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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元年五月,大唐百姓們還沉浸在冊封太子的喜悅之中時,天地風雲突變,大唐又一次危如累卵。
在這一月,歸義王史思明複叛李唐,殺烏承恩,據範陽,重與安慶緒聯手。
池中荷花已開了大半,荷香膩人,皇甫濯不耐地抹了抹鼻子。天氣日漸炎熱,樹下已不能歇息,皇甫濯将石幾搬到了回廊內,南亦遠那是不願意,他覺得回廊內擺個石幾妨礙走路。然而皇甫濯卻笑道,這裏除了他來,還有誰會來?南亦遠便随皇甫濯的脾氣。
南亦遠抿了口茶,朔漠泡的茶越來越難以入口,南亦遠曾留心過朔漠一些時日,發現朔漠并無什麽變化,只道朔漠還未從陰霾中走出。近日皇甫濯來得勤快,南亦遠也無暇顧及朔漠,就叫楚姨多照顧他。皇甫濯來時,會給朔漠帶些吃食,可南亦遠發現朔漠對南亦遠卻是愛理不理的模樣。皇甫濯也看出朔漠并不喜歡搭理自己,但朔漠是南亦遠的小童,他還是樂此不疲地帶些東西來送給朔漠。
今日悶熱,人也變得躁動了些。皇甫濯換了一身玄色長衫,頭發用玄色發帶紮起,卸了一身戎裝的人此刻變得閑适安逸了些,與他身旁青衫白衣的人頗為相配。
南亦遠推了杯茶給皇甫濯,他覺得今日恐怕要變天,不遠處烏雲遮日,再過不久那片鉛雲就會挪至此處。
“要變天了啊……”皇甫濯接過南亦遠遞來的茶,望着遠處那一片鉛雲道。
南亦遠低頭,看着濁色茶水中漂浮的葉梗,微一撇嘴:“史思明果然反了。”
“意料之中,卻沒想到這麽快。”幾日前才剛冊封完太子,轉眼史思明就叛了。這時機掌握得卻是剛好,就連李泌那只老狐貍都沒算準。李泌臨走時曾對郭子儀道史思明恐怕還是要反,卻沒說何時,料想當時李泌也沒算準史思明的心思,所以才故意沒說何時。
“史思明不是雄才偉略之主,倒是他的兒子史朝義為人謹慎圓滑,處變不驚,想必史思明複叛,因是他這位長子出的主意。”不久前史朝義還親自前往皇甫濯的府邸向皇甫濯道賀,皇甫濯回想起當時史朝義的神色,即覺得此人不甘屈居人下。
南亦遠點頭,但又覺得這時機安排得太過巧合了些。史思明複叛是誰都知曉的必然結果,可這時機卻是無人猜到。恐怕就連史思明他自己也未必會料到在此時叛亂。
烏承恩是當今天子派去的人,郭子儀與李光弼曾谏言當今天子,留心史思明複叛,李亨當即安排烏承恩去史思明軍中任副将,時刻留意史思明的動向。烏承恩在史思明軍中一直沒露出破綻,為何會在太子剛被冊封完,就被史思明發現了?或許,烏承恩早已暴露,只是史思明與史朝義在尋找最佳時機,這時機便是冊封太子。
“先不說這些了。”南亦遠擱下茶杯,史思明叛亂,朝廷定然要派兵讨伐,郭子儀的朔方軍在邺城與安慶緒的狼牙軍作戰,如今能用的兵馬也只剩下皇甫濯率領的蒼雲軍。南亦遠知曉,他與皇甫濯的相聚又要結束了。“你何時出征?”南亦遠望着皇甫濯,問道。
皇甫濯潇灑一笑,沙場作戰于他來說太過尋常,蒼雲軍的存在,即是殺光所有狼牙軍!
“你是在擔心我嗎?”皇甫濯湊近南亦遠,伸手勾起南亦遠鬓邊的長發,暧昧地問道。
南亦遠扭頭,最近皇甫濯越來越不像話,總是趁機吃他豆腐,有時甚至趁他不在意會偷吻他,南亦遠覺得許是自己最近變得好相與了些,所以皇甫濯就得寸進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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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湊這麽近。”南亦遠窘迫地說道,可他卻沒将皇甫濯推開。
皇甫濯凝視這南亦遠右臉那道傷疤,疤痕雖比原先淡了些,可落在南亦遠的臉上,仍舊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南亦遠……”皇甫濯伸手貼上南亦遠的右臉,輕輕地劃過那道傷疤,“我是好心疼你。”
南亦遠猛然一震,他努力壓制住從心底噴湧的感情,他怕控制不住自己,就這麽應下了皇甫濯。
“心疼什麽?我又不是女子,何須在意面容?”
皇甫濯輕笑,将南亦遠從背後環住,他下巴壓在南亦遠的肩頭,溫暖的鼻息噴在南亦遠的耳邊,皇甫濯輕聲說:“我要是臉上有一道疤痕,你會嫌棄我嗎?”
“別沒事咒自己!”南亦遠覺得自己臉快要燒起來,他背對着皇甫濯,不讓對方看見自己此刻的表情。他的心懸着,戰事一旦燃起,如不拼的你死我活,就不會平息。若南亦遠自私,他便會讓皇甫濯留下,別去。可南亦遠并不是那樣的人,何況,皇甫濯也不會聽。
皇甫濯笑微微地點頭,他抱着南亦遠,望着池中綻放的荷花。他和南亦遠還有可以這樣安靜地待在一起多久呢?在沒重遇南亦遠前,皇甫濯的心裏只有一件事情——為死去的蒼雲兄弟們報仇!遇見南亦遠後,他心裏多了一件事情——護住南亦遠。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和你永遠在一起,我不會食言。你也莫食言。”南亦遠伸手握住了皇甫濯的手,将自己仰靠在皇甫濯的懷中。
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就永遠不想離開了。
長歌門,漱心堂。
風自窗棂吹過,竄入堂中,李泌揣着拂塵端坐如泥塑,另一邊,青衣白衫的長歌門主人斂眉不語,似在思量什麽。
李泌倒也不着急,他捧起手邊早已放涼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後才慢悠悠地說:“當初在白馬寺,門主擔心友人,與我談及棋道,門主言自己豁然開朗,如今門主又何必眉頭緊鎖呢?”
楊逸飛擡頭望向李泌,接着悵然一嘆:“長源公說的是,是我過于執着。然建寧王助成王冊封為太子,長源公仍覺小王爺另有所圖?”
李泌挑眉:“門主此時還要與我裝糊塗嗎?小王爺假死藏身太子身邊,太子又事事聽從小王爺安排,一旦太子登基為帝……”李泌下面的話便不再說了,他知曉自己無力阻止李倓,只能從李倓極為珍視的摯友處下手,才好阻止李倓。
楊逸飛點頭:“長源公是讓我勸小王爺收手?”
李泌忽然站起身來,向着楊逸飛長揖:“李泌懇求門主助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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