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三·靈藥

蕭煥已經問得很小心了,但是很明顯,這話問得沈望舒又不愛聽了。

認真回答……怎麽,難道在他心目中他沈望舒就是個張嘴謊話的魔教妖人。哦,好像還真是。

不過人在他手上,總不能一天跟他打三次然後次次逼得自己吐血吧?

于是沈望舒不動聲色,決定先聽聽他說什麽。“蕭少俠有話但說無妨。”

“你這三年……怎麽過來的?”蕭煥實在不知道用什麽開頭來問才比較合适,但是很不幸又選了一種不太好聽的。

不過沈望舒雖然不喜歡這個話題,但也不是不能說,只是輕笑道:“能怎麽過?被師父撿回去之後,我就是明月山莊的弟子,別人怎麽過我就怎麽過。早上起來練功,上午學《本草》下午學《藥經》,晚上再做個晚課。蕭少俠自己就是名門正派的弟子,想必規矩更加嚴苛吧?”

蕭煥微微挑眉,“難道明月山莊的弟子不曾下山出診麽?”

孫鶴清所在的藥王谷乃是江湖上公認的醫術最佳之處,一年下來上門求診的人不知凡幾,還不是所有上門求診的人都能被請進去。可孫鶴清都已經這般地位了,但凡武林中有頭有臉的人請他,還是得乖乖上門去。神醫尚且如此,他的弟子就更不肖說了。

至于明月山莊,也就在潇湘之地還算有些名氣,這麽一大莊子的弟子要養活,不接診是不可能的。

沈望舒聽罷,似笑非笑地道:“蕭少俠,難道我是什麽人你不清楚?若說是一定要投入某一門中學藝,那一定是因為門中武功精妙,除此之外不做他想。我既然是被師父撿回去的,自然是沒有挑挑揀揀的餘地,他教什麽我學便是,學得如何,就看祖師爺賞不賞飯吃。”

蕭煥若有所悟,“難怪白天的時候你死都不肯開方子……開不出來吧?”

沈望舒把玩着一雙筷子,“一不小心”給折了一根,面上卻一派平和,嘴角甚至帶着一點揶揄的弧度,仿佛蕭煥剛剛就是放了個屁,自己大度而不去嘲笑他罷了。

得了,這小子愛面子又記仇,可再別問了。蕭煥摸了摸鼻子,“那你可曾下山采買過?從前我在門中,最喜歡的就是下山采買,能溜出去玩上大半天。”

這會兒蕭煥的語氣平靜得仿佛就是在閑話家常,全然看不出白日裏他還對自己出手過,更看不出之前他說話時半點情面也不留。這态度轉換得未免也太陡了一些。

事有反常即為妖。沈望舒掀了掀眼皮打量他一眼,“你以為明月山莊和松風劍派一樣有那麽多閑散銀子可以給你随意糟踐?即便不是有心中飽私囊的,但凡遇上個腦子不靈光的弟子出門,都極易算錯帳,回去就是一頓責罰。我們這兒下山采買都是有專人的。”

“可你夠機靈了。”心眼也多得可怕了,蕭煥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然後又道:“蘭摧劍好歹在名器譜上也是有名有姓的,你師父都能給你,說明他很寵你。怎麽沒讓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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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望舒一時鬧不清蕭煥到底想問他什麽。明明說好是仔細回答的,可問的都是瑣事,即便是信口胡說都無傷大雅。

“你以為我們日常所需要點什麽?門中雖然有藥谷,可是別說是那些珍奇藥材,便是龍涎香、龜板、鹿角一類也是種不出來的,都須得從外頭買。我又不認得好壞,叫我去幹嘛,添亂嗎?”似乎也沒什麽不可對人言的,沈望舒神色坦蕩,“至于別的麽,你以為我們大師兄是做什麽的?”

“大師兄?”蕭煥想了想,“是先前帶着衆弟子來尋釁的那個?”

沈望舒點頭。

蕭煥很是不屑,“一門之中的大師兄是何等重要的地位!我們門下,大師兄命苦沒得早,數下來就是韓師姐為長。你看看韓師姐是何等風儀,再看看你們那位……”

“我們小門小派的,自然不能與貴派這武林第一相提并論。”沈望舒輕笑一聲。

啧,一時嘴快又說錯話了。只是看着沈望舒與常沂關系也不好啊,怎麽說句壞話還給他看這臉色?蕭煥硬生生轉移了話題,“那你……這幾年幾乎沒有下過山了?”

沈望舒心中一動,隐隐有了些猜測,卻微微一笑:“怎麽,莫不是蕭少俠這幾年時常到這一代來轉悠麽?是我錯過了?”

蕭煥哽了一哽,臉上有些微微發紅。

他還真說對了,這三年蕭煥真是只要能尋到借口,就會到這邊跑一趟,順着當日沈望舒墜崖的地方上下打聽,問他們有沒有見過一個長得好看又古靈精怪的小少年,可惜,沒人回答說見過。

不過自從倚霄宮一役後,莫說是他師父,整個白道都對他頗為推崇,作為掌門弟子,平日裏的一言一行就更要注意,不能肆意妄為。潇湘至餘杭路程也不近,說是一有機會就來,其實兩三個月才能來一次,逗留的時間也不能太長,總是沒消息的。

原來這小子是被帶到了天子山上。萬幸路過的是會些醫術的蘇聞,否則他這一條小命還真不見得能保下來。

“你性子活潑,我還以為……你總能下山來呢。”既然他總是待在山上,沒能遇見也就能說得過去了。只是曾經和沈望舒異常親密過的蕭煥覺得……他能這麽老實,可真是奇了怪了。

沈望舒瞥他一眼,剛想說倚霄宮覆滅他也不是為所欲為的魔教少主而只是過街老鼠,只是這話都到舌尖繞了一遭,又被他吞了下去。

沒意思,實在是沒意思透了。不管是什麽身份,他始終是沈望舒,更何況,先前倚霄宮少主的身份……只是說着好聽而已。

“不過蕭少俠現在可不能像以前這麽潇灑了吧,怎麽還能三不五時地往這兒跑?”到底是沒回答他的問題,沈望舒反過來問他。

蕭煥愣了一愣,老老實實地道:“倒也不常來,一年不過三五回,一次也沒幾日。”

沈望舒若有所思。

但他這模樣,看在蕭煥眼裏卻有了別的意思。他也不算是天生的粗心直腸,處理起門中事務來可謂是有條有理,但也絕對算不上是心思細膩的,至少于情愛一道,總似乎是缺了根弦,要不然也不會等人跳下去之後才發現……他真的不是因為想騙得沈千鋒信任才待在沈望舒身邊的。

難得敏感一回,蕭煥還會錯了意。他連忙解釋:“并非是我不想,實在是俗務纏身。我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卻始終沒有你的音信。”

嗯?這話是從蕭煥嘴裏說出來了?沈望舒疑心自己聽錯了,詫異地忘了蕭煥一眼,一時間有些忘了詞。

直到看見蕭煥耳根子有些發紅,沈望舒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這幾年你找過來數次,獨獨沒往明月山莊上去。是孫神醫才告訴岳大俠需要尋碧芝草,還是這次是真的有事就在附近所以才順路一看?”

噫,掏心掏肺地和他說好話,結果人家根本不領情,一心只想的是摸清他的底牌。

不過也罷了,誰讓他自己曾經欺騙過人家呢,套消息就罷了,騙身騙心……現在想想都覺得是罪大惡極。

蕭煥想了想,問道:“你們倚霄宮的聯絡暗號,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麽?”曾經也算是混到了沈千鋒得力幹将的位置,但是始終未被視作自己人,蕭煥反正是不知道的。

沈望舒臉色一沉,語氣也冷硬了幾分,“你不知道?”

又把人惹了。蕭煥搖搖頭,又問道:“那……這幾年,有舊部聯系過你麽?”

“有沒有舊部活着,難道你不比我更清楚?”沈望舒冷笑一聲,“我說你怎麽好心好意問我這幾年在山上怎麽過的、有沒有下過山,原來是在這裏等着呢!蕭少俠,你怎麽不問我,是不是我又死性不改喪心病狂地下山害人了?說吧,又是什麽爛賬要跟我算?”

“小舒!”蕭煥有些急了,一氣把底都掀了,“我們只是收到天子山下一個小镖局求助,行船湘水財貨被劫,這手法神似當年……我只是懷疑有人在模仿倚霄宮的手筆,想要栽贓嫁禍來個渾水摸魚!”

沈望舒眨了眨眼,然後緩緩道:“就是我做的,你且再殺我一次?”

“你胡說什麽!我知道不是你!”蕭煥有些無語,“我承認之前我懷疑過是你還在世并且……可是後來跟你交了手,又跟師姐商量了一陣,知道是冤枉你了。我不分青紅皂白就胡亂懷疑,這是我的錯,對不起。”

“別別別,蕭少俠多金貴,受不起。”沈望舒擺手,笑得惡劣,“說不準……是某個惡貫滿盈的人怙惡不悛,又悄悄爬回來了呢。”

饒是沈望舒先前一口一個魔教欲孽自稱、把罪責往自己身上攬,可這卻是連其他人也一并辱及了,就算那些人在旁人眼裏是不折不扣的邪魔外道,但說起了總是他的同門。這話說得也實在太過了。

只是蕭煥神色如常,似乎一點沒覺得沈望舒這話有什麽不妥,就連勸解也對此事只字不提,“小舒,我知道可能覺得劫一兩件寶貝并不是什麽大事。從前你選的,都是那些名門大派或是大戶人家,家底豐厚,丢一兩件寶貝也不會怎麽心疼,甚至有的還是為富不仁的人家。我也知道你以前劫了東西并不是留着自己賞玩的,不是送給你父親便是轉手賣了,賣回來的銀子……”時常都給了倚霄宮外頭的一個善堂。

“閉嘴,少扯沒用的!”沈望舒沒讓他把話說完。

蕭煥嘆了口氣,“那且說這次丢東西的,只是個小镖局,門下外姓弟子都少,幾乎就是本家的親戚,替人跑跑腿送送東西。這次兩箱銀子沒了,要賠得怎麽個傾家蕩産呢。就算不為了還倚霄宮衆人一個清白,你也總不想看着這丢銀子的一家遭受滅頂之災吧?”

出乎意料地,沈望舒沒再說什麽不中聽的,只是沉默半晌,才問道:“那你說,兩箱銀子怎麽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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