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燭龍(二)

那燭龍因為被臨淵纏住在天上耗盡了力氣又被其強行解咒,現今又在陣中被壓制着法力和獸性,真氣一下損耗太多不能變得人身。它只是無力的喘息着,龍身有一下無一下的拍打着地面,原先被金光割傷的口子也因為燭龍的掙紮而稀稀拉拉的流着血。

臨淵沉着聲音,厲聲道:“本座問你,你受何人蠱惑?”

那燭龍聲音沙啞道:“神座,屬下實在不知。”

臨淵道:“你可知私自下凡是何罪名?可知禍殺凡人是何罪名?你不怕本座誅了你們燭龍一族嗎?”臨淵因怒氣周身起了風,他的白袍在風中展起,發絲也被隐隐吹起,此刻的他像是浴血的修羅,渾身散發着駭人戾氣。

那燭龍聲音微顫道:“神座,此事并非屬下自願而為,屬下知曉那日一同異動的靈獸不止屬下一人,此事定有人暗自操作,還望神座明察,饒了本族。”

臨淵:“何日?”

燭龍:“冰玉失蹤之日。”

臨淵:“還有何人與你一同異動?”

燭龍:“屬下知道的便只有巨鵬了,據屬下所知,他們現今應在東處的黑羽山上。”

臨淵冷言道:“去輪入道罷,若耍花招,本座便讓燭龍一族為你陪葬。”

燭龍萬念俱灰道:“屬下領命。”

臨淵将手掌對着燭龍,圈圈金光從手心化出包繞着燭龍,頃刻間燭龍便不見了蹤影。

在燭龍沒了蹤影之時,陳吟覺得自己腰間有所不适,低頭查看時,只見他原來用來防身的那串手珠竟隐隐開始發光,從腰間落到了陳吟手間,還似讨好般搭在陳吟手中擺了幾擺。

陳吟瞬間将自己持着手珠的手伸得老遠,高聲驚呼道:“白二!”

臨淵聞言看他,看着那泛着光的手珠,臉上并無什麽驚訝之色,只道:“許是它拿回了自己的東西罷。”

陳吟一臉懵狀,誰?誰拿回了誰的東西?這玩意兒它該自己動嗎?為什麽那呆子好像一副早就知道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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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在猜測陳吟身份時心裏就有底了,若陳吟真的如他猜測是蒼穹上境中的那位,那他手中的那串手珠并不是陳吟所以為的防身之物,而是伽南先祖生前一直不離手的伽南念珠。當初陳吟墜入輪入道時一身的靈力應是被人化走用以蠱惑了異動的靈獸,現今靈獸恢複常态,他的靈力也自然恢複,只是靈力并未還與肉身,而是還與了陳吟的真身,便是那串伽南念珠。

如果臨淵猜得沒錯,其實在黑羽山降化巨鵬之時那念珠就已經有所動作了,只不過當時陳吟身中劇毒并未察覺,況且那巨鵬雖然龐大但仍是比不得燭龍,還與的靈力還不足以念珠做什麽動态,還有當時陳吟肉身耗氣頗多,那念珠作為真身自然是要渡些真氣以維持肉身的運動,如此一來,便什麽都說得通了。

陳吟拎着那串手珠,跟在臨淵身後,且走了一段了路,邊走邊細細端詳着一直在它手上“扭來扭去”的手珠,眉頭越蹙越緊,後來突然拽住臨淵的袖口,悶悶說道:“你剛才說的是何意?誰拿回了誰的東西?還有你看這珠子這是對我幹什麽事呢!”

臨淵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對這位失去記憶連自己的東西也不識得的真神莫名生出了幾分憐憫心,便開口:“你這手珠原先應是個通靈之物,不過與你一同受難後靈性有損,現下通過某種途徑得回了自己的靈力,便能認主護主了。”臨淵并不想把自己的猜測告與陳吟,這畢竟是屬于陳吟的記憶,應當是得他自己尋回才是,況且臨淵并不知曉到底是什麽原因才使得陳吟失憶的,若是強行将事實告知,那麽這其中的恩恩怨怨便無法了結了。

陳吟聽聞臨淵所言,再看手上的手珠時,心中的厭惡便消解了,他又側頭看向臨淵,開口:“不過你是如何知曉這些的?”

臨淵:“猜的。”

陳吟:“……”

陳吟心想着這呆子畢竟是神座,他總不會騙自己的,于是便和那手珠玩鬧開來。

陳吟:“你喜歡我否?”

珠子:扭扭扭。

陳吟:“我好看否?”

珠子:扭扭扭。

陳吟指了指臨淵,對着珠子說:“你喜歡他否?”

珠子:扭扭扭扭。

陳吟:“嗯?你剛剛多扭了一次對不對?你竟喜歡他多過喜歡我?好啊,你便去找他好了。”說着陳吟便要将珠子從手上摘下,可是那珠子此刻将自己一百一十二顆珠身的每一珠都緊緊貼在陳吟潔皙光滑手腕的上,任陳吟如何拽都拽不動。

臨淵無聲地看着那真神的所作所為,若是這真神某天知道了這念珠其實也是他自己不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臨淵視線從陳吟身上轉開,望着不遠處被燭龍用業火燒得一片狼藉的民居和無家可歸的村民,眼底的愁态無聲濃重了些。雖說臨淵身為真龍可招雷布雨,但是業火并非一般之火,雖然說真龍降雨亦不是毫無用處,但只可延緩火勢并不能将其熄滅。那燭龍業火一旦開始燃燒便不會輕易熄滅,即使是将所燒之物燃盡也不會滅掉,所以這正是困擾臨淵之處。

臨淵對青司木華開口道:“在找到熄滅業火的方法之前,你二人輪番去布雨,切勿引起騷動。”

只見青司君和木華君瞬時便化作了龍身,騰入空中。

陳吟望着空中的兩道龍影,原來青司君是條青龍而木華君則是黑龍啊,他本以為那呆子的這兩位親職還同他一般皆是白色的呢。

臨淵看着陳吟,眼神中有些疑慮不定,開口:“你…可會做飯?”

陳吟:“哈?”

臨淵道:“我見你在馬蹄山獨自生活了數月,想必應是會做些吃食的。”

陳吟不由想起自己在馬蹄山上時的慘淡時光,他初到馬蹄山時身無分文,山上本就人煙稀少陳吟想要讨頓飯吃都無處可去,随後他很慶幸的找到了一間空竹屋,本以為這竹屋的前主人如何還不得留下幾粒米什麽的,結果那屋子竟是比他身上還幹淨,所以陳吟在頭幾天只能找些果子充饑。後來他靠着那手珠的庇佑打敗了一只小妖,從他身上搜羅來了幾粒碎銀才去山下的遇仙居海吃了一頓還順便買了一袋米回來。可是不久後,陳吟就發現自己買回這袋米不僅無用還是累贅,因為他每次煮飯不是燒糊了就是燒不熟,而且他還不得不把他自己造出來的不明物體吃掉否則就要餓肚子,所以以後陳吟只要弄來點銀子就會去遇仙居吃一頓狠的,幾天不吃都可以的那種。若是以後再餓了就再随意尋點果子,草草應付過去,直到堅持到下一次能去遇仙居吃飯的時機,總之再也沒有自己做過什麽。

但是陳吟總不能把自己這麽落魄的經歷告知臨淵,只能打着哈哈說道:“自然是會點,怎了?”

臨淵雙手背在身後,淡淡開口道:“施粥。”

陳吟看着周圍處處殘骸,那燭龍只怕是将大半個瀛洲都燒了個精光,人人都只想着往外逃了,更何況酒家呢,因此這呆子才出了想找他幫忙的…下策。

“那你打算何處尋米?”陳吟把玩着手珠,踱着步子懶散地開口。

臨淵道:“去買。”

陳吟擡頭輕笑道:“此處前方便是瀛洲,想來那處除了罹難的百姓和廢墟外應該別無他物了,你去何處買?”

臨淵:“他處。”

陳吟懶得擡頭看他那副呆樣,只擺了擺手,意思是你愛去哪買去哪買我只管給你煮粥便是。

臨淵走前還不忘叮囑:“現下你那手珠應是能保你幾時了,且有他們二人,勿要胡鬧,我片刻便歸。”

陳吟又擺了擺手,意思是要走只管走罷。

臨淵前腳剛走,天上便烏雲層層疊着,驟時雷聲四起,大雨瓢潑而下,本在燃燒的業火眼見着變成了火苗但久久卻不見熄滅,但是火勢變成這種程度的話對于受難的百姓而言已經足以保命了。

灰頭土臉的人們走出廢墟,有的在雨中沖刷梳洗,有的則跪地磕頭感懷神仙相救,有的則跪倒在親人屍首旁嚎啕大哭,還有的則拿出家中的瓦瓦罐罐擺到空曠之地接水以便飲用。

陳吟找了一處還未燒幹淨的斷壁殘垣躲雨,他直立抵着牆,雙手插在胸前,一手還把玩着手珠,一腿搭在另一腿前方,黑靴還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地面。他一身黛衣,皮膚極白,再加上這上等的容貌和閑懶的姿态真是與這周邊的慘狀格格不入。

陳吟瞧着那些幸存的人們,心中竟然隐隐有些同情他們了。意識到這點,陳吟閉上眼睛,表現出一副中了某人詭計的表情,心道:完了,我定是被那呆子傳上了什麽定要以解難蒼生為己任的臭毛病了。

陳吟擡頭看了看不像停的雨勢,猜測那兩位仙君估計一時半會是下不來了,待他正要調戲調戲他手中的手珠時陳吟感到一陣飓風迎面而來,他順勢擡頭便看見了那抹再熟悉不過的白影。

陳吟看着來人倒是潇灑得很,什麽都沒拿,他一手搭在額前為自己遮着雨随後走上前去,圍着臨淵轉了一圈,确定臨淵什麽也沒帶之後開口道:“你去做甚了,竟什麽也沒帶回來?”

臨淵漠然瞧了他一眼,又特意看了看他搭在額前的手,揮了揮衣袖,陳吟只覺腦袋上方金光一閃便再也感受不到雨滴沾衣的冷意了。

臨淵走了幾步,四處瞻望了一番,最後覺得剛才陳吟躲雨的地方就挺不錯,便走進去,回身問陳吟:“可會搭竈?”

陳吟:“只隐約記得我先前竹屋內的那個,但卻未曾動手搭過。”

于是臨淵就給了陳吟一個“那你試試吧”的眼神,然後陳吟就開始後悔了,心裏暗自道:你逞什麽能啊?!你哪有那麽厲害?!

但是陳吟總得配得上他這個凡人的身份,總不能讓人家堂堂一位神座去搭竈,于是他便硬着頭皮動手了。

過了大半個時辰,那二位仙君都布完雨下來了,陳吟的竈才将将搭好,幸好是那三位均未見過凡間的竈,否則陳吟這臉都得丢到九霄之外去。

陳吟最後滿臉滿身的泥灰站起身來,頗為不好意思地拍了拍手,拂了拂身上的土,開口:“将就着用吧,本人已經盡力了。”

臨淵從未見過陳吟如此狼狽,即使是初遇他與那兩只樹妖搏鬥時正恰好已是傍晚,他并未仔細瞧見,待他對陳吟的面貌有清晰的記憶時,已經是第二日陳吟梳洗完畢的樣子了。在臨淵的印象當中,陳吟自來就是一身黛衣,極白的膚色,墨黑的頭發,半束紮在腦後,半束便閑散着,眉間的紅痣與雙唇同為嬌豔的紅色,雙眼自是不經意的睜着,透着玩世不恭的魅異。

可如今,那位俊俏的公子便是不見蹤影了,臨淵便因此為其施咒淨身。

陳吟頓時覺得渾身輕松,好不爽快,于是伸手拍了拍臨淵的肩,欣然開口:“有勞有勞!”

臨淵道:“不必。”說罷臨淵便從手中化出了一只鍋和數袋米。

在一旁的陳吟看着臨淵的這幾下動作,終于忍不住捧腹大笑,邊笑邊說道:“哎,我…我說,哈哈,你們…修仙的…還真的是…為了好看才把…把什麽東西都…都化入手中的啊,啊?哈哈哈哈哈……”

一旁的青司木華看着陳吟笑得不亦樂乎,他們都吓得幾乎連氣都不敢喘了,何人可敢神座面前這般無禮啊,他還連帶着将整個仙道都笑話了。

臨淵眼底似是有怒氣暈蕩開來,沉聲開口:“笑夠了?”

陳吟看着臨淵好像又生氣了,輕笑道:“莫氣,不是故意要笑你的,見你高風亮節慣了這突然從手中化出口鍋實在是有點不習慣。”

臨淵道:“煮粥”。便将手中的幾袋米堆到了陳吟面前。

陳吟笑吟吟地接過米,還順勢對着臨淵挑了挑眉示意臨淵不要再生氣了。

但是臨淵很不近人情的裝作沒看見般便走開了,站在遠處看着陳吟忙活。

陳吟這才起身從只剩半個房的屋子裏搜刮出了幾個盤碗和長勺開始煮粥。

陳吟擡頭沖遠遠站着的三位開口:“你們哪位給來點個火?”

青司君和木華君沒有神座的吩咐自是不會主動動手的。

臨淵原是負手而立,聽了陳吟言,站在原地,并沒有移步的打算,仍保持一手背在身後的姿态,從另一只手心化出火,沖着陳吟腳下鍋竈就将火苗甩了過去。

陳吟見此忙向後趔趄了一大步,側頭看着臨淵,勾了勾唇,笑道:“讓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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