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董則成是三個人之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
他把冰淇淋和礦泉水随手往明杳手裏一塞,拼命就沖到了前面。
跑道上已經混亂作一團。
池嘉讓最先摔倒,摔到了身邊的跑道上,連帶着左邊三個跑道的人全都摔了。
而他身邊那個體育生,趁機一騎絕塵,沖過了終點線。
“池哥!池哥你怎麽樣!!!”董則成心急如焚,試圖扒開人群,大喊道,“沒事吧沒事吧?沒踩到吧?你們小心點我跟你們說!池哥是受過傷的人,千萬不能碰到之前的傷口!要出大問題的!”
他吼得很響,但在轟亂一片的跑道上,這點聲音很快消弭殆盡。
明杳站在不遠處的足球場草坪上,手裏拿着冰淇淋,沾了滿手的水汽。
她呆愣愣地看着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
很快,就有醫務室的老師擡着擔架過來,扶的扶,擡的擡,把操場上的幾個傷員全都帶走了。
一直到運動會結束,池嘉讓都沒有再出現在看臺的班級位上。
莊以凝看出明杳的心不在焉,背地裏打聽了半天池嘉讓的消息。
然而,就連和池嘉讓最熟悉的董則成也都不知道,他池哥去了哪裏,又是為什麽兩天都沒回自己消息。
所有人都惴惴不安。
周五下午是教職工運動會,連拖堂李天王都上場參加了拔河比賽。
看老師比賽本應該是最有意思的環節,但明杳都沒去欄杆邊給老師加油,只獨自一個人坐在看臺最後一排,低着頭認認真真地寫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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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以凝過來找她的時候,她正寫到最後一段。
“哎,杳杳,你到底怎麽回事呀。”莊以凝嘆了口氣,還是忍不住戳破了這層窗戶紙,“你雖然口口聲聲說讨厭池嘉讓,但是他受傷去醫院了你明明還是很關心他的呀!我們都聯系不上池嘉讓,為什麽你不能給他發個消息,自己去問一下他呢?”
“沒有。”明杳低着頭,聲音硬邦邦的,“我又沒有關心他。”
“還說沒有!”莊以凝恨鐵不成鋼,罵道,“就你的尿性我還不知道?——行,就算你對池嘉讓沒有那麽一點點點點好感,你去問候他兩句,總是應該的吧?畢竟人家和你坐了快一個月的同桌了,出了這麽大的事,你一句也不問,未免也太冷血了吧?”
“你怎麽知道我沒問。”
“我用屁股……眼想想你都沒有問!就你這種擰巴得要死的人,天天嘴巴上說池嘉讓讨厭讨厭的,怎麽可能主動……”
“我問了。”明杳合上日記本,平靜道,“昨天晚上十點三十六,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他沒回。”
明杳的神色實在太過認真,莊以凝噎了半天:“……你知道他的手機號?”
“陳書韻告訴我的。”
“她什麽時候告訴你的?!”
“你洗澡的時候。”
莊以凝“啊”了一聲:“那你怎麽不告訴我。”
“我怕你們擔心啊。”明杳将日記本放回自己的書包裏,“我知道這兩天你和董則成都很緊張,所以我本來打算問到了情況再告訴你們——但現在看來也沒什麽必要了,畢竟他也沒有回複我。”
莊以凝愣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杳杳……所以你昨晚十點三十六都還沒睡覺。”
明杳:“我失眠,怎樣?”
她的神色坦然,莊以凝一時無言以對:“……”
你他媽為了池嘉讓都失眠了你還說你不關心他?!
女人心真他媽海底針。
莊以凝徹底無語了。
下午三點,雲外準時放學。
周五傍晚的寄宿制學校門口停滿了車。低調的奧迪奔馳早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偶爾開來一輛顏色亮眼的蘭博基尼或者法拉利,足夠吸睛。
莊以凝的媽媽來接她,順便把明杳也接了回去。
她們家相差的距離并不遠,順路就可以把明杳放下。
莊以凝的媽媽是個典型的富家太太,保養精致到了頭發絲兒,四十歲了也看不出什麽歲月的痕跡,和莊以凝站在一塊兒,就像一對姐妹,根本看不出年齡。
但抛除這些身份,她也只是個普通媽媽。
一上車,莊母就開始皺着眉頭絮絮叨叨。
“莊以凝,你開學考怎麽回事,怎麽就考了那麽點分數?上次你爸問起我還不敢和他說呢,就怕他一生氣直接沖到學校裏把你暴打一頓!怎麽樣,我這麽處心積慮幫你隐瞞,你期中考總要好好回報我一下吧?”
“好的好的,我知道啦,世上只有媽媽好!”莊以凝笑嘻嘻地撒嬌。
看到後座跟上來的明杳,莊母一下子喜笑顏開。
“喲,杳杳呀,怎麽樣在學校裏還習慣嗎?莊以凝沒天天煩你?阿姨和你說,要是她來煩你,你就來告訴我,我幫你罵她!”
“喂,你還是不是親媽啊。”莊以凝的臉一下子垮了,“拜托,老媽,你可別挑撥我和杳杳之間的關系了,我簡直不要對她太好,捧在手裏都怕化了好吧?”
莊母白她一眼,冷笑:“我自己女兒我還不知道?你就說吧,這段時間你壓榨杳杳幫你做了多少作業,你心裏有沒有點數?”
剛讓明杳幫寫了三天通訊稿的莊以凝立刻安靜如雞:“……”
明杳笑着幫閨蜜解圍:“阿姨,以凝在學校裏可聽話了,作業都是自己完成的,和學習委員做同桌之後,上課也很認真呢。”
“自己完成?”莊母打了個轉向燈,語氣是責怪的,卻忍不住也笑了,“不過關在學校裏确實好,老師管得嚴,她也沒有碰電腦的機會,就能把更多心思放到學習上了。”
明杳默默地想了想天天在英語小教室裏通宵打游戲的池嘉讓。
行吧,他确實也挺厲害,玩了這麽久電腦都沒被發現。
母女倆一路拌着嘴,很快就開到了明杳家附近。
莊母想要送明杳到家門口,但明杳看天色還早,執意要在一條街外先下車。
最終,車在十字路口停下。
明杳下車了之後,莊母還是忍不住把車窗搖下來叮囑:“杳杳,到家了之後一定要給莊以凝打電話報個平安啊!”
“好的,謝謝阿姨。”
明杳站在馬路邊,目送着莊以凝家的車遠去。
等到她們徹底彙入車流之後,她調轉了一個方向,往來時的路回頭走去。
下午五點,北曼思國際學校剛剛放學。
站在一群中年人之間,十六歲的明杳顯得稍微有些不合群。
來接孩子的,大多都是家裏的保姆司機。有人回頭打量長相出衆的少女,目光裏的好奇與疑惑顯而易見。
明杳卻沒有絲毫拘謹不自在。
看到明昀的那一刻,她開心地揚高了手,笑容燦爛。
“昀昀!”
明昀看到她,眼裏霎那間全是驚喜。
“姐!!!”他興奮地跑到了明杳面前,“你怎麽來啦!”
一個多月沒見,暑假的小小少年似乎又蹿高了不少。他剛進入變聲期沒多久,毛茸茸的公鴨嗓聽起來可可愛愛。
明杳笑道:“我們學校這禮拜運動會,我提早放學,就想着正好過來見你……你回家吃飯嗎?”
“不啊。”明昀聳了聳肩,“媽和她男朋友去摩洛哥了,阿姨又有事請假回了老家,我都自己在外面随便吃點。”
“那好啊。”明杳挑了挑眉,一歪頭,“走,姐請你吃飯?”
必勝客吃到一半的時候,明昀本來還在和明杳高興地說說笑笑,忽然想到什麽,他臉色都變了。
“哎呀糟糕!”明昀有些着急地拿紙巾擦了擦手,“我忘了司機來接我了,他這麽久沒接到我,肯定告訴媽了,她會急瘋吧!”
明杳一聽,也有些着急:“你趁媽沒把回來的機票訂好之前,快點和司機聯系一下吧。”
“嗯嗯。”
明昀的手機沒電了,他借明杳的手機給司機打了個電話,那邊很快就通了。
明杳正低頭吃着比薩,也聽不清楚電話那頭說了什麽。
她只看見明昀剛才還亮晶晶的眼睛,一點一點黯淡了下去。
“好的,叔叔,你待會兒和我媽解釋一下吧。”明昀有氣無力地說,“我吃飯了。”
挂了電話,明杳問他:“怎麽了?”
“沒什麽。”
話雖這麽說,但一秒以後明昀就忍不住解釋了:“他說給媽打電話,她一直就沒接,所以我不用擔心媽那邊,因為她壓根還不知道這件事。”
“哦……”明杳咬了一口雞翅,“她不是本來就這樣嗎。”
在需要的時候,她永遠不會在身邊。
這就是他們的母親。
姐弟倆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什麽,頗有默契地閉上了嘴,默不作聲地吃了一會兒晚餐。
幾分鐘後,明昀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拿着明杳的手機,連忙擡手還她。
他手一滑,正好把聯系人的頁面按亮,看到最上面那個備注。
“——池嘉讓?”明昀覺得有些新奇,“姐,你也認識一個池嘉讓啊?我也認識一個池嘉讓哎!”
“?”明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你認識哪個池嘉讓?”
這名字很爛大街嗎?
“就一個高高的,瘦瘦的,長得特別特別帥,打游戲也特別厲害的人。我這兩天在網吧剛認識的。”明昀比劃了半天,好奇問,“姐,你認識的是哪個池嘉讓啊?”
明杳沉默了半天。
“我覺得。”她慢慢咬了一口雞翅,緩緩道,“我和你認識的,是同一個池嘉讓。”
明昀經常光顧的黑網吧,明杳還是第一次來。
沒名字、沒門面。偏僻的小巷裏,一個小小的門。
明杳在門口站定:“……這裏?”
“嗯。”明昀笑着進門,“我也是這兩天才認識他的。天吶姐你是不知道他有多秀,我當時就坐他旁邊,都看呆了,一把結束直接就搭讪套近乎抱大腿了!”
明杳無語:“……有這麽厲害?”
“對啊。”明昀點頭,“姐你還不知道?你們都坐了一個月的同桌了哎!”
明杳搖了搖頭。
似乎也是到這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對池嘉讓的了解,實在太少太少了。
她跟着明昀往裏走,擁擠逼仄的小網吧裏,充盈着汗臭味和叫罵聲。
坐在走廊盡頭的少年,依然穿着那件白色T恤,後腦勺的頭發淩亂地翹了幾根,靠在椅背上,還是那副慵懶散漫的大爺樣。
明杳停下腳步,平靜開口。
“池嘉讓。”
他戴着耳機,顯然沒聽見她的聲音。
明杳深呼一口氣——
“池嘉讓!!!”
這一吼震耳欲聾。
明昀在一邊震驚地看着自家姐姐。
——別的不說,就說這半個網吧的人都轉了過來,足以證明剛才他姐喊得有多大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杳:臭男人!不回我消息還在這裏玩游戲!氣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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