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血痕(一)

清晨陳吟醒來時,初七正在溪邊洗漱,初七看見陳吟醒了,就笑着沖他喊着:“陳公子,你快來!”

陳吟站起身,整了整衣襟,走到溪邊,還未及開口,初七就指着溪裏的一條白魚,說道:“陳公子,你看這條白魚長得真是好看,像不像昨日化作龍的白公子啊?”

陳吟低頭細瞧了瞧初七所指的那魚通體亮白,長着兩條長須,全身光滑無比倒真是好看,這樣一說也是有幾分像那呆子的。他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已滅的火堆旁運氣的臨淵,他好像看見剛才臨淵睜了一下眼睛,呵,這呆子怎還偷聽人家說話呢。

想想頗有些好笑,陳吟幸災樂禍地說道:“他耳力好得很,怕是聽見了。”

雖然初七覺得那白公子真的是高風亮節正義凜然,但是也實在是冷淡地過分,所以他對那位白公子即敬又怕,而且怕更多一些。如果那白公子聽見他說他像一條魚,肯定會生氣的,初七吓得捂住了嘴,十分緩慢地扭過頭去看了看臨淵,發現那公子仍然端端正正地坐着,并無什麽反應,才緩緩吐了一口氣,放松下來。

陳吟看着眼前的初七,又看了看臨淵,想着那呆子聽見別人将他堂堂一座真龍與凡間的一條小魚比較明明心裏不高興,卻又要裝作聽不見還要保持那副冷面如霜的樣子,頓時心情大好,爽聲笑了幾聲,才蹲下來洗漱。陳吟總覺得現今的日子比當初他自己在馬蹄山時舒坦多了,那呆子雖說不喜言語,但總是會讓他莫名得開心起來。

昨日臨淵從遇仙居拿回來的不只是那一食盒的飯菜,還有一大堆可以充饑的主食,其中就有陳吟最喜歡的包子。為的就是在偏僻之處時,可讓某人不至于餓死。

陳吟看着那一堆吃的,那可比初七包袱裏的硬餅易于下咽多了。他拿出一袋包子也不顧是涼的,就開始啃吃着,若要說那呆子有什麽優點嘛,那就是這個了——大方。

他們走了不久就穿過了荒林,臨淵站在荒林出口,皺起了眉。

“好濃郁的血腥氣。”木華忍不住開口說道。

陳吟本還在吃着東西的,聽見木華所說便下意識嗅了嗅,着實有股甜腥味,這時他又注意到腰間的手珠在閃着紅光。他騰出手将手珠握在手間,那日玄雀靠近他們的時候這珠子也是隐隐閃着紅光的,那豈不是意味着現今他們身邊又有什麽隐患?

陳吟把包子吃完,對着初七說:“你們掌櫃家怎麽走啊?”

初七指了指南邊掩在薄霧中若隐若現的村莊,道:“那處便是。”

陳吟見并不十分遠,便與臨淵眼神示意前行。

初七所說的劉家莊掩在南處,并不是出了荒林陳吟五人所經行的第一個村莊,但是他們一路上未曾見一人。

陳吟把着仍在閃着的手珠,疑慮道:“甚是奇怪,此處家家閉門,街上也不見人影,這是何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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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淵凝聲道:“與那血氣脫不了幹系。”

一路宛轉,因為路途并不遠,他們到了劉家莊,看到了莊口立着的石碑,“劉家莊”三個大紅字刻在石碑上,又被陰森的薄霧掩着,即使是在青天白日,這樣的情景也讓人後背發涼。

初七望了望莊內,并不能十分清楚地看見道路,他有些感慨,若不是與這四位公子一同前來,他怕是要吓死的。

陳吟在莊口前踱了幾步,啧聲道:“你家掌櫃住在此等地方,你還敢來要工錢?”

初七有些後怕道:“我家本也是西山下的,先前也來過劉家莊,原并不如此的,誰知現今竟變成了這般。”

臨淵準備進莊,走到陳吟身邊特意停步叮囑道:“跟緊我。”

陳吟知曉那上境的各路神獸對他可是偏愛的很,一個不留神小命可能就要沒,所以就算臨淵不說他也會老老實實地跟着他。他剛要邁步,發現那初七還在原地發呆,便開口道:“還不走你要等着喂妖怪嗎?”

初七聽聞忙趕上去,緊緊貼着陳吟,一路小碎步。

陳吟無奈地看着緊貼着自己的初七,心道:這小孩兒就這麽個膽量還敢自己來要錢,怕是行路幾步就得反悔的吧。

陳吟發覺越往裏走霧越濃,本來還能看見幾步之外的路的,現下卻是只能看得見自己腳下了,陳吟暗暗覺得十分不對勁,便把身邊的初七拉近了自己。

就在陳吟将初七拉向自己後,突地聽聞腳邊一陣男子的凄厲聲,瞬時空中充滿了濃郁的血腥。

陳吟身體一驚,下意識要往後退,此時覺得自己手腕被一股涼意緊緊握住,他剛要開口,就聽得臨淵的聲音靜靜傳來:“是我。”他又聽見臨淵的衣袍摩擦的聲音,便來了一陣風,将濃霧吹散了幾分,陳吟才看見腳下一位男子的屍首和他身下的一灘血跡。

站在陳吟身邊的初七也看見了已經死去的男子,驚呼道:“莫不是剛才我将他踩死的吧?”因為剛才确實是陳吟拉了他一把,将他拉到身邊時那男子才突地叫了一聲的。

臨淵蹲下身,掀起那男子的衣衫,果然在他的屍身上有數道已經皮開肉綻的血痕,有的血痕還在隐隐流着血。

陳吟站在一旁也因此看見了那男子的傷勢,這種死狀像極了前幾日初七轉述的他那位老鄉所言,此人身上有同樣已經破裂的勒痕,依那人身下的血跡來看此人定是失血而死,可能剛才他将初七拉過來時恰好與那男子身上的血痕破裂的時機相同才使得那男子慘叫,但死因确是與初七無關。

陳吟又擡頭看了看遠處,見那本來被臨淵驅走的濃霧又逐漸湧過來,街上是沒有一人的,就像多年無人住過的舊居般,荒涼的很。可是此人竟這樣死在了街上也無人問津,那麽就只有兩種可能了,要麽是整個莊的人都不在了要麽是大家都不想管此事或者說是不敢管。

陳吟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初七問道:“可還記得你家掌櫃家怎麽走?”

初七擡頭望了愈漸濃重的霧層片刻,說道:“前方那家挂燈籠的便是了。”

臨淵又展了展衣袖将霧驅走,他們一行才借以抵達劉掌櫃家。那掌櫃家門前已經積了一層厚厚的枯葉了,實在不像是有人在住着的。

初七有些為難道:“陳公子,你說這門我敲還是不敲啊?”

陳吟不假思索:“自然是敲,都到門口了豈有不敲之理?”

初七猶豫着終于伸出手敲問道:“掌櫃的,我是初七啊,若在家開個門可好?”

見無人應答,初七又敲了幾聲門,仍無人應答。

就在陳吟打算敲門時,那門吱呀一聲開了個縫,只露出一雙眼睛,看着門外的五人。

初七見那雙眼睛并不像劉掌櫃倒像是個女人,又問道:“此處可是劉掌櫃家?”

那女子并未回答,接着問道:“你是何人?”

初七道:“我是劉掌櫃店內的夥計,叫初七。”

那女子瞥了一眼後面站着的四位又問道:“那他們呢?”

初七想了想,開口:“他們是店內的客人,因也要到西山便與我同行了。我是來找劉掌櫃有事要辦,辦完我們就走,不多打擾。”

那女子冷聲說道:“他不在家,沒法為你們辦事。”說完便要關門,陳吟見狀便立即抵住了門,阻止了那女子的動作。

陳吟陰笑着:“劉掌櫃不在你問那麽多問題作甚?”

那女子有些被陳吟問住,沒有作聲。

陳吟恢複了往常的笑态,緩聲說道:“這位夫人,你眼前這位小哥自是劉掌櫃店內的夥計,這點你可以去同劉掌櫃證實。我們四位也的确如初七所言只是恰巧同行而來,我們要是有什麽歹心,以我們五位男子的氣力也實在不必與你一位女子在此耗費口舌,夫人你說呢?現下你要不要去問問你家掌櫃再來為我們開門?”

那女子猶豫了一會,開口:“那你們且在此等候。”

陳吟彬彬有禮地點了點頭道:“有勞。”

見那女子走後,陳吟擡眉向身後的臨淵眨了眨眼,勾唇笑道:“如何?”

臨淵平靜地看着得意地陳吟,只是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也算是一種肯定了。

倒是初七,笑着看向陳吟道:“陳公子真是厲害。”

陳吟把玩着手中仍在發光的手珠,輕輕舔舐着紅潤的雙唇,一派英氣地站着默默接受着來自初七的崇拜之情。

片刻後,那女子便又來為他們開了門,他們這才進去。這劉宅大得很,看得出這庭院的山水也是精心算計過的,可是現今像是許久無人打理而表現的皆是落魄之象了。

他們随那女子的引領進到內堂,來到屏風後,見到了榻上地劉掌櫃。劉掌櫃像是認出了初七,将手伸向初七,含糊不清地說這些什麽。

陳吟看那劉掌櫃,一臉的病态,雙眼已經有些凹塌了,但神志倒是尚可,畢竟他還認得出初七。

初七見劉掌櫃此狀,什麽工錢的事瞬間被他抛在腦後,上前握住劉掌櫃的手,泣道:“掌櫃,幾日不見你怎就這般了?”

陳吟覺得劉掌櫃說話有些費神,便偏過頭看向那女子,按陳吟所想那女子定是劉掌櫃的妻室,此事她自然是最清楚。

那女子感受到陳吟的注視,滿面愁容嘆道:“那日他去西山回來就這般了,身上漸漸長出數道勒痕,日子久了就會淤血。”

陳吟注意到女子并未提及血痕破潰的事,看來劉掌櫃病情尚未危重。

臨淵上前開口:“夫人可知此莊內約有多少人患有此病?”

那女子道:“許有十幾人的,凡是去過西山的皆是如此,無一幸免。”

陳吟又問道:“那霧是如何一回事?”

“自從莊裏得病的人越來越多,那霧就莫名起來了,半月內除了兩三日外全是如此。那霧濃時家家都是閉門不出的,大家都說是因為有人招惹了西山上的什麽,那東西尋仇來了。家中有病者的皆是趁着無霧的那幾日去鎮上抓藥回來,現今家中的藥也快用盡了,我一女人家,實在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那女子說着說着就走離榻邊拭了拭眼淚。

臨淵思考片刻,從袖中拿出一瓶藥罐遞與女子,道:“給劉掌櫃服下此藥,很快便有效。”

陳吟看着那藥罐,是在他中巨鵬之毒時東籬留下的解藥,既然這呆子拿出了此藥,說明這次的血案免不了又是上境中的某種靈獸在作祟了。

那女子有些茫然地看着臨淵,顯然是不曉得他的用意,臨淵正了正面色,道:“夫人盡管放心為劉掌櫃用藥,在下保證在劉掌櫃康複之前定不離開。”

女子猶豫着接過藥罐,倒了杯水就給劉掌櫃服下了。

陳吟見劉掌櫃已服下藥,沖臨淵使了使眼色将其叫出門外,說道:“此次又是什麽靈獸啊?”

臨淵道:“赤魂草。”

一聽這名字,竟是株草?這上境還真是什麽玩意兒都有哈!陳吟看着屋內的衆人,開口:“你那藥可夠救整莊的病者?”

臨淵:“不曉。”畢竟誰也不知道那皆是掩着門的各家中有多少病者。

這呆子還是第一次這麽說呢吧,看他也一副頗為棘手的樣子,陳吟準備不再挖苦他,于是二人又回到了屋內,靜候劉掌櫃的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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