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五·五毒

自己的船上驀地竄出幾個陌生人,個個拿着長劍,看裝束也像是江湖中人,船上的一幹人自然是吓得不輕。還算有幾個膽子大的,連忙高聲叫道:“快保護好家主!”

人群中有個頭發白了大半的老者,從外貌看起來大約年逾古稀,身上穿的衣裳料子不錯,氣度也與旁人不同,應該就是衆人口中的“李尚書”。這位老尚書大約是在帝都見慣了風雨,只是在最初稍稍慌了神,而後很快就鎮定下來,沉聲道:“爾等是何人?怎麽會在老夫的船上?”

“在下乃是松風劍派楚江流座下弟子蕭煥,此乃我掌門師伯獨子岳澄、弟子韓青溪,明月山莊弟子岳羲和。聽聞老尚書有難,我等特來襄助。”蕭煥向李尚書抱拳見禮。

但這位李尚書一見便是從未與江湖中人打過交道的,聽着蕭煥自報家門,還是一臉茫然,全然想不起來自己什麽時候會和這些個草莽有了牽扯。

蕭煥當然也能瞧出他在想什麽,又解釋了一句,“家師雖處江湖之遠,卻十分傾慕老尚書。”

那李尚書到底是不懂江湖上的門道,只是哼了一聲,“老夫一介文臣,倒是從未結識過江湖朋友,實在是擔當不起。”

葉無咎已經趁着這邊說話的時候悠悠然躍了過來,聞言不由得笑道:“我說蕭少俠,你們辛辛苦苦來馳援,可是人家老尚書好像不領情啊。”

“老尚書不過問江湖中事,可我們卻是知道老尚書官聲人品,當然不能袖手旁觀。”韓青溪也站了出來,一番話說得斬釘截鐵。

葉無咎漫不經心地把玩着一雙蛇兒,聞言輕笑,“韓姑娘,話可別說得太早,一會兒真的找出什麽來,豈不是自打臉了?”

“有我們在,不會讓你得逞。”岳澄上前一步,高高地揚起了下巴。

看架勢,這幾個素不相識的年輕人倒真是來幫忙的,李尚書便閉口不言,只管讓他們自己去交涉。

聽岳澄說這話,葉無咎笑得更歡,“岳少俠好大的口氣啊。知道松風劍派厲害,卻不知道原來門下弟子還能以一當百,那葉某真的要領教一下了。兄弟們,還愣着做什麽?都跟我上!”

“師姐,還請保護好老尚書;阿澄,你攔一攔那些水匪;小舒……”蕭煥心中早就有了計較,安排起各人來倒是得心應手,只是在喊到沈望舒的時候又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跳過了他,自己則是擺好起手式,向葉無咎道:“請吧!”

見一幫蠢蠢欲動的水匪聽到這一聲號令便如同見了血的螞蟥一樣奮力往前撲,李尚書終是慌了神,向蕭煥道:“少俠,老夫這把老骨頭不勞費心,只是後頭的婦孺和……”

“您老放心,我們洪濤水寨還不會向女人和孩子下手。至于您的家當麽,他們還真的護不住!”葉無咎說話間便從腕子上解下那一串銀環,擡手一抖,卻是一丈餘長的一條鞭子,“啪”的一聲甩在地上,直把船板都打出一條一指寬、寸餘深的痕跡。

沈望舒沒被點到名字,也對這位老尚書沒什麽特殊的感情,索性就抱臂站在一邊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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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亂成一團,水匪和家丁打得不可開交,岳澄倒是積極地幫着清剿,可惜雙拳難敵四手,效果不甚明顯。

那李尚書躲在韓青溪身後,不斷地推搡着家丁,提着一口氣高聲道:“快!快去看看艙裏!快去!”

而葉無咎果然是言而有信,說了不對女人和孩子下手,就真的沒有一個水匪往後面一條船扒。只是正因為如此,二十只船上的人都上來這邊,确是松風劍派三個人應付不了的。

劫船沈望舒是熟練工,這樣的場景倒是見多了,十分沒意思,倒是蕭秋山和葉無咎打架很值得一觀。

蕭煥的武功高他是知道的,且他出身名門正派,招式盡管潇灑飄逸,卻是走的大開大阖的路子。而葉無咎的功夫顯然是不及他的,但此人的武功路數詭異陰柔,出手的角度十分刁鑽,身形又靈動,倒是能把蕭煥給牢牢拖住。

更何況,葉無咎既然號稱“五毒公子”,便是不光會使毒,還會駕馭五毒。

譬如他身上盤着的兩條長蛇,總會出其不意地冒出頭來往蕭煥的要害之處咬去,蕭煥倒是反應及時,反手一劍就要去削,但那蛇就仿佛有靈識一般,劍風一到就倏然回縮,連一片鱗也沒被傷到。

再比如,葉無咎每當抵不住溯光的鋒芒之時,便會變戲法一般地抛出一只毒物,多半是蟾蜍。原本蕭煥也是不懼怕的,橫劍就要斬。然而喘過一口氣的葉無咎卻會嬉皮笑臉地道:“蕭少俠請三思,這一劍下去,便是毒液飛濺,也不知會落在哪兒,要是沖着臉去了……只怕一雙招子就要廢掉。”

他這話真假不知,蕭煥卻也不敢托大,畢竟他這人武功再高,也不是鋼筋鐵骨,不敢與毒物硬碰硬。

好在蕭煥號稱“無韻劍”,既不敢用劍鋒去削,卻還有一根玉簫可以去把飛來的毒物挑開。

不過雖然一點毒物也不曾近身,但蕭煥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臉色黑得也塞陳年鍋底。

沈望舒在旁看着,不免有些好笑——蕭秋山此人毛病不少,有輕微的潔癖,但凡碰到不結之物,也總會洗上半天手,這會子他賴以成名的玉簫卻要去打毒物,蠍子便也罷了,蜈蚣、壁虎、毒蛇、蟾蜍卻是又軟又黏,足夠惡心死他了。

再打下去,大概贏了之後蕭煥能立刻砸了他的玉簫。

對于這種不啻于自斷一臂的事情,沈望舒當然是喜聞樂見的。只是那一支玉簫……用的是赤玉,不是最難得的滿紅而是冰飄,半透明的白色中間夾雜着些許紅紋,難得的是這紅紋天然便是梅花的形狀,一支簫上一共五朵,倒是比滿紅的更加不知稀奇多少倍。

沈望舒為什麽會這麽清楚,因為那支簫是他送給蕭煥的,料子是自己找的,簫是他親手雕琢的。雖然他慣常使劍,但也不太會掌控刻刀,為了保證那五朵梅花不被雕壞,之前也不知練了多少回手,壞了多少好料子。

蕭煥的東西,摔上千百次不足惜,但總歸是自己的心血,可惜了。

垂眸想了想,沈望舒從懷裏摸出一物向蕭煥擲去,“接着!”

和葉無咎比起來,沈望舒還是比較值得信任的,蕭煥想也不想伸手一抄,卻發現到手的是一枚龍眼大小的丸子。

“這是我師兄煉的避毒丹,一丸能撐半個時辰。”沈望舒解釋道。

蕭煥沒有立時咽了,而是又和葉無咎過了兩招,實在是被那些毒物擾得不勝其煩,才面前将避毒丹服了下去。

葉無咎見狀便大笑,“我說羲和兄弟你這又是何必?你好心好意的給他好東西,他反倒疑心你會害他。要說我和你師兄是舊識,洪濤水寨和明月山莊又同在潇湘,應該咱們倆是同一戰線上的人,怎麽你還要幫一個扣下你的人?”

沈望舒沒有答話,只是聳了聳肩,但心底卻是一陣懊悔——你竟然幫了蕭秋山?是叫常沂那個蠢貨附身了不成?這時候就應該給他一顆毒藥,管叫他腸穿肚爛才是!

“休要胡言亂語蠱惑人心!”蕭煥濃眉一挑,手上的劍勢更加淩厲,宛如一道白虹一般刺向葉無咎。

葉無咎忽地露出一個了然的微笑,将手中的長鞭一甩,倒把溯光纏得結結實實。

這條鞭子大約是精鋼所鑄,遇上了溯光的鋒芒竟也沒被絞斷,而是嚴絲合縫地咬住,蕭煥抽了幾次劍,也沒把劍抽回來。

鞭子甚長,就算纏住了劍身也還有一截繃得筆直,而玉簫原本就不及溯光來得長,更不好去救,蕭煥當機立斷,右手加了力道,狠命一擡,竟把葉無咎也帶得騰空而起。

習武之人在與人交量的時候,若非自己主動施展輕功,便是最怕浮空的,畢竟空中沒有借力之處,騰挪不開,幾乎是任人宰割。

但葉無咎卻好似全然不怕,雙腳離地之時,唇邊就綻開了一抹笑意,然後從容一個空翻,借着蕭煥之力從他身前躍到身後,也沒回身,反倒是把鞭子一丢,雙手成爪,朝着沈望舒毫無防備的脖頸去了。

這……不就是給了他一粒避毒丹麽,難道就招來殺身之禍了?沈望舒一驚,連忙矮身一鑽,躲過了那一招。

用得最習慣的兵器是劍,卻不代表他拳腳功夫就不好。莫名其妙被葉無咎當了靶子,沈望舒自然是生氣的,擡手就要一掌劈出。他與蕭煥不同,小時候沈千峰可是給他喂過毒的,尋常的五毒獸他全然沒有放在眼裏。

只是一掌沒打得出去,沈望舒就覺得腰上一緊,然後被迫一個旋身,眨眼功夫,竟是被帶到了蕭煥身後。

“……”這人有毛病吧?

失了主人力道加持的鞭子一忽就軟了下去,蕭煥一抖劍尖,鞭子便飛了出去,被葉無咎接在手裏。蕭煥将沈望舒往後攔了一攔,低聲道:“你別動了真氣。”

只是不能久戰,又不是就此廢了,看了這麽久,他早就瞧出葉無咎的破綻在哪,大概十五招之內就能讓他舉手投降,用得着他蕭煥來多事?

但這話沈望舒憋在了心裏并沒宣之于口,不為別的,他也不想看着蕭煥就這麽贏了。

蕭、葉二人擺好架勢,準備再戰。這時卻有一水匪高聲喊道:“公子,都找出來了,您要過目嗎?”

他這一喊,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松風劍派的三人循聲望去,不由得臉色一白。

甲板的空地上,赫然放着十幾口大箱子,這箱子的木材,似乎像是……紫檀木。

作者有話要說:  赤玉是南紅瑪瑙的古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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