悅的神色立刻改了口,“師迩關系匪淺,或者說您撫養過師迩,但是又與師迩真正的父親相識,論理來說,托付子女的關系應該是極為親近的,認個幹親也是十分正常的,但是您卻不承認。這時候就剩下兩種可能了,一種是您喜歡師迩的程度不足以讓您主動來認這個幹親。”
程晝頓了頓,觀察了下魁梧大漢的反應,修正自己的推論,“但這個原因顯然不成立,您本人十分喜愛師迩,真的把師迩捧在手心裏疼愛,為了師迩寧可自己受委屈。那麽,就只剩下最後一種可能了,師迩的父親地位很高,至少要比您高出很多,這樣子,哪怕你們關系十分親近,為了師迩着想,也斷然不會讓師迩認一個地位較低的幹親,對嗎?”
魁梧大漢繃緊的嘴巴握緊的雙拳讓程晝明白他的猜測正确,這會兒真的笑了起來,“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兩位剛剛說起的道衡,怕就是師迩的父親吧?道衡是一位像太陽一樣幹淨溫暖的,十分特別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的大人物對不對?”
魁梧大漢疑惑的問,“你見過道衡?不對,你不可能見過道衡,道衡還困在衢州……”
魁梧大漢意識到了什麽,突然住了口,欺身上前掐住了程晝的脖子,“你在套我話?不,不對,你從哪裏知道道衡相貌的?老實交代,不然就算是小師迩護着也輕饒不了你。”
程晝完全不能動,任人宰割的跟個被賣進妓院的小姑娘似的,被掐的額頭上青筋暴起,艱難的一字一頓的說:“師迩告訴我的。”
程晝說完就察覺魁梧大漢手抖了一抖,師迩這兩個字就彷佛是一個的法寶,專門克制魁梧大漢,只見魁梧大漢收回了手做了一個簡單的手勢,程晝一下子就能動了,長時間的保持一個姿勢,肌肉關節都僵硬了,幾乎是能動的瞬間,程晝就滑到在了地上,被泥水濺髒了衣服。
‘不論何時何地都要保持優雅’是迎平公主生前最喜歡對程晝說的一句話,程晝把這句話化到了骨子裏,稍微調整了姿勢,哪怕是在泥水裏,也坐出了金門玉戶檀木椅的味道。
魁梧大漢蹲下來直視程晝的眼睛,氣勢強壓過來。“你要殺師迩,這個不用狡辯,我眼睛不瞎還看得到。所以,為什麽,師迩給你的還不夠多嗎?”
程晝坐姿挺拔,背脊崩的緊緊的,硬抗着十萬大山壓頂的氣勢,知道重點來了,當下冷笑一聲,“定下同命契讓我成為他的附庸,他死我死,還要分擔一半的焚焱咒,你覺得哪一個權貴能受得了這種擺布?”
魁梧大漢想不到程晝給了這麽一個答案,怒氣一下子就沖上了頭,掄起拳頭就要砸下來又硬生生換了個方向,拳風掃過去,一塊山石崩的四分五裂,最後憋屈的走了兩圈,無奈的跟着程晝坐到了地上,坐姿粗犷多了,手搭在翹起的膝蓋上,“你對師迩知道多少?全部說出來。”
程晝本不想說的,兩方對峙,誰留的底牌越多誰的贏面才越大,但是魁梧大漢話裏帶着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量,程晝不由自主的全部倒了出來,連句謊話都插不進去,“師迩,人稱閻羅君,傳言中可以實現人的一切願望,只要付出足夠多的代價。本體應該是顆樹,被燒焦過,不擅行走。”
“實現一切願望這個是不真實的,沒有哪個神魔敢這麽說,流言十有九不準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魁梧大漢捋了捋思緒,開口道,“土地一直不贊同我把事情完整的告訴你,我卻認為鎮壓不會解決問題只會把問題越憋越大最後鬧的不可收場。只有開誠布公,坦誠相告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所以,我再認真問你一次,為何要殺師迩?”
程晝不由自主的回答,“我無法容忍被人全盤支配掌控,不僅僅是師迩,換做任何要支配我的人,我都會想法設法弄死他,哪怕同歸于盡。”
魁梧大漢一點頭,“懂了,但師迩選擇了你。現在土地不在,雖然我永遠不會站在跟師迩相悖的立場,這次卻可以給你破個例,讓你做一個選擇。”
“什麽選擇?”
魁梧大漢伸出大手,掌心裏漸漸凝實出一個寸長見方的薄片,程晝看不出材質,瑩潤細膩上面還刻着完全看不懂的奇怪花紋,“只要你咬破手指,将血沿着這個花紋塗完一遍,同命契就會被解除,師迩跟你就毫無關系了,再也無法支配你,從此你還是你自由潇灑位高權重的大周侯爺。”
程晝接過薄片,翻來覆去的查看,已經動心了,口裏卻說,“我不懂這是什麽,你家師迩就因為我不了解而完成了同命契,同一個漏洞我不會栽兩次。 ”
“或者說,你不信任我,真是謹慎啊 。”魁梧大漢笑了,“我可以告訴你我是真神,山神夏吾,剛剛走掉的那個是土地,福德正神。”
山神夏吾手一揮,手上浮現出十萬山脈的微縮影像,十萬山脈越來越大,最邊緣的消散在空氣裏,中心的山脈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程晝越看越覺得熟悉,認了出來,脫口而出,“青郊山!”
山神夏吾滿意的點點頭,這小子眼神還挺好,接着吹了一口氣,青郊山上立刻狂風大作,雨水順着狂風砸過來,噼裏啪啦像真正的小石子,砸到身上生疼。
狂風雨水吹的程晝睜不開眼睛,只得伸出胳膊擋着才勉強看見對面,山神又晃了晃手裏的青郊山,于是山體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于此同時,差一點就要墜崖的馬車因為山體突然的傾斜從而有驚無險的疾馳而過。
車夫默念老天保佑。
程晝抓緊身邊的草還沒有滑下去,“夠了,山神大人,我信了。”
山神将小青郊山扶正,程晝匆忙一撇間似乎看見山神縱容而滿足充滿溺愛意味的偷偷笑了一笑,再看過去,那一絲笑意已經了無痕跡。
程晝長舒了一口氣。
山神夏吾仿若遺憾的嘆了口氣,手指一收,小青郊山不見了蹤影,狂風驟然間停了下來,山體也不再晃動。
程晝定了定神,看向山神夏吾,山神夏吾示意他趕快做決定。
程晝翻轉着手裏的薄片,無比清晰的認識到,這塊薄片真的可以切斷與師迩的聯系,從而擺脫被支配的地位。
只要咬破手指,把血塗上去。
這一個月以來,不是日思夜想,憑着同歸于盡也想要做到的嗎?
馬上,就可以實現了。
程晝擡起頭來,“那麽,另一個選擇是什麽?”
“知道事情的真相。”
“全部?”
“不。”山神夏吾頓了頓由補充到,“不過會是你所應該知道的全部。”
程晝把薄片扔了回去,正落在山神夏吾的懷裏,“告訴我真相吧。”
山神夏吾挑了挑眉毛,摩挲着薄片,“你知道這個薄片多難得嗎?土地是一定不會準許的,這幾乎可以算是你唯一一次擺脫被控制的機會了。”
“山神大人在誘導我嗎?我可以自己做決定,也足夠承擔決定的後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做出的決定符合自己最大的利益,我塗完薄片一定是您最樂意看到的,符合您的最大利益,雖然聽起來擺脫控制恢複原狀很好,但同時我要知道這麽做我會失去什麽。對我來說,在一片迷霧中盡可能的了解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程晝無法形容山神那一刻的神色,驚訝、玩味、贊嘆還有點其他的什麽,複雜到難以分辨,最後化成一股壓抑的悲傷從山神身上傳過來。
山神說,“師迩不是一般的花妖。他沒有經過修煉,是直接由花苗生靈,一半靈體,一半花木,後來被魔族的焚焱咒燒掉了那一半靈體,無數天材地寶灌下去才勉強維持住了人形。然而焚焱咒相當毒辣,殘存的陰虛之力排斥陽光,導致師迩在陽光下回劇痛刻骨。一棵樹不能見陽光就無法生長,一個妖靈體全毀不能修煉,我跟土地試了好久才發現可以借由功德之力修複靈體,那麽通過實現人們的願望來獲得願力獲取功德是最好的途徑了。”
程晝,“可是,師迩曾經告訴我,他快死了,是因為願力會透支他的靈脈,每實現一個願望,他就離死近一分。”
山神夏吾疑惑的唔了一聲,托着下巴沉思了一會兒,最後撫掌一笑,“有道理。不過這個事情該道衡去煩惱,你跟我說沒有用的。”
程晝敏銳的察覺到這應該不是個大問題,是師迩閱歷不足或者一些其他原因導致的一個誤解,那麽也就是說,師迩并不會很快死,所以他也不會很快跟着陪葬的意思?
“還有什麽要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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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