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章六·九嶷

沈望舒自問算是在潇湘土生土長的,還做了好多年的地頭蛇,對這一帶的大小門派都了如指掌。

不過他縱橫江湖十數年,倒也不曾聽說過什麽九嶷宮。

只是聽人說過,在洞庭以南數千裏之遙的群山深處蠻夷雜居之地有一座九嶷山。此山又名蒼梧、九疑,乃舜帝南巡崩殂埋骨之所,傳聞娥皇、女英二妃千裏迢迢前來尋覓,卻因此山九峰相仿而終不得見。昔年倚霄宮中也有典籍提到過此山,說此地曾是上古神魔蚩尤的生長之地。當時沈望舒看了也就一笑置之,畢竟蚩尤、舜帝只是人們口口相傳的神話人物,是真是假還有待探究,牽強附會的可能性更大。

潇湘之地的南邊就有很多苗人、瑤人,多半居住在山裏,沈望舒平素很少跟他們打交道,而遠在群山深處的九嶷,他就更是了解不多了。

但無論是已經身故的沈千鋒,還是巫洪濤和蘇聞,這三人的武功都十分高強,所用的招式非常精妙,要是這三人同出一門,這九嶷宮該是何等強盛,只怕與松風劍派相比也不遑多讓,卻不知為何在江湖上一點名聲都不顯。

“晚輩行走江湖的時日不算短,竟未曾聽說過九嶷宮……”蕭煥的想法與沈望舒出奇的相似,只不過他先說出來而已。

巫洪濤冷笑一聲,“小子出生得晚,本座也不怪你沒見識。再早個幾十年,我們九嶷宮的威名,說出去倒是教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中人害怕。”

沈望舒默默地聽着,心下卻想——既如此,如何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就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

這回又是岳澄做了他肚中的蛔蟲,嗤笑道:“照寨主這麽說,偌大一座九嶷宮,如何在一夕之間就蹤跡全無了?”

巫洪濤虎目一蹬,“怎麽,如此豐功偉績,你父親就不曾向你多吹噓幾句?”

“不知與我們松風劍派何幹?”韓青溪十分疑惑。

“也是,一派掌門如此,怨不得底下的弟子有樣學樣。要怪……只怪千峰那個臭小子不長記性罷了。”巫洪濤不知想到了何事,一拳砸在了手邊的護欄上。這一拳的力道頗大,只聽“噼裏啪啦”一陣響動,那一船的圍欄竟都碎了個幹淨。

這手功夫固然駭人,只是沈望舒卻還在頭疼——這漢子說話颠三倒四沒個章法,竟一直講不到點子上,真是急死人了。那九嶷宮如何,跟沈千鋒又有什麽關系,您倒是直說啊。

原本葉無咎率人出來劫船的時候已是中午,交涉一場又動了幾次手,時間也不早了,日頭漸漸偏西,撒了一江金紅。

葉無咎見狀,連忙上前道:“寨主,天色已晚,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咱們先行回寨子。至于這幾位,也一并請回去吧。”

“帶回去只怕是髒了我們洪濤水寨的地方!本座與他們說這些話,不過是為了讓他們做個明白鬼罷了!”巫洪濤哼了一聲,“此處甚好,早些把話說明白,本座也好早些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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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最倒黴的事莫過于此,本是被強行拖出來陪着這幾個人查案的,不曾想遇到了有宿仇的大仇家,很不巧的是這仇家的功夫又高得吓人,還跟他有些牽扯……死裏逃生一次也不容易,沈望舒是一點也不想找死的。

但巫洪濤顯然是沒給他們選擇的機會,徑自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找了塊幹淨的地方,大馬金刀地坐下,很是随意地道:“你們願意近前來便尋個地方坐,要是不願,站着聽本座講也無妨。”

這分明是個極好的逃脫機會,因為巫洪濤自行走出了三丈開外,方才和他打鬥的時候沈望舒便細細觀察過了,這漢子功夫強橫不假,但走的是剛猛一道,輕身功夫便十分尋常了。偏巧沈望舒自己是個輕功好手,離了這麽遠,他有絕對的把握可以逃之夭夭。

然而松風劍派的這幾個,卻像是被巫洪濤下了蠱一般,韓青溪與蕭煥雙雙收劍回鞘,叫上不很情願的岳澄老實走了過去,各自尋地方坐下。大概是真的好奇這巫洪濤到底和松風劍派有什麽深仇大恨。

好奇害死貓,何況他沈望舒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只想着與過去劃清界限,一點不願意知道上一輩的恩恩怨怨。只是沈望舒也絕對相信,若他真的施展輕功趁機逃跑,別說洪濤水寨的人,蕭煥也肯定會第一個跳起來抓他的,哪怕蕭少俠自己的輕功并不怎麽樣。

不得已,沈望舒也只好把劍還給岳澄,自己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去坐了,不情不願的。

“無咎兒,你也來,事關你岳母和嬌嬌,且聽聽。”巫洪濤向葉無咎招了招手。

不管是作為手下還是女婿,葉無咎都是很聽巫洪濤的話的,當然老老實實坐了,還特意坐在了沈望舒身邊,悄悄向他狡黠一笑。看來這小子倒是聰明,知道沈望舒想跑,還特意坐過來看着他。

“既然我聖教名曰九嶷,自然是坐落在南疆九嶷山上。”巫洪濤緩緩開口,語氣有些滄桑,“九嶷山九座主峰,都是我們聖教的地方。周遭許多苗人與瑤人,都以聖教馬首是瞻。傳說聖教的開山祖師乃是楚王後裔,因戰亂而避居深山,參悟屈子的《九歌》而創出幾套高深武功,分別傳給他的幾個親信。久而久之,我們聖教的教主便稱為‘東皇太一’,掌教義的副教主為‘雲中君’,再下頭是管錢糧的‘湘君’,管人口的‘湘夫人’,掌管武學‘東君’,掌刑的‘大司命’,掌禮的‘少司命’,掌水路聯絡的‘河伯’,掌陸路聯絡的‘山鬼’。素日大家各居一峰,有事則聚于東皇太一所在的舜源峰……”

想是許久不曾與人說過這些舊事,巫洪濤頗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說得極盡瑣碎之處。

沈望舒沒這個耐心聽這個,便插嘴道:“巫寨主口口聲聲稱‘我們聖教’,想必也是九嶷宮的舊人了?卻不知您是九神中的哪一位?”

蕭煥雖然是行走江湖的人,但到底有個愛好風雅的師父,雜書看得也不少,還記得先前巫洪濤試沈望舒時呼喝的招式名稱。既然他說九嶷宮的武學源于屈子的《九歌》,兩廂一對照……“您是湘君?”

“正是。”巫洪濤大大方方地承認了。

相傳湘君在古時楚人的傳說中便是舜帝的化身,除卻東皇太一和雲中君二位天生天養的神祇,便數湘君最為尊崇,可想巫洪濤當年在九嶷宮中地位着實非同一般。按照方才巫洪濤所說,從前沈千鋒乃是教中大司命,化名蘇聞的陸靈樞則是少司命,若是見了他還要以他為尊。

而韓青溪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事,“既然您是湘君,那麽湘夫人……”

“便是亡妻了!”巫洪濤的目光一下子變得銳利,“按照聖教的規矩,湘君與湘夫人必得結為夫婦。我與亡妻自小便是情投意合,先代東皇太一也是因此才将我二人擢升此位。”

因為是夫妻所以就委以重任,只為了對應一個虛無缥缈的傳說,這樣的門派,難怪被滅門了。沈望舒陰悄悄地想着。

不過既然巫洪濤與他的夫人自幼就相識,想必感情也非同一般,他話裏話外都在說夫人是因為松風劍派才亡故,也不知松風劍派為何會跟一個女子過不去。

“原先我們九嶷宮只在南疆一帶活動,與中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但先代東皇太一卻太為寵愛自己的獨子,縱得他不知天高地厚,任性妄為,聽聞江南山水風光乃是天下一絕,便偷偷下了山,獨自前往餘杭。”說到此,巫洪濤擡眼瞧了瞧沈望舒,“我這任性妄為的師弟,便是沈千鋒。”

竟是他!沈望舒忽地想起幼時曾聽說他被正道的一個少俠傷了心的事,又想起巫洪濤說起他與松風劍派有舊隙,難免生出些聯想,不由得心頭一跳。

巫洪濤又道:“千峰雖然任性些,但到底被東皇太一保護得太好,未免單純,便叫你們松風劍派的一位少俠欺騙,信了他被師門誤解無處可去,将他視為好友,并将他領回聖教來小住,與他說了不少教中的秘密。東皇太一雖也覺得不妥,但那位少俠也算老實,這才作罷。”

這故事的開頭,隐隐讓沈望舒覺得熟悉。若非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沈千鋒抱回來的,只怕真要感嘆一聲不愧是親父子。

而蕭煥也有些窘迫,一面聽巫洪濤說話,一面暗暗去瞧沈望舒的臉色。

“礙于東皇太一父子的顏面,聖教中人對那少俠還算客氣。可人家名門正派的弟子,卻瞧不上我們南疆深山裏的邪門歪道,一心一意只想回到餘杭洗刷冤屈。千峰也是鬼迷了心竅,也要跟着他一道去就罷了,還拿去了教中不少名貴藥材。東皇太一也依了他。”

好吧,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沈望舒是引狼入室,沈千鋒卻是自己送上門去的。他哪是鬼迷心竅,不過該是色|欲熏心了吧。

“那位少俠也不知是如何大逆不道了,竟讓師門布下了天羅地網來抓他,而他竟還和邪教弟子并辔而行,自然是一露頭就被押了回去。”巫洪濤雖然一口一個邪教地喊着,但嘲諷之意卻甚是濃厚,“千峰想救他,只是那門派太大,門下弟子各個本領高強,他一個人自然不敵,也被捉了過去。千峰第二次下山的時候,東皇太一便放心不下,遣了從小與千峰交好的陸靈樞去暗中保護。陸靈樞見勢不好,便發信通知了東皇太一。東皇太一大急,親自下山去救。南疆到餘杭山高路遙,待東皇太一緊趕慢趕到了的時候,卻正好趕上那門派廣發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來召開武林大會,共同來商讨如何處置這教唆他們門下弟子行悖逆之事的邪教妖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純屬瞎扯,請抛棄掉自己多年所學的地理知識、歷史知識和文學常識食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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