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章三·靈藥

明月山莊的作息時間規律且嚴苛,蘇聞自己也不是個貪戀享受的人,當然對門下弟子也夠心狠,每日的休息時間不到三個時辰。

沈望舒自覺還從不曾一口氣睡過這麽久,醒來的時候神清氣爽。大大伸了個懶腰,這才發現原來天都已經黑透了。雖然不知道具體的時間,但也能斷定他真的睡了不少時間,因為……他的肚子都“咕”地響了一聲。

啧,睡之前都忘了還得墊墊肚子這事了。沈望舒準備翻身下床,但忽然覺得黑暗中有一團黑影從他床前閃過。

“什麽人!”這東西一直在他床前,方才竟然一無所覺!

屋裏忽然亮了起來,沈望舒不适應地閉了閉眼,然後才發現剛剛從他床前閃過的黑影,應該就是“無韻劍”蕭少俠。這位少俠點亮了燈,連火折子都沒來得及收好。

該死,果然還是對這人沒什麽防備,竟叫他在眼皮子底下蹲了這麽久都沒發現!

沈望舒望着蕭煥,卻也懶得跟他鬥嘴,只希望他能自己給個解釋。而蕭煥也細細打量着他,神色居然有些……忐忑。

不過沈望舒的肚子很快又叫了一聲,兩人都尴尬地別開了頭。

“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才端出去熱過不久。”蕭煥指了指桌上的一個食盒。

方才睡得無知無覺,蕭煥一直就在邊上坐着,如果想對他幹什麽,早就下手了。更何況這人一向直來直去的,除了滅倚霄宮的時候的确是無能為力,否則他肯定比下藥更願意選擇一劍捅了。

想到這兒,沈望舒才輕輕點了點頭,低聲道:“多謝。”

蕭煥竟然如蒙大赦一般,打開食盒,捧出一碗湯、一份清淡小菜和一碗白米飯擺好,就等着沈望舒過去。

待他拿起筷子,徑自戳向小菜的時候,蕭煥才又道:“我記得你不愛吃姜蒜,囑咐店家一概沒放,不知記錯沒有。”

稀奇了!沈望舒詫異得放下筷子,斜睨着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有什麽好圖的?”美色嗎?蕭煥腦子反應快,虧得是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不然估計沈望舒又得和他掀桌子了。

莫非是韓青溪跟他說的話還真是聽進去了?沈望舒重新拿起筷子,小口小口地吃着米飯,心念倒是轉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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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跟他吵就不錯了,幹嘛忽然對他這麽好?畢竟是自己親自把蕭煥引進倚霄宮的,這筆債真的要算有一半也該算在他識人不明上。只是沈望舒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好後悔的,因為最後點頭同意讓蕭煥留下的還是沈千峰。

只是到底是他長大的地方,死去的也是他名義上的父親與叔伯,要當做無事發生是不可能的,除非先揭發蕭煥那位岳小師弟才是沈千峰的親兒子,但苦無證據,光憑他一張嘴只怕是沒用的。

所以這個蕭秋山也真是……自己沒對他喊打喊殺要報仇也就罷了,他還幹嘛要往上湊呢?

正在想的入神,蕭煥忽然開口問道:“小舒,你的傷……還疼嗎?”

“沈望舒早就死了,你還是叫我岳羲和吧。”沈望舒撇了撇嘴。

之前喊的時候,還沒什麽反應甚至是就默認了呢,怎麽睡了一覺起來,就忽然又不願意了呢?蕭煥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只好又問道:“你的傷,是因為我吧?”

“蕭少俠有點健忘啊。”沈望舒故作聽不懂,挑眉戲谑地看向他,指了指脖子,“這個是我自己撞上來的,但還是溯光傷的。”然後頗有些別扭地指了指後背,“這個确實是蕭少俠自己打的,我真的一點都沒故意。”

“你知道我不是問的這個。”一雙劍眉不由得擰緊了,蕭煥很是氣苦。

這人還真是的,非得挑吃飯的時候說這些,是擺明不叫他吃一頓安生飯啊。沈望舒垂下眼皮,給自己夾了一夾小菜,“先前我不是說了嗎,我不是蕭少俠肚子裏的蛔蟲,也不是你的什麽知己好友,蕭少俠不說明白,我怎麽猜?”

拒絕之意甚是明顯,蕭煥也能聽懂。

只是這人大概是真的不知道“見好就收”幾個字怎麽寫,愣是又問了一句:“我是說你的內息。白日我與你比試的時候,感覺到你的內息似乎與從前……”

“蕭少俠。”沈望舒将筷子重重一擱,冷聲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可是還要指着區區不才在下我去換碧芝草的,換不換得到還是兩說,可至少與你們而言,在下還是個重要人物,不是階下囚,犯得着這麽盤問嗎?”

“我真的不是這個意思!”蕭煥有些急了,“我只是關心你的傷勢……”

“在下好得很,如果蕭少俠不這麽動手的話。”沈望舒冷哼一聲,“再說了,既然是要拿我去換藥,那我總得死個明白——你們到底是給誰換的藥?”

這次輪到蕭煥緘口了。

自覺扳回一城,沈望舒心情大好,又拿起筷子,給自己添了兩箸菜。

誰知就在這時,蕭煥又道:“是我師叔、阿澄的父親、松風劍派的掌門,岳正亭。”

沈望舒手上一頓,面上露出一點異色。

倒不是因為這個答案讓他吃驚,畢竟下午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就細細想過可能的人,猜測不是楚江流便是岳正亭。只是他很驚訝,怎麽蕭煥就告訴他了。“蕭少俠,岳掌門有傷在身這種話,随便跟人說,不大好吧?”

“你也不是什麽外人。”蕭煥說完沈望舒就擡眼去看他,蕭煥又不慌不忙地道:“不是你自己說要死個明白嗎?”

“呵,看來你們還是準備要我小命啊。”沈望舒真是不放過他言語上的任何一個漏洞。

蕭煥有些頭疼,又不好發作,只是道:“這話是你先說的,我不過拾人牙慧,真要說,還是你自己先咒自己的。”

好吧,在這上面糾纏,沒意思。沈望舒扒了兩口飯,又有些好奇,“岳大俠這是什麽傷?誰給他開的碧芝草?”印象中當年各大派聯手圍剿倚霄宮的時候岳正亭是沒有露面的,甚至都沒聽說過這人踏足過潇湘地界,不應該啊。

蕭煥又悄悄看他一眼,權當自己沒聽見第一句話,答道:“孫鶴清老先生開的方子。”

如此一來,沈望舒就乖乖閉嘴了——孫鶴清,江湖人稱“閻王愁”,與那“鬼見愁”殺人如麻連地府都裝不下的寓意不同,孫鶴清是醫術高到能從閻王手裏強人,好容易收來一個又被他給救回去了,豈能不愁?

只是沈望舒又不是一根筋,自然不能被他這麽簡單地轉移注意。蕭煥避而不答,這事本來就很可疑。

蕭煥雖然說話不讨喜些,但是眼神也不差,也知道沈望舒不是一條腸子通到底的實心眼,必定是起疑了,才幹咳一聲道:“孫神醫說是中了蠱,有些年頭了,至于到底為什麽染上的,我們做小輩的卻也不好去問。”

這人竟然會跟他解釋?沈望舒很是驚訝,但也說不出的有些舒坦。

放眼天下,只聽聞苗人擅蠱,而且多半聚居在湘西深山裏……如此說來倒真還是與明月山莊勉勉強強能扯上關系。不過沈望舒好奇的卻是另一件事,“很多年了怎麽不早想着治?孫神醫雖然難請,但以你們松風劍派和岳大俠的聲望,想必他老人家還是會賣面子。”

“這是掌門的私事,做弟子的的确不便去打聽。”蕭煥誠懇地道。

“那岳澄還是當兒子的,他怎麽不早點來尋?”說到這兒,沈望舒又有些心虛。也不曉得岳正亭知不知道他這寶貝兒子并非自己親子……對了,沈千鋒的兒子怎麽會到松風劍派去了?是他想錯了還是這背後的事太複雜?

蕭煥怕他真的去問岳澄,不由得伸出一手按着沈望舒的肩,低聲道:“掌門師伯不願說,這也是我們無意間聽來的,想着正好要來,說不定順便就能幫他取到藥的。”

“順便?”這人就是個大傻子吧,不是言不由衷就是把真相全都抖了出來,“不知什麽事這麽要緊,竟然比你們岳大俠的安危還重要?”

蕭煥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神色一僵,“此乃我松風劍派門中事務……”

“不宜與外人道是吧?”沈望舒輕笑一聲,“尤其是我這樣的魔教餘孽。”

“你莫要再這樣說了!”蕭煥有些急了。

沈望舒微微挑了眉梢,卻還勉強維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之前蕭少俠不是還一口一個叫得歡麽?怎麽我自己還叫不得了?”

蕭煥面上一紅,“我也是被你氣的。你不用那話來刺激我,我也不至如此!”

得了吧,冷嘲熱諷的話順口而出,要真是說他心裏不這樣想的,沈望舒一萬個不信。現在蕭煥能跟他好好坐一起說兩句人話而不是提劍把他砍了已是十分不易了。倚霄宮雖然沒了,但他仍是沈望舒,抵賴不得。

“不說便不說。蕭少俠,辛苦你在此守了許久。如今在下能吃能睡全無大礙,您也該回去歇着了吧?”沈望舒就差擺出個請的手勢了。

蕭煥卻指了指他躺了數個時辰的床榻,“這原本是我的房間。”

“……”好生尴尬。沈望舒放下飯碗,摸了摸高挺的鼻梁,才笑道:“原來是在下鸠占鵲巢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在下這就走。”

“小舒!”蕭煥連忙又叫了他一聲,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我想問你一事,你認真回答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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