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八·無蹤

“不要回頭,快走,去告訴師姐他們。”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沈望舒與蕭煥并肩往回走着,只是身形從先前的閑适放松慢慢繃緊,兩人原本離得一臂遠的距離也漸漸消失,直至最後蕭煥湊到了沈望舒耳畔。

沈望舒聞言,連面上表情都沒什麽變化,只是咬牙道:“做夢!若是怕了,你自己先走。”

蕭煥也很是無奈。他的溯光被巫洪濤扣下,尚有一支玉簫在手,沈望舒的蘭摧被蘇聞取了回去,下山太匆忙,連佩劍都沒有尋到一柄合适的,若是與人動手,他身子又不好,怎麽能讓人放心得下。

才從食肆出來,兩人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身後跟着有人。

這個時候,不動聲色綴行在身後的,任誰也不會往好人上想。二人倒也是默契,仿佛什麽都沒覺察到,卻暗中戒備,端看身後跟着的一群尾巴什麽時候會暴起。

後頭的人腳步越發急了,大約真的要按捺不住了,蕭煥才會有這麽一句交代。

但他也知道,這話也就說說罷了,要是真的言聽計從地逃走,那就不是他沈望舒了。

“幾時動手?”蕭煥又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沈望舒倒是有點意外,只是大敵當前,容不得他多想。夜色濃重,又淅淅瀝瀝落起了雨,一層水霧漸漸彌漫開來,他也看不清暗中窺伺的到底有幾人,更不知敵人究竟是強是弱,那就索性不想了,“就現在!”

“好。”蕭煥答應一聲,一下子站住了,腳下步子不丁不八,左手扣住袖中的玉簫,身子緊繃。

沈望舒也停下了,倒也沒莽撞出手,只是身形一動,背心與蕭煥相抵,霍然回頭。

似與他心有靈犀一般,蕭煥也回頭去,便見了十數個夜行短打裝扮的持刀漢子慢慢地走過來,衣裳與夜色渾然一體,真仿佛是從夜色中化出的鬼魅。

二人又轉了回去,便見面前也走出十數人,将他們團團圍住。

“喲,真是好大陣仗。”沈望舒一點都不慌,反倒笑了起來,“說起來這船行的主人也忒沉不住氣了,我們只是剛剛起了點疑心,他便把證據送上門來了。”

蕭煥已然将玉簫作劍一般握在手中,甚至擺好了起手式,“那也未必。各位,見面也不打個招呼麽?”

顯然那些黑衣人是沒這個想法的。為首的一個低喝一聲“殺”,便一窩蜂地沖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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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真是簡單又粗暴。”面上的表情還在笑,但眼底卻是一片冰冷,雖說沈望舒剛剛還和蕭煥擺出一個命門相托的姿勢,但下一瞬間他就竄了出去,在空中一個靈活地倒翻,一掌落在離得最近的黑衣人的天靈蓋上,那人都沒來得及哼一聲,便軟軟地倒了下去,再不曾爬起來。

沈望舒一出手便是如此狠辣,倒把那些殺手委實吓了一跳,立在原地怔住了。

倒是蕭煥心下大急,低喝道:“莫要擅用內力!”

你可閉嘴吧!沈望舒暗罵一聲,也不知蕭秋山這厮究竟什麽毛病,這時候這麽喊一聲,無疑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若是讓黑衣人發現他是個不能久戰的,豈不是就慘了?

沈望舒心下火起,還沒落地便硬生生扭轉身形,一手扼住一個黑衣人的脖子,狠狠一捏,直接捏碎了喉骨,同時兩腿灌注內力一踢,一氣踢中了兩個人,遠遠倒飛出去,重重栽在地上,也沒了生息。

頃刻斃了四人,殺手是真的怕了。

蕭煥卻也是神色一凜——到底是倚霄宮養出來的,這心狠手辣的性子只怕是難改了。

“各位,還要打麽?”沈望舒感覺到氣息有些紊亂了,便不再逞強,反正他想震懾衆人的目的是已然達到了,便落定在地,負手在後,臉上帶着漫不經心的微笑,卻足以讓人膽寒。

為首的殺手喉頭一動,露在外頭的眼睛裏已然生出俱意,只是又仿佛在顧忌什麽,不敢輕言撤退,猶豫了一陣,還是摸出個竹哨,撩開面巾送到嘴邊吹了起來。

不妙,這是還有幫手啊!

果然,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沈望舒便發現邊上的黑衣人有多了近兩倍。橫豎今晚必有一戰,沈望舒便伸手在腰間一抹,掌中立時多了一把軟劍。

“殺!”為首一人再次下令,殺手便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與沈、蕭二人戰作一團。

雖然沈望舒并不覺得殺人是什麽了不得的事,但并不代表他就噬殺,如今連敵人是誰都不清楚,他還不想大開殺戒,手上的招式也是以防禦居多,倒是仗着自己輕功高明,專往屋頂上跳,一路往回奔去。

蕭煥一邊禦敵一邊還分神觀察着沈望舒的情形,見狀立刻低呼:“快回來!”

沈望舒不想理他,一個勁往前奔,再跳過兩座小樓便是江邊了,他還是喜歡到船上去打,畢竟從前劫船的時候留下了不少經驗。

“他們可能是船行的人!”蕭煥見人并不聽勸,連忙又喊了一聲。

這下沈望舒聽明白了,他擅長在船上打鬥,可又不是天天都待在船上,而他們懷疑這批殺手是遠運船行的人,只怕是水性比他還好,倘若是訓練有素的,甚至能結出陣法來阻攔他。

一想到此,沈望舒火氣更大,回劍一蕩,将身後的一個殺手捅了個對穿,然後矮身一轉,躲過了後頭兩把大刀的偷襲。

不能往江上跑,那就只能往城裏跑,沈望舒提氣縱躍,一下子又竄出好遠。

“小舒快過來!”蕭煥與他的想法差不多,雖然他自己的輕功很是一般,但殺手的輕功顯然比他還差,雙拳難敵四手,自然是躲為上策,能拖到有人相救那是再好不過的。

這種時候了,蕭煥也不會對他怎麽樣,兩人聯手才有勝算,沈望舒便不假思索地奔了過去。不過跑了兩步他覺得有些不對,“客棧不在這邊!”奶奶的蕭秋山,小爺我還真是信了你的邪,連回客棧的方向都找不着你也好意思帶路?

“窮巷!”玉簫無鋒,又怕被兵刃傷着了,蕭煥可比沈望舒狼狽多了,連說話都開始變得惜字如金起來。

窮巷?沈望舒甩了甩發絲上的雨水,凝神一看,便見他面前這條還真是死路,一堵高牆将兩條巷子分隔開,如今所有的殺手都追着他們從這邊跑過來,至少另一端是不會來人了,也免得腹背受敵。他和蕭煥翻過這堵牆便能一路飛檐走壁回去,那些殺手可要繞很遠的路才能出去了,到時候他倆走就跑得沒影了。

“喂,你倒是上來啊。”眼見就要到牆根了,蕭煥還在底下與一幫殺手糾纏,站在屋頂的沈望舒便有些急。

蕭煥抽空擡頭看了他一眼,“小舒,麻煩你拖延一下。”

拖什麽?還有比這堵牆更好的緩兵之計?沈望舒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從房頂跳下去,提劍便刺傷了好幾名殺手。

有了沈望舒幫忙,蕭煥總算緩過一口氣,縱身一躍攀住了屋檐下的木梁,臂上一個用力将身子引上去,然後擡腿勾住飛檐,終于翻上了屋頂。

若不是面前還有數十殺手,沈望舒都要笑出聲來——這姿勢真是難看啊。堂堂松風劍派的蕭少俠,輕功竟然差到了這個地步!

蕭煥也顧不得收拾儀容,只是踩着屋頂跑到牆頭,将玉簫湊到唇邊吹奏起來。他是灌注了內力在吹,簫聲一下子便傳出很遠。

這……莫不是在召喚韓青溪與岳澄過來?脫身他們二人是綽綽有餘了,倘若還要找幫手來,那他莫不是想生擒殺手?

沈望舒想明白了,便幾招迫開面前幾人,伸手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笑道:“來吧,小爺就陪你們練練。”

殺手又不是傻子,也知道眼下的局勢對自己是很不利的。他們這一群人,是沒法在城中殺死沈望舒與蕭煥的,如今這兩人還在叫幫手,搞不好這一幫殺手自己還得交代在這兒,不宜再打下去了。

主意打定,為首一人喊了聲“撤”,站在最後的幾人掉頭便跑。

“任務沒完成,回去也是要挨罰的吧,不再拼一把了?”沈望舒的語氣頗為挑釁,足尖一點,踩着幾個殺手的肩膀,又落在了衆人前面。他一個人提着一把軟劍,将一群殺手堵在自己和高牆之間,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殺手一點也不想跟他硬碰硬,但眼下這局勢,也不得不拼一把,眨眼之間,衆人又戰作一團。沈望舒一襲淡青的衣衫在一衆黑衣人間翻飛飄舞,甚是靈動,打得一衆黑衣人慘叫連連。

但看起來很威風,沈望舒自己卻知道他是撐不住多久了。背上的傷還沒好利索,又牽動了氣脈,偏偏還不能讓自己的招式看起來有絲毫的凝滞,真是要命了。

蕭秋山!若是你再不把你師姐師弟招來,小爺我回去就劈了你這根破簫!

正暗暗罵着,背後忽然傳來破空聲,沈望舒下意識一低頭,讓過背後飛蝗似的暗器,前頭的殺手又是一陣慘呼。

這暗器一股硫磺味,卻是白日裏葉無咎用來打韓青溪和岳澄的暗器。

好在援兵終于到了。

沈望舒退開幾步,讓過背後的三道人影,終是覺得有些脫力,用軟劍支在地上。只是軟劍打鬥的時候尚可,用來支撐他自己的重量卻是不能的,反倒帶得他一個踉跄,險些摔倒在地。

不過他到底沒有摔下去,因為他跌進了一個寬厚的懷抱。

方才還立在牆上吹曲的蕭少俠如同流星一般飛落,疾步搶到了這個搖搖欲墜的人身邊,終于如願以償地把他擁進懷中,“小舒,你沒事吧?”

蕭秋山,下次再陪你胡鬧小爺我就不姓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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