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揪心

當洛歸雁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本來湛藍色的天空已經被夕陽染成了橘紅色。當洛歸雁睜開眼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黑色的靴子。這是一雙男性的靴子，不對，若若的寝宮裏怎麽會有男子。洛歸雁剛剛還有些朦胧的雙眼瞬間清醒，就如同條件反射般地從草叢中彈起。

“姑娘靈敏性不錯，就是察覺得太慢了點。”一個聲音低沉的男音傳來。

洛歸雁這才看到了那雙男靴的主人，一身太醫的裝扮，服飾什麽的還算整潔，可是這位太醫的臉洛歸雁都不知道要怎麽來形容，長而略顯雜亂的胡須無不在控訴這位男子是又多久沒有打理它們了，男子的眼睛卻又清亮而深邃，讓洛歸雁一時猜不透眼前這個男子。

“怎麽，姑娘被老夫吓傻了？”男子虛扶了一下自己那雜亂的胡須，隐藏在胡須中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是奴婢失禮了，不知先生怎麽稱呼。”洛歸雁一想到剛剛被人看到了睡覺時的糗态就覺得十分尴尬，此時聽到男子這麽說了，只得微微伏了伏身子。

“老夫是太醫院的太醫，你且稱我為洛太醫吧。”

“見過洛太醫，不知洛太醫此行有何事？”洛歸雁聽到洛津衍也姓洛時不由地對他的語氣也好了不少。畢竟在這皇宮姓洛的人不多了。

“呵呵，還沒問過姑娘貴姓。”洛津衍将手背在了背後笑眯眯地問道。

“正巧，我和洛太醫您同姓，也是姓洛。”洛歸雁說完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斷，自己什麽時候變得這麽随和了，遇到了同姓氏的人就不長記性了呢。

“洛啊，這個姓氏在我們國家很少見呢。”洛津衍扶了扶胡子，眼裏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然而，洛津衍很快就恢複如常了，快到洛歸雁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畢竟今天才是她與太醫見面的第一天啊。

“嗯，是挺……”

“對了，我此次前來是來詢問關于若若小姐的病情的，她近期可曾開口說話？”還沒等洛歸雁說完，洛津衍就打斷了她的話。

速度之快到讓洛歸雁懷疑洛津衍是不是在害怕自己說出什麽，可洛津衍眼中的嚴肅又讓洛歸雁覺得洛津衍只是作為一個太醫關心自己病人的病情罷了。

“回禀洛太醫，不曾。”洛歸雁想起今天洛洛的表現似乎不想讓人知道她能開口的事實，便開口幫她隐瞞了過去。

洛歸雁擡起頭來正好對上一雙黑珍珠般的眼睛，眼睛裏滿滿都是緊繃後放松的神色，不知為什麽，洛歸雁看着此時的若若，突然覺得自己剛剛那麽做都是值得的。

“如此啊，那洛姑娘，若若小姐近來心情如何，可有比較大的情緒波動？”洛津衍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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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若若小姐近日與平常無二。”不知為什麽，洛歸雁總覺得洛太醫的問題沒那麽簡單。許是洛太醫一開始給她的印象太過深沉，許是對于多說多錯的奉承，洛歸雁沒有對洛太醫說了實話。

“那，若若小姐最近胃口怎麽樣。”洛津衍微微地皺了下眉問道。

“若若小姐近期胃口有些許好轉，但還是與往常差不了多少。”洛歸雁覺得如果再回答沒有變化的話會引起男子的懷疑，倒不如回答個不溫不火的答案，讓男子自己去猜測。

“嗯，好。我了解了，謝謝你洛小姐。”洛津衍知道眼前的女子對自己有所保留，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問不出來什麽了，“那再下就先告辭了。”

“恭送洛太醫。”洛歸雁微微伏了伏身子，微弱的陽光灑在了她的背上，洛津衍望着洛歸雁的側臉，似乎有什麽與印象中的什麽重疊了，但是洛津衍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麽。

洛津衍帶來許多好吃的來。适才同若若說話，一時反而将它們忘了，連忙對着若若說：“若若，這些吃的你先拿去熱熱，快些吃了吧。我都是從禦膳房專門為你挑的。”

若若開心地點點頭，将籃子提起，輕邁着步子走了出去。

宮殿裏一時間只剩下了洛歸雁和洛津衍兩個人。氣氛有些莫名的沉靜。洛歸雁對若若會說話這件事本來就心存疑惑，但她多次詢問若若，都被若若靈巧地将話題轉移開來，也沒有恰當的時機可以提起這件事。

但現在不同，洛津衍和若若之間的默契明顯由來已久。若若也明顯地在面對洛津衍的時候才會卸下一身的防備，真正地有一個豆蔻少女該有的表情。

洛歸雁想，既然洛津衍和若若的關系如此之好，那麽若若的情況他也必定了如指掌。心頭一念，索性就将心內長久的困惑說了出來。

“若若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她說自己不會說話，可明明她能出聲啊？”洛歸雁看向洛津衍，想要得到他的回答。

洛津衍沒有馬上就回答，他沉吟了許久才悠悠開口：“若若是一個罪妃的女兒。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被皇上禁锢在這個宮裏，不得随意外出。”

洛津衍的語氣帶着些許感嘆和惆悵。

“你也知道，在這宮裏，皇帝的寵愛便是王道。随着皇上久久不來這個宮殿，漸漸地，衆人也變得越來越消極怠慢，這個宮殿也開始由熱鬧慢慢變得冷清，最後甚至只剩若若一個人。”

洛津衍的語氣平平，可是話語卻讓洛歸雁感到莫名的揪心。

“後宮佳麗三千，皇上早已經将若若的母親忘記了，更別說還記得有過若若這樣一個女兒。原先若若還有奶媽照顧，可是自她的母親出事以後，沒過多久，奶媽也病逝了。于是這個宮殿就成了若若一個人的家。”

洛津衍垂下了頭，似乎在回憶着同若若初識的記憶。

“我也是偶然經過這個地方，才發現若若的存在，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的确不會說話，因為她沒有人可以說話，也沒有人教她說話。”洛津衍頓了頓，又繼續說道。

“久而久之，嗓子的功能也有些喪失了。漸漸也就成了啞巴。我看她一個人小小瘦瘦，不忍心便經常來看她，也漸漸地教她說話，于是她也能漸漸發聲了。”洛津衍看着聽得正認真的洛歸雁，眼睛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打量着她。

洛歸雁被他似有若無的眼神看得正惱火時，突然他又開口了：“若若常年封閉，雖然會出聲了，但是她很少開口，只有偶爾我來的時候她才會說說話。一般遇見外人，她的防心都極重，不願意輕易開口。我倒是想知道，你才來這裏多久，就發現了她會說話的這個事實？”

洛歸雁愣了愣神，沒有反應過來洛津衍話外之音。過了許久，她才朝洛津衍笑了笑，但也并沒有要開口解釋的準備。

洛津衍也不打算逼迫她，有人願意來關心若若他是極其歡迎的。若若同外界的接觸實在太少，只要洛歸雁是真心實意對她好的，那麽多一個人疼愛也無所謂壞事。

宮殿裏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沒一會兒，門外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洛津衍将視線轉移開來看着門外，剛剛對上洛歸雁的淩厲氣勢一下子消失不見，剩下的是如春風般的溫暖。

若若帶着洛津衍拿來的吃食，小心翼翼地端在桌前，讨乖一樣站在桌前等待着他的稱贊。洛津衍拿起一個包子，大口吃下，而後對着若若說：“好吃！”

就這兩個字讓若若笑眯了眼睛，她一邊拿起包子遞給了洛歸雁，另一邊自己也開心地吃了起來。

飽食以後，三人都坐在桌子前面靜靜坐着，對剛剛的美味還念念不忘。不愧是禦膳房裏出來的東西，就是好吃。洛歸雁在心裏正暗暗想着。

突然若若像是想起了什麽，轉身進了寝殿搗鼓着什麽，很快地，她就從殿裏出來，手上還帶着一張紙。她将紙拿給洛津衍看，眼神裏還有淡淡的哀求。

洛歸雁好奇，也跟着伸出頭看信的內容。看見信上的話語，卻不由自主讓她的內心發酸。

“洛哥哥，可不可以将洛姐姐帶回去。你知道的，我常年不曾邁出宮殿，對皇宮的路也不認識。洛姐姐害怕太晚回去會被管事的嬷嬷打罵，洛哥哥你經常在宮裏出入，不知道可不可以幫幫我的忙，帶洛姐姐回去？”

洛歸雁将自己的視線從信上轉移到若若身上。若若小小的臉龐盡是不自然，還帶着些許潮紅，但卻讓洛歸雁不禁挂上了一抹微笑：“若若，謝謝你！”她誠摯地說。

若若卻別扭地将頭揮了過去，耳廓卻漸漸紅了起來。

洛津衍得知洛歸雁的處境有些驚訝，他再細細地問了洛歸雁許多問題，得知她是罪奴庭裏的婢女之時，沉默了許久。

久到都快讓洛歸雁覺得自己要睡着之際，洛津衍淡淡地說聲好一下子将她的思緒拉回。

洛津衍就要離開，臨走前還跟若若說了些什麽。若若雖然不舍，但也乖巧地不再挽留。洛歸雁自然是跟着他一道離開，走出門的時候，洛歸雁還不小心瞥見了若若泛滿淚光的眼角。

她心下嘆了口氣，但很快就将自己的視線收回，跟在洛津衍的身後一言不發。又不是不再見面了，只要等她從罪奴庭裏脫身，她一定會常來看望若若的。洛歸雁在心裏暗想，眼神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