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巨鵬之毒(一)

房間倒是不小的,屋內有一張茶桌,在茶桌一旁擺了一盞屏風,屏風後便是床了。

一進門,陳吟便一屁股坐在茶椅上,一只腿搭在旁邊的茶椅上,另一只腿搭在這條腿上,懶懶擡眼開口道:“你不是煩我煩的緊嘛,為何還要一間。”

“那你是想睡樹?”臨淵不鹹不淡道。

陳吟一臉不可思議地望着臨淵,心道:這呆子何時竟學會怼人了?

臨淵轉頭對着陳吟說道:“你且睡吧,我片刻便回。”

“去何處?”陳吟倏地擺正了坐姿,開口道。

“傳信。”臨淵看着坐着的陳吟,本還想開口說什麽的想了想還是作罷便走出了房門,出了客棧,來到客棧後一片較為隐蔽的竹林,從掌心化出青羽又引火點燃,阖上雙眸,心中默念:已動身前往瀛洲,留心荒天行蹤,未遇不測,勿念。臨淵睜眼,待青羽燃盡便轉身回客棧,此時他隐隐聽聞身後的竹林中有異動,他上前幾步便聽見某物拍打翅膀而飛的動靜。于是臨淵借着夜色化為龍身追了上去,待臨淵追緊了才看清那飛鳥竟是上境的蒼鸾,此等靈獸是歸于荒天座下的,如今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現身于人間,這絕對與荒天脫不了幹系。臨淵招了幾道雷将其困住,上前冷冷地問道:“爾等奉誰的命令下凡?”沒想那蒼鸾一見臨淵的真容便引火自殒了。臨淵心裏隐有些不安,難道是冰玉出了什麽意外,靈獸們才會有這般異動嗎?看着夜風将那蒼鸾的灰燼吹散,他突然想起陳吟還獨自一人在客棧,便極速往回趕了。

然而待臨淵走後,陳吟在屋內細細回想着剛才臨淵要出門時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為什麽覺得那麽不對勁?那呆子要他早些睡,他好像還頗有些挂念似的問候了一句去哪,這般正常而又些溫情的對話,好像在夫...妻...之間常常發生哈!還有那呆子最後那眼神中似有似無的關心是何用意啊?想到此處,陳吟猛地拍了一下茶桌,心想道:管他的呢,那呆子畢竟不是尋常人,故而也非是他這尋常人能理解的,現下還是趕緊給那呆子想個名字才是啊。

此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客官,小的送飯菜上來了,是否方便開門吶?”陳吟上前開門,看見是那位剛才櫃臺上的小二,便回道:“我們未曾點菜。”

“哦,是另一位剛才出門時點的,還叮囑小的盡快送上來,小店招待多有不周還望客官多多擔待,這是小店贈送的薄酒一壺,算是禮賠了。”

陳吟一看有酒,便爽快地接過來進屋放在茶桌上,擡手便要動筷,他忽然想起剛才小二的話,盡快送上來?那呆子是怕他餓着?這樣想來這呆子也有兩天未進食了,要不等他一起回來吃吧?其實陳吟哪裏知道,就臨淵那身量一年半載不吃不喝也不是問題,更何況若是要進食,他大概是要吃下一座山的,他可是座真龍啊,化作真身,連頭帶尾算上也能盤半個惠安鎮了。

可是陳吟堅持了片刻,聞着那酒香實在是有些堅持不住了,心道:我不動筷子,只飲幾口酒不算吃飯吧,再說了就飲幾口而已。

所以當臨淵匆匆趕回就發現陳吟毫無聲息的趴在茶桌上,起初臨淵還以為是他遭遇了不測,結果他看那沒動一口的飯菜,又聞到他身上暗暗傳來的酒味和桌上的酒壺才知道原來是醉酒了。他便輕拍了拍陳吟的肩膀,輕喚道:“陳吟。”

陳吟聞聲便睜開了眼,因為醉酒,他兩頰不再是極白的顏色而是微微泛着紅,雙唇跟印堂上的紅痣似乎是越發紅了,他那雙素日懶懶睜着的眸子現今也變得十分誘媚。

陳吟攀着臨淵的臂膀站起身,淨白修長而泛着微紅的指尖,順着臨淵的肩膀在他心口處,輕輕點按了一番,媚言媚語道:“神座,我可是等了你一整夜呢。”

若是陳吟還有半點意識他應該感覺到臨淵的身體此刻是僵直的,臨淵總算是知道遇仙居的掌櫃為什麽說這陳吟飲酒從來便是點到便止了也總算明白為什麽在竹屋時當他提到喝酒誤事時這位真神的反應了。臨淵強忍着想招引陣雷将他劈醒的沖動,把他又扶又拖又拽地拉進內室的床上,給他施了淨身咒,待他自己酒醒。在臨淵将他弄進內室的一路上,陳吟一直“神座神座”地□□着,如今躺在床上也依舊咕咕哝哝地喊着他,平日裏,陳吟一句好話都沒喊過他,現今,倒是全都補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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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吟的聲音一直低低沉沉、斷斷續續卻不曾停歇地在這間屋子裏來回響蕩,以至于臨淵想在外間的茶桌旁運氣都不得而行,臨淵最後實在無法便進去內室禁了陳吟的言,這下,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安排好陳吟後,臨淵重新回到茶桌旁,端端正正地坐下開始運氣。至于屋內那位,許是一夜好夢。

待清晨陳吟醒來後,在床上坐了好一會等他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後才打算起身,因為他隐隐覺得他似乎喝醉了酒幹了些什麽,但是一身的清爽又不像是醉酒後的狀态。陳吟蹑手蹑腳的下床,悄悄地從屏風後探出腦袋,幸好,那呆子已經出去了。他便大方地走向外間的茶桌,拿起桌上的酒壺晃了晃,然後他整個人都不好了。昨晚那滿滿的一壺酒如今只剩一點壺底了,那呆子總不會閑來無事獨自去飲一兩杯,所以這酒只能是他自己喝的。按照陳吟對自己的了解,他昨晚定是做了些什麽的,可是他卻什麽也記不起來,那他是如何回到床上去的呢?最好是他在那呆子回來之前自己踉跄着回到的床上,否則在他喝醉了的情況下若是有人在面前,他是一定要上去做一番事的。可是他又不能直接去問那呆子,這可如何是好?

就在陳吟糾結此事時,臨淵推門而入,手裏拎着一個紙袋,裏面似是裝着什麽。

陳吟轉頭看着臨淵,頗有些尴尬的撓了撓頭,破天荒地地沖臨淵笑了笑。

臨淵看着異樣的陳吟片刻,本想說些什麽但想想還是算了,便轉過視線,将紙袋放在桌上,淡然道:“吃完趕路。”

陳吟原想開口詢問一下關于昨晚的事,可是二人之間這種說不出的氣氛實在是讓陳吟難以開口,他便難得老實的将臨淵買來的包子吃得一幹二淨後随他一起上路了。

于是二人尴尬地走了一道,均未曾有人開口說話,昔日總是陳吟在說話的,如今這真神有心事便不開口了,他若是不開口臨淵自然是不會主動言語的。

一路上陳吟無精打采地走在臨淵後面,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精神,臨淵回頭望他,只見他雙手背在後面,頭低着,一邊踢着石子兒一邊心不在焉地走着。臨淵見這幅光景便停了步子,轉身望着陳吟,輕聲道:“莫不是又餓了?”陳吟聞言停了步子,歪着頭,懶懶地擡眸,給了臨淵一記帶有些許狠意的眼神,便悻悻地朝前大步走開了。臨淵見某人又恢複了往常的狀态,便欣然向前走去。只是走了一段路,那真神似是下了某個很重大的決定般停了步子,朝向臨淵,猶豫不決的開口道:“嗯…,那個…,你昨晚歸來時,有沒有見我…做甚奇怪的事啊?”

臨淵聞言便不得已回想起了昨晚那一聲聲“神座”,身體又是一僵,而片刻後,又淡然道:“未曾見。”

陳吟本來七上八下的心裏現今更是一團糟,因為他看出來了那呆子在盡力掩飾卻還是被他觀察出來的異樣,那是種像是吃了什麽難以消化而且比較難吃的東西的表情,而且這個表情似曾相識,那不就是二人在馬蹄山初遇的第二天清晨陳吟捉弄完臨淵後那呆子的表情嘛!完蛋了,他定是做了什麽的,而且還好死不死是對這呆子做的,而這呆子還否認自己見到了,這說明什麽?說明他幹的定是難以言語讓人難以啓齒的事!!!

戒酒戒酒!這酒日後是一定要戒的,喝酒誤事喝酒誤事啊!

等二人越靠近黑羽山,便發覺那霧便濃上幾分,臨淵只覺得這霧頗有些異樣,帶着陳吟不敢輕易上山,還好今日本就是陰雲密布的,又有這些濃霧,恰好方便化為龍身。

“稍時我帶你上山。”臨淵對陳吟說道。

還沒等陳吟反應過來,便聽得一陣龍吟,周身瞬時狂風大作,似是要将他化入這風裏般。陳吟隐隐看見一抹白色盤繞于他四周,自己便被什麽提起來了,随後就以風速般朝山上前進,耳邊呼嘯的風聲,讓陳吟腦袋一時混沌,卻在片刻後,這真神大叫着:“我知道了……”他剛一開口,臨淵還未來得及回應,陳吟便又閉上了嘴,為什麽呢?因為臨淵化龍的緣故,此二人是被飓風包裹着的,而這真神竟不知好歹地張大嘴喊叫,頓時疾風入口,被嗆到了。

臨淵拎着陳吟在黑羽山山頂盤旋了幾圈觀察并無什麽不妥後才降落到山峰,待他們二人落地後才發現山頂上的霧倒是比山腳淡了不少。而那剛被放下來的某人因被嗆到而劇烈的咳嗽着,雙頰也因此沾染了幾分淺粉。

臨淵看他如此模樣,便上前替他順了順背,待陳吟微微好些剛要開口說完剛才未說完的話時,突然覺得周邊暗了下來,随後便聽到從林子裏傳來幾聲駭人的禽鳥的鳴叫聲,不久後,陳吟看見數只展翅約莫五丈有餘通體黑色的飛鳥俯沖下來,那鳥大得驚人,而又因為數只同時出現,因此遮住了天日。那鳥不僅叫聲駭人,連那雙眼睛也是十分可怖的,竟比酒客飲酒所用的酒碗還要大上幾圈,眼瞳黑裏泛着血紅,仿佛在宣告着自己嗜血的本性。

臨淵在聽得那幾聲叫聲後便知曉了這是蒼穹上境的巨鵬,與昨日見到的蒼鸾一樣都是從上古時期連同四大神座一起傳下來的靈獸,如今竟如此嚣張的出現人間,還竟敢在他面前放肆,臨淵便料想應該不只是凡間,很可能連同上境也出了什麽亂動。他見那數只巨鵬似乎是直沖陳吟而去,便瞬時又化作龍身,借着龍體,将陳吟團團圍住。可是那巨鵬從四面八方飛來,俯沖的速度又極快,在臨淵化龍的同時,有只巨鵬趁着縫隙到底還是抓傷了陳吟。

臨淵見陳吟受傷,那靈畜竟敢在他面前傷了他的人,便發了龍怒,頓時地動山搖,雷聲四陣,道道閃着白電的雷劈下來,硬是将那數只巨鵬活活劈死了。臨淵見沒再有新的巨鵬前來,便将陳吟安放在龍背上,也來不得顧及是否有凡人看見,順勢駕着風,飛了一段距離來到了須眉山上。

在将陳吟放在背上之時,臨淵快速看了他一眼,那巨鵬的爪子是有劇毒的,他一介凡人如何承受得住,果不其然,那時的陳吟已經有些意識不清了。所以在前往須眉山的路上,臨淵的速度極快,因此即使是看見真龍的凡人也不确信自己到底看見了什麽,他們只是讨論着,在那黑羽山上突然發出陣陣巨響,連帶着山腳下的村落也跟着搖了幾搖,這怕是天上的龍神看見異獸下凡作孽,前來解難來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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