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失獨（五）

熬焦糖，放牛奶，放茶包，炖煮。

茶香一縷一縷地飄散出來，讓人忍不住心曠神怡，包括某些嘴饞的鬼。

“好想喝……”小喬跑到不粘鍋旁邊，眼巴巴地望着。

“那要怎麽給你，燒給你嗎？哈哈哈……”

沈鋒把奶茶倒進碗裏，然後把茶包取出來。一人一鬼就這麽站在旁邊等着茶冷。

“第一次自己做奶茶，不知道是什麽味道。”

拿了筷子在碗裏攪着，沈鋒深深一吸，香氣濃郁。熱氣騰騰冒起，牛奶的顏色已經變成淺咖啡色，奶香和茶香交織在一起。

“……我想不起來有沒有做過…不過應該喝過…”

微微垂着腦袋，小喬露出有些苦惱的神色，砸吧着嘴巴，好像在回味曾經喝過的奶茶味兒，然而空蕩蕩的腦子裏怎麽也想不出來那到底是個什麽味。

“好！可以喝了！”

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了一大半，沈鋒舌頭舔了舔嘴唇，意猶未盡地吸了口氣。

小喬仍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喝。

“味道怎麽樣？”

“棒極了！”

一個大拇指舉到小喬的面前，沈鋒咕嘟咕嘟地又把剩下的半碗全都喝完了。

“你喝這麽快幹嘛！？”

小喬一臉悲憤，沒得喝不說，連味道都不讓他多聞聞。

“冷了就不好喝了。”伸出手抹抹嘴巴，沈鋒開始收拾鍋碗。

“冷了可以做成冰奶茶喝啊。”

“我胃不好，不能喝冰的。你還有什麽秘法，記得貢獻出來。”

輕描淡寫地說着，沈鋒岔開了話題。

“哪有那麽多秘法，你想得美。我要看電影。”

對方答應的要求，小喬可全部都記在心裏。

“行，我把客廳電視打開你在外面看，別進來煩我，我要複習功課。”

數字電視被打開，沈鋒充值過兩年的會員，裏面有各國大片，如同商品在商鋪的貨架上展示，琳琅滿目，新片一般都會加上聳動的宣傳詞，引誘觀衆點進去。

“你要看哪個？”

要不就讓他看新上映的大片《蜘蛛俠》，中二小蜘蛛打壞人，挺适合他看的。或者《加勒比海盜》也不錯……

“速度與激情，我要看這個，咦，為什麽會有八，不是才拍到第四部 嗎？”腦中開始浮出的印象，像是昙花一現，又消失了。

是自己的記憶有錯亂嗎，不過好像又記起了一些東西，小喬看向沈鋒，“速度與激情五。”

就在沈鋒思考給亡魂看什麽片子的時候，他已經興致勃勃地自己指定了。

“我說，你居然還記得速度與激情五是沒看過的，那你怎麽就不記得自己的名字還有來歷？”

這家夥奇奇怪怪，不僅能和他說話，還會睡覺，除了沒有實體，和真人也沒別的區別了。

“我也想知道。”以奇怪的魂魄形式存在，并不是他自己願意的。如果知道原因的話就好了。不過到時候是會消失，還是會恢複原狀，小喬心裏有些恐慌。

“那麽你就多看看電影，多看看旅游雜志，還有報紙吧，明天我就去訂報紙。”鍋碗都洗好了，沈鋒把碗架在碗架上瀝水，鍋則是直接放在煤氣竈上用小火烤幹。

“哦……”

想那麽多也沒用，還是看看電影吧，小喬想到喜歡的電影，又開心起來。

“要是有爆米花和可樂就更棒了！”他在沙發前正襟危坐，目光灼灼地盯着電視，沈鋒已經調好電影了，“不要國語配音的。”

“沒有配音的，原版中字。”

點開後，沈鋒進了房間，把小喬留在客廳看電視。他拎起白天收到的快遞，用剪刀拆開超厚牛皮紙包裹的一大堆書。

他給岳錦也帶了一套，小女孩年紀輕輕的不學習，他實在有點擔心，之前還看到她和一個年紀大得可以做她爸爸的男人說話。不過這都是別人的事情，而且她也成年了，沈鋒也不好多問。

十五本書，堆在桌上高高的，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毛概、現代漢語、文學概論、外國文學作品選、古代漢語等等。一共十五門課程，全部考完合格才能拿到畢業證書。

由于沈鋒只有初中畢業證書，想要報考本科還需要專科的學歷證明，幸好自考的時候可以專科本科一起考，科目也從十二門增加到十五門。

而且蘇省沒有自考成績有效期的規定，已合格成績并不會作廢。只要認真複習，報名考試就可以了，雖然他不那麽聰明，但只要認真總能考過的，一年不行，那就兩年，三年。

他查詢了今年考試的科目表，拿出需要考試的三門課本，以及紙筆，開始學習。大約半小時後，他就覺得頭昏腦漲，這些東西實在是學得有些吃力，沈鋒從某寶買了教程下載。

邊看看教程邊學習，比起一開始埋着頭看書要有效率多了，沈鋒按照教程裏面的講解，把書裏的知識開始有了初步的印象。

只是仍然架不住書裏知識的枯燥，在學習《思想道德修養與法律基礎》的時候，沈鋒終于扛不住，睡了過去。

小喬歡快無比地看完速度與激情五的時候，心還沉浸在電影裏面，撲通撲通地跳着相當激動，他一直看到片尾曲全部放完。

他穿過門瞟了瞟沈鋒居然睡着了，此時電視上開始接着播放速度與激情六了，他開心得不行，希望沈鋒睡得時間長一點，不要出來把電視關了。于是他就在又忐忑又開心的心情裏，不知不覺，看着看着睡着了。

沈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亡魂趴在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還有小小的呼嚕聲傳出來。電視上已經開始重播速度與激情二了。沈鋒搖搖頭，關掉電視，沖了個澡，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第二天早晨，有一個預約需要整理的現場，胖子和小關那邊也有了安排，沈鋒就準備先去查看現場，進行估價。

換好西裝，沈鋒整個人看上去更像個洗練精幹的白領，或許是見慣了生死，讓他整個人自帶一股從容的氣質。

聯系好了委托人，直接就在需要整理的現場見面。那是靠近揚市第一中心小學的園景小區，曾經聽壯哥說過這裏是雙學區房，初中劃片區也是市區最好的初中，所以小區房價一直高居不下。

到了現場之後，沈鋒卻着實吃了一驚，那并不是一般的正常死亡現場，而是遇害身亡的現場。委托人是被害者的哥哥。

死者是夫妻倆，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兩人還遺留下來一個三歲的孩子，孩子由于在奶奶家，所以逃過一劫。

現場非常慘烈，哥哥是男方的哥哥，雖然神情有些憔悴，看上去還比較堅強，他穿着相當樸素，看上去像是比較老派的長輩樣子。

他簡單講述了事情經過，然後把警方鑒定報告還有告知書給我看了，案件是劫殺，案情簡單，兇手也抓住了。

沈鋒驚訝的發現，這件案子竟然是半個月前他在手機上面看到的案子，當時他沒怎麽注意，誰知道竟然已經破了。

出于謹慎，沈鋒還是打了電話給刑警隊負責偵破此案的民警，打聽了是否可以清理現場，得到肯定的答複之後，他對委托人點點頭，表示可以接手。

和哥哥一起來的還有他的妻子，她雪膚隆鼻，一雙大眼，歐式雙眼皮，長相張揚美豔，衣着也時髦無比，和質樸的哥哥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到沈鋒，妻子神色中透着不以為然，眼尾透着一股高高在上傲慢的味道，眼中閃着精明的光。雖然貌美，但她那種飽含着算計的眼神讓人覺得不舒服。

不過對于客戶，沈鋒各種各樣的人遇到的也挺多，并不覺得特別奇怪，反正這些人也不會一直在他周圍出現，那麽對方的性情是好是壞，都和他無關，只要及時支付了錢款，那就是好客戶。

“你好，估價大概是這麽多，請過目。”

仔細查看了現場，血跡，液體殘留得并不算太多，清理不算很難，只是殘留的遺物會比較多。還有許多孩子的玩具，汽車，小火車，積木，早教圖書等等。

“這麽貴！我們叫張姐過來打掃一下不就行了，反正也沒多少血！”妻子一看到委托書上的數字就嚷嚷起來，看沈鋒就像看仇人似的，鼻子裏甚至還哼了一聲。

“張姐是保姆，又不是清潔工，而且又是這種現場，怎麽能讓人家來打掃！”身在弟弟夫妻被害的現場，哥哥也有些不耐煩，對着妻子語氣也很沖。

“随你便，房産證要快點找出來，如果能過戶，明年菲菲上學就可以在一小了！”妻子脾氣也相當不好的樣子，說完一句就蹬着高跟鞋，踢嗒踢嗒地一甩手就走了。

哥哥看着妻子的背影，竟然眼睛一眨，眼淚就這麽嘩嘩留下，淚流滿面。沈鋒站在一邊僵住了，他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是覺得這樣的女人實在是有些殘酷，老公的親弟弟死了，她不安慰就算了，第一時間竟然惦記着這學區房，真是可怕。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就按照這個價格做吧，大概什麽時候可以來整理？”哥哥也有些覺得不好意思，伸手抹掉眼淚，接過沈鋒遞過來的筆，在委托書上簽字。

“後天可以。”沈鋒回憶着早上看過的日程安排。

“好的，那麽就麻煩你了。”看到哥哥似乎又有要哭的跡象，沈鋒趕緊從包裏掏出紙巾。

常常遇到家屬在整理現場情緒不能控制的時刻，所以沈鋒這個大男人每次出來的時候都會帶着紙巾。

“謝謝……”哥哥接過紙巾粗魯地在眼睛上抹了兩下，眼睛周圍一圈都開始發紅了。

“從來沒想過，弟弟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們。我媽都不敢過來這裏看，她不敢踏進弟弟死去的房子裏……為什麽是弟弟，為什麽他那麽倒黴，為什麽是他呢，這裏那麽多人，為什麽會是弟弟……”一直看上去似乎挺堅強的哥哥，腦中的一根弦似乎崩斷了一般，嚎啕大哭起來。

許久沒有看到有男人在自己的面前哭得這麽狼狽，沈鋒的心裏像是被大鐘敲擊的聲音震顫了似的，只能徒勞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等到對方清醒了，約定好後天的時間後，哥哥又再次為今天的失态向沈鋒道歉。沈鋒安慰了他幾句，然後兩人一起下了樓。

周圍傳來了警笛鳴響的聲音，以及救護車的鳴叫聲。是哪裏發生車禍了嗎，沈鋒這樣想着。

兩人到了樓下，發現小區大門口圍了一大群人，沈鋒個子高，略微擠進人群看了一眼，發現地上有大片的血跡。

“沈鋒……是……是那個女人！”仗着沒有實體，早已擠進人群最前排的小喬，瞠目結舌道。

那個女人？難道……雖然看不清臉，但衣着身型，都和那位哥哥的妻子相似。

“美娟！”

人群在一聲高叫聲中，挪開了一條路。

男人撲向躺在血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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