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章八·無蹤
“小二,來兩壺酒,再來一份陳醋雞,一份羊逢羹,一份焯茼蒿,要醢豚作料的。”赤山渡并不是什麽知名的大渡口,何況如今斜陽漸矮,早就沒幾只船了,因而渡口旁邊的食肆生意也冷清了起來。忽然來了兩名食客,自然是讓店裏的夥計雙眼放光。
“您先坐,請稍等。”夥計殷勤地去了。
來的兩人一人青衣一人白衣,正是沈望舒與蕭煥。先前說要出來打聽,便當真來了,只是蕭煥說五個人一道出來實在太顯眼,不若分頭行事。原本葉無咎最不放心的就是他,是點名要跟他一起的,誰知蕭煥主動提出要跟沈望舒一起,葉無咎想着沈望舒也算是半個自己人,也就點頭同意了。
沈望舒本是不肯的,岳澄就更加不肯了,對峙了好一陣,韓青溪忽然又點頭了,帶着岳澄便走,沈望舒便不得不跟着蕭煥。
既然都一道出來了,沈望舒也懶得計較了,還是要跟自己過得去些,也就假裝自己身邊沒人,該幹什麽就幹什麽了。這家食肆算是渡口最近也是最大的一家食肆,沈望舒知道蘇慕平其實還是有些挑剔的,出門在外頭,如果可以的話,能吃得好些住得好些便不會虧待自己,若他是蘇慕平,便會在一衆食肆裏頭挑這個。
只是他原本當做不存在的人,如今卻非得彰顯自己的存在,“你點的都是什麽啊?”
沈望舒也是下意識地道:“都是我們潇湘名菜。陳醋雞是晉惠帝年間一道陰差陽錯的菜,逢羹是用蒿燒制的肉羹,羊逢羹便是羊肉羹,醢豚是小豬肉做成的肉醬,用來佐菜,再是美味……”因為收得太急,險些咬了自己的舌頭。
該死,跟他解釋什麽!
習慣真是要人命啊。從前蕭煥伏低做小跟在他身邊的時候,因着他自己也頗為喜好美食,便總是帶着蕭煥出去嘗新鮮。蕭煥是餘杭長大的,略微嗜甜,總的來說口味卻比沈望舒清淡太多了,總是消受不了沈望舒口中的美味。這時候沈望舒總會耐着性子和他說這菜的做法與來歷,好教他知道,能吃上這一口也是不易的,豈容他随意挑揀。
如今也不需要擔心這人有朝一日後悔而費盡心思讨好他留住他了,愛吃不吃,不吃就便宜他一個人了。
因着沈望舒忽然住口,蕭煥也想起了一些事,眼神黯了黯,又若無其事地道:“似乎做起來都有些麻煩,這家食肆看着簡陋,真能做出來?”
“那你在附近找一家更大的去。”沈望舒立刻噎了他一句。
蕭煥也不敢再頂嘴,只是道:“若是風味不佳,還不如回城中去再計較。”
沈望舒白了他一眼,頗有些嫌棄,“蕭少俠,行走江湖許多年了,您還真是沒點長進啊?下午塞了一肚子點心,我還真的一點都不餓。只是你不知道食肆勾欄一向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麽?”
“可你也用不着……”
“你倒是赤眉白眼地去問問啊,看你腰間佩劍步履沉穩,定然是江湖中人,四處打聽某人多半是為了尋仇。若真是成了還罷,若是不成,又叫人家知道是自己告的密,掌櫃的定不會出面相救,連累了整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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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沈望舒說話間,一直用茶水在涮洗碗筷,然後忽然一個用力将碗墩在桌上,略微提高音量,“不許些好處,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上?這些菜是麻煩些,價錢也不便宜,除去師傅的手工錢,還有許多賺頭。”
好,你說的都對。蕭煥摸了摸鼻子,選擇閉嘴了。
大約是因為沒有別的食客,夥計沒過片刻便把沈望舒要的菜都送上來了,連帶兩壺酒一起。
飯菜倒的确是香,酒也很不俗,蕭煥也是暗暗一驚。只是他也不想想,能在客人如流水幾乎沒有回頭的地方做到如今這樣,沒些本事怎麽行。
沈望舒每道菜都嘗了嘗,然後對邊上還頗有些緊張的夥計道:“不錯,這師傅的手藝真好,比城裏許多大館子都強了。”
夥計與有榮焉,“那是,多少地方都想把師傅挖走,只是出價都不如我們東家。”
蕭煥不動聲色地問:“哦?開價這麽高,看來你們這兒生意很不錯了?”
“那是!別看現在沒什麽人,那是才下過雨有些漲潮,一些小客船不敢走,但凡是行船的旺季,別說熟客一定會往我們這兒來,多少生客也是聽聞了我們店的名聲而特意來嘗師傅的手藝!”
沈望舒笑了笑,“那這麽說,但凡大些的客船,都會到你們這兒來用飯了?”
“可以這麽說吧。”
沈、蕭二人對視一眼,然後沈望舒問道:“那跟你打聽個人。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年輕公子,看着大概二十多歲,個子比我矮些,大概到我眉毛這兒,身板比我看起來弱一點,文質彬彬的,長得也還不錯。他應該……喜歡穿青衣吧,跟我一樣。”
夥計“哦”了一聲,“客官,您說的大概是那明月山莊的蘇慕平蘇公子吧?”
蕭煥神色一凜,“你認識他?”
“怎麽不認識呢?蘇公子只要是去江南采買,來去都會在我們這兒吃飯的,都是多少年的熟客了。”
看來是問對人了。于是沈望舒問道:“那他最近什麽時候來過?”
“兩天前啊。”
沈望舒逼問:“再之前呢?”
夥計忽然警惕地看他一眼,“你們是什麽人啊?為什麽要打聽蘇公子?”
“我是他師弟。”沈望舒笑得眉眼彎彎,“師兄大約是被人做弄了,這次買回去的藥材有些不對,師父不高興了,便令他去重新置辦,又命我沿路查問究竟是誰這麽膽大包天,竟敢動我明月山莊的藥材。”
明月山莊在此地還是很有些名氣,夥計立刻對他肅然起敬,“難怪蘇公子才隔半個多月又出去了,我還當是你們那兒有什麽時疫所以需要那麽多藥。”
時間是對上了,蘇慕平上次路過赤山渡,按照腳程算,大約還真是半個多月前。
沈望舒原本以為要多打聽些消息,就一定要多掏些銀子,卻不想明月山莊的身份原來真麽好用,索性就一氣問了出來,“那你知道他上岸歇息的時候,船一般都停在何處麽?”
夥計倒是機靈,“不知公子問的是蘇公子自己乘的小船還是藥船?”
“自然是藥船。”
不假思索地,夥計便道:“那自然是有遠運船行的夥計幫忙照看了。要我說他們東家也真是人才,知道許多客商其實都不耐煩在船上睡,便派了許多船工到港口,客商可以随意上岸找客棧休息,遠運船行的船工幫忙看船,一晚上也花不了幾個錢,所以願意請他們看船的人還挺多的,蘇公子就是。”
遠運船行,又是遠運船行!
這要真是他們想動手腳,把船交給他們照管,豈不是讓耗子落進了米缸!
不過這也奇了,要是遠運船行如此手腳不幹淨,都不說他的生意如何做下去了,便是蘇慕平……來來回回許多次都沒發覺麽?
沈望舒輕輕一笑,“遠運船行信得過麽?從前有沒有聽說過出什麽事?”
“這倒不曾啊。”夥計一臉疑惑。
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沈望舒很是滿意,又坐着多吃了兩口菜,才額外多給了夥計幾個銅板,準備回去。
誰知剛走到門口,便有一道黑影風一般地撲了上來,張嘴就喊:“大有,你看見我家大有了嗎?求求你告訴我,大有到底去哪了,求求你了!”
撲過來的人腳步散亂虛浮,怎麽看也不像是會武的。只是她身材壯碩,來得又突然,沈望舒一時酒足飯飽有些懈怠,才讓她撲了個猝不及防,險些摔倒在地。
蕭煥自然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摔,見他腳下有些踉跄的時候,便猿臂一展,勾住人家的窄腰将人帶進懷裏,飛快地推開幾步,同時空着的那只手暗自運勁,就要一掌拍出。
“住手!”沈望舒見他一言不合就要傷人,連忙喝止。
真是出息了啊,堂堂松風劍派的弟子,又是正道少俠的楷模,居然不問青紅皂白就要當街對一個毫無武功的婦人動手,這要是傳出去,他蕭秋山不要臉,難道松風劍派也不用要臉了?
“哎喲客官,真是誤會了!您千萬消消氣。”那夥計也是殷勤,一直送人送出門,正好見事不對,也跟着求情了。
一聽他出身,那狀若瘋癫的婦人便不再糾纏沈望舒,又朝那夥計跑去,“大有,大有啊!為娘尋你尋得好苦啊!快跟娘回家吧!”
那夥計有些尴尬,一邊靈活地躲閃一邊道:“大娘,桑大娘!您可看清楚了,我是小石頭,不是你家大有啊!”
“你認識她?”蕭煥問了一聲。
也正是因為他出聲了,沈望舒才發現他現在還被蕭煥抱在懷裏,緊緊貼在胸膛上,自然就感受到他說話時胸腔的震動。如同有人忽然點了一把火,沈望舒只覺得渾身都燒起來了,尤其是與蕭煥相觸碰的地方,燙得驚人。
他連忙就要鑽出某人的懷抱自己站好,誰知這人的雙臂仿佛鐵箍一般,竟一時沒掙開。沈望舒惱了,重重推他一把,躲出一尺遠才站定。
哎,真是……可惜了。
幸而這時那個叫小石頭的夥計開口了,“認識,怎麽不認識啊?桑大娘都在渡口晃了一個多月了,剛來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現在都不清醒了,也真是作孽喲!”
那桑大娘似乎也發現自己找錯了人,嘴裏嘟囔着“你不是我的大有”,又跌跌撞撞地往別處去了。
蕭煥連忙輕咳一聲,“這是怎麽回事?”
“哦,是這樣,這位桑大娘大概是一個多月前才來沅陵的,似乎是岳陽人。她說她兒子桑大有是某個商隊的船工,某次跟着船跑了一趟蜀中,大半年都沒歸家,她去商隊打聽了,才知道人家的船啊,又來回跑了幾次了,但都沒見過桑大有。她向好多個人打聽了,最後大概确定桑大有是在過沅陵的時候失蹤的,便一路尋了過來,四處跟人打聽。雖說桑大有是個船工,商隊的船又只在這兒停了一夜,他多半只會在渡□□動,但難保有個萬一呢?更何況,渡口來來往往的人這麽多,誰會注意到一個小船工啊!”小石頭搖頭。
沈望舒擰眉,“所以她仍舊沒有找回兒子?”
“瞧您說的,要是真的找回來了,誰會在這兒逗留啊,還不趕緊帶着兒子回家團聚去麽!”小石頭嘆道,“桑大娘在這兒找了一個多月,一點消息都沒有,看這情形,隐約都要得失心瘋了吧。真是可憐見的,聽說桑大娘的男人走得早,就剩桑大有這麽根獨苗了,卻還遇到這種事,可真是禍不單行啊。那桑大有也是,幼年喪父還不算,才十五六的年紀啊,多半也遭遇不測了。”
沈望舒神色一凜,“你說那桑大有多大歲數?”
“十五六啊,怎麽了?”小石頭不解。
連蕭煥都有些疑惑,“十五六歲怎麽了?你懷疑這個桑大有……”
十五六歲,年輕得很。偏偏,泰興镖局走失的那個不起眼的小弟子,今年也剛好才十六歲!
作者有話要說: 還差幾句寫完的時候,電腦突然之間黑了,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感謝wps,備份中心真是太貼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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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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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