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十·水姻
哎!沈望舒很想叫他回來的。就把繃帶裹了便完了麽?就他現在這樣,連裏衣都拉不起來,這麽坐在蕭煥面前成什麽樣子了!
兩人對望一陣,廊上忽然撲來一陣冷風,蕭煥這才如夢初醒,反身關了門,大步往沈望舒那邊走了過去。
蕭煥的身量原本就比沈望舒要高上些許,體格也要魁梧些,何況是這樣居高臨下地過來,沈望舒下意識地就要往裏頭縮。
“你別動。”蕭煥看着他滿身的傷,想拉住他卻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只好皺着眉叫了一聲,然後撿起裏衣,小心翼翼地給他套上,“深秋了,當心着涼。”
一時間,沈望舒也不知是不是該感謝他的體貼。但他自己動彈不得,也就只好讓蕭煥施為了。
深怕碰倒了他的傷處,蕭煥的動作十分輕柔,一點一點地将衣料理好,再給他系上衣帶,就仿佛是捧着一把價值連城卻極其易碎的珍寶,稍稍動作大一點,這把珍寶也就能在眨眼之間碎成齑粉,遂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可他這樣小心,于沈望舒來說反倒是折磨。
鼻息太輕,落在脖頸之間就仿佛有軟羽在不輕不重地搔弄,實在是讓人心癢。動作也太輕,帶着薄繭的指尖雖然沒有直接碰到皮膚,但那人的溫度卻透過衣料傳到沒有包裹繃帶的皮膚上,帶着難以言說的灼熱。
敢與他這麽親近的人,只有蕭煥一個。
正是那樣的年紀,又是唯一親近過且仍然深愛着的人這樣若有若無的觸碰,即便沈望舒再不想,也有縷縷若有若無的熱流開始在亂竄。
現在這樣子,太過暧|昧了!
蕭煥也同樣不好受。
雖然沈望舒身上抹了各式各樣的藥膏,可蕭煥低頭之間還能聞到他發絲上的味道,帶着一點皂角的清香,還有沈望舒身上所獨有的味道——他是倚霄宮的少主,有那個資本去講究,所有的衣物漂洗之時都是添了香料的,用的都是味道較為辛辣的,不過漂洗幾遍之後,衣衫上也就只剩了一點點的餘味,若有若無的,經年日久,他身上也就染上了香氣。
世人焚香,端是因為香料遇熱之後才會散發得更加馥烈。而人身上的香氣,也會随着體溫的升高而變得更加濃郁。
沈望舒身上的香氣一向都是淡淡的,因他的體溫天生就比常人要低些許。
可再冷的人,到了芙蓉帳裏,也不可避免地會變得燥熱起來。那帶着辛辣的香氣,随着潮濕的汗意,也便會順着鼻腔往蕭煥心裏鑽,越鑽越深,終至盤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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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不曾聞到過了,驟然再聞到這樣的味道,就仿佛在幹枯的林間投下一把火,熾烈而張揚,瞬間燎原。也像是一粒火種投入血管,蕭煥感覺自己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咕咚。
蕭煥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與心跳一樣,如同擂鼓。
到底也親密無間地在一起待過很長一段時間,看着蕭煥的眼神,沈望舒就立刻明白他在想什麽了,臉色微微一變,突兀地開口問道:“蕭秋山,你與綠蘿坊的楚蘭藉楚姑娘熟識麽?”
“什麽?”最近也不知是流年不利還是怎樣,蕭煥總是被沈望舒當頭一盆冰水澆下,別說火焰,就連零星的火灰也不曾留下。
都在這樣目眩神馳的時候了,他卻跟他打聽個不相幹的人?
“前日在你倒下的地方,我與那楚姑娘還是頭一回相見。”系帶都已系好,蕭煥的指尖卻不願從沈望舒的中衣上移開,慢慢摩挲至襟口,五指驟然收緊,連帶沈望舒一起拽至面前,惡狠狠地道:“倒是你,聽阿澄說,若非你與楚姑娘打了招呼,綠蘿女弟子也不會出手相助。”
身材魁梧些到底不一樣,都是受傷的人,力氣還恁地大,與他的脾氣一樣大。
這人莫不是……吃錯藥了吧。
若是在幾年之前,蕭煥能有這樣的表現,沈望舒一定會樂瘋的。
從前只是覺得他冷情,都跟自己有了這樣的關系,看到底下人送上的妖嬈嬌娘竟然還毫無反應,不過是點了點頭便去了自己的房間。
那時候還傻兮兮地問他,蕭秋山,你就不怕小爺我沉迷女色從此之後就冷落你嗎?
那家夥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男女敦倫方才是正道,少主也不小了,該有個孩子了。
蕭秋山,你比我還打了好幾歲,你都不急,我有什麽好急的?自己還不服氣地反駁了一句。
他當時怎麽說的來着?哦,他低了頭,也不知在想什麽,半晌才輕輕丢出一句話,那少主肯讓我娶妻生子去嗎?
自己幹脆利落地揪了他的衣領把他拉近,鼻尖對着鼻尖,惡狠狠地道——蕭秋山,你想都別想!
你是我的人,一輩子都是。
原本是想騙他吃醋來着,最後還把自己給惹炸了。蕭煥那厮也不着急,甚至哄的時候都是漫不經心的——只要少主不點頭,煥也不會離開少主身邊。
這話也算不得什麽甜言蜜語,倒是明明白白地彰示着兩人之間的關系——若不是蕭煥投了倚霄宮,受制于人,他才不會碰自己這個心狠手辣又詭計多端的魔教妖人呢。
蕭煥在倚霄宮雖然身份微妙,但他一點沒有人在屋檐下的自覺,就連對沈望舒也是愛答不理的,沈望舒一直以為他是天性如此,桀骜不馴,張揚疏狂,在私情一道上是沒怎麽留心的。如今想想,也不過是不愛罷了。
沈望舒無論如何,也不會把蕭煥往吃醋上去想。即便他真有吃錯的時候,那也絕對不是因為自己。
“不認識便不認識,蕭少俠這樣激動作甚?”沈望舒撥開他的手,“楚姑娘古道熱腸,倒是很值得結交。”
雖然蕭煥有些惱羞成怒,但他終究不是岳澄,理智始終還繃着,一面生着沈望舒的氣,一面迅速地分出一點心神開始思考——三年前再往前一年,他與沈望舒幾乎是形影不離的,這三年來他又幾乎是從未曾下過山的,重逢之後沈望舒也絕少有離開他眼皮底下的機會,看起來這二人也不像是舊識。
是了,三四日前,剛剛遇上秋暝師徒的時候,沈望舒與葉無咎離開了幾個時辰,他在遠運船行門口久候不至,險些以為這人又要猝不及防地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因着秋暝之故,也因着那時他心緒激蕩後怕不已,都未及問兩人做什麽去了。
楚蘭藉也是因為人口走失之事才和綠蘿坊衆弟子來到沅陵的,且已查到湧波山莊的線索,能在遠運船行門口碰上沈望舒,那也是正常的。
想通此節,蕭煥耳根發紅,如同觸及火焰一般飛快地松手,見沈望舒有些吃不住力地往下倒,才又手忙腳亂地将他扶住,頗有些不自然地問道:“你找楚姑娘有何事?”
蕭某人雖然張狂些,但終歸不是一驚一乍的性子,這是在幹什麽?沈望舒撇了撇嘴,又開始細想蘇慕平之事。
岳澄一向把喜怒直接擺在臉上,韓青溪雖然口頭不說但心裏未必沒有懷疑過,這二人不相信蘇慕平是清白的。蕭煥與他們是同門,又是眼裏不揉沙子的性情,誰知他能不能信蘇慕平呢?
找葉無咎來問也是一樣的。算了吧。
于是沈望舒輕輕笑了笑,“無事,誰說我要找楚姑娘了?”
“那你問……”蕭煥顯然不信。
沈望舒笑意更深,“蕭少俠,你兀自闖進來,吓得謝少俠都趕緊回避了,在下也很是尴尬的好嗎?若不再找兩句話随口聊一聊,我怕……”
“怕什麽?”目光銳利如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盯上了哪個敵手。
別說放在從前,就算是任何時候,大約岳澄也不會相信這鬼話。蕭煥好像還真信了,并且表現得異常急切,倒真是有點意思。
怕什麽?難道要說怕自己失控嗎?沈望舒狠狠地唾棄自己。都說男人只用半身來思考,這話好像一點錯都沒有,在那樣的氣氛下,居然連前塵過往恩怨情仇都不管了,只想不管不顧地與蕭煥一道宣洩自己積壓已久的熱情,實在太可怕了。
沈望舒,你到底是個什麽人!
“只怕……蕭少俠連我這件衣裳上的經緯都數明白了。”沈望舒飛快地找到一個借口,面不改色地說了下去,添油加醋,幾乎連自己都要信了,“幸而我們明月山莊也挺窮的,發給弟子的衣物不是什麽細密的料子,否則蕭少俠還真要好生數上一陣。”
他這是在胡言亂語!蕭煥聽明白了。
只是蕭煥也無法反駁。
不過是幫着穿件衣服而已,松風劍派的衆多師兄弟,但凡有手上的,就總有這樣互相幫扶的時候。他幫師兄弟換衣服是出了名的快,左手還在整理衣擺,右手就已經靈活地系好衣帶了,沒理由一件中衣能穿這麽許久。
那不過是他意亂|情|迷了。
糾纏了一年多,沈望舒對他的身體很熟悉,對他的各種反應也很熟悉。他應當是看出來怎麽回事了,不過是為了不讓大家難堪,才佯裝若無其事而已。
真是體貼啊。
可這樣的體貼又讓蕭煥十分委屈。
他既然看出來了,又怎麽還能如此從容?又或者說是,方才的時候,他為何還能這樣冷靜?
曾經在倚霄宮中的那些歲月,始終還能保持從容淡定的都是他蕭秋山啊,小舒一早就會在他的一雙大掌搓弄下不知今夕何夕。
看着那一張白玉似的面孔漸漸地染上薄紅再層層暈染開去,蕭煥都會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倚霄少主沈望舒,其實再單純不過,也是在太容易滿足了,自己還這麽騙他,委實是太過禽獸。
可現在沈望舒不再貪戀他的溫暖,蕭煥又深深地感到不甘。
小舒——
我花了三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去思考,去悔悟,去輾轉反側,最後終于明了,我愧對于你,我糟蹋了你的一顆真心。
我其實,一直是愛你的呀。
可惜從前總是想着,待我有一日滅了這魔窟,便能光明正大地回到松風劍派,絕不能與小魔頭扯上關系。于是心裏哪怕是生出一點點的憐惜與愧疚之意,都會被自己狠狠地掐滅。
但情愫這種東西,就仿佛離離野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越是想将之斬于萌芽之際,那種莫名的情愫就會越發繁茂,最終蔚然成林。
可錯了終究是錯了,也不是誰都該在原地等着他幡然醒悟的。
當他終于想把一顆真心捧出來,鄭重地交給小舒時,小舒卻已經風輕雲淡地告訴他——
哦,那個呀,我已經不想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追妻火葬場lo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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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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