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正在熟練操縱電腦的少年,明顯愣了一下。
但他沒有轉頭過來看。
明昀探頭湊到明杳身邊,小心翼翼道:“姐……你還是小點聲吧……這麽多人看着呢……”
明杳沒理他。
她再走近兩步,盡量平心靜氣地開了口。
“池嘉讓。”嘈雜的網吧裏,明杳咬字清晰,一字一句,“你這兩天,就是在網吧裏度過的?”
背對着她的少年沒有動。
他面前電腦上的那個小小的人,也停下腳步站在河道裏,靜靜地站着,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
池嘉讓的手邊還放着一杯冰淇淋,綠色包裝的香草味上口愛,杯身外全是細密的水珠,還在不斷地往外沁着水汽。
停頓數秒,少年修長的手指端起了那杯冰淇淋,随意往嘴裏送了兩口。
明杳繼續叫他:“池嘉讓。”
少年默不作聲地吃着冰淇淋。
明杳的聲線很平:“你在逃避嗎,池嘉讓。”
明昀站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看看池嘉讓又看看明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實力诠釋什麽叫左右為男。
聽到明杳的話,池嘉讓似乎笑了一下。
他摘下耳機,終于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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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會找到這裏的?”
“這不重要。”明杳平靜道,“重要的是你為什麽整整兩天都沒有回所有人的消息?你知道大家有多擔心你嗎?”
池嘉讓嗤了一聲:“無所謂。”
“什麽叫無所謂?”看到他這種态度,明杳的火一點一點地冒了上來,“你不回董則成江昊昊他們的消息算是什麽?他們也算是你的好朋友吧,好朋友關心你,你也不回消息報個平安?你以為你誰啊,你以為全宇宙都得繞着你轉是吧?”
“我不想回他們,我就不回,關你屁事啊。”被明杳這麽一通劈頭蓋臉的指責,池嘉讓也冷笑道,“你是我誰啊,現在又在這裏裝什麽?”
明杳被他這麽一通怼,有些氣不過,直接三步并作兩步上前,用力搶過他手裏的冰淇淋。
“哦?那我給你發的消息,也是放屁?”她越說越生氣,委屈和失望一鼓腦兒地湧了上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揚高,“池嘉讓,算我眼瞎看錯你了!我以後永遠永遠都不會問你的情況,因為你不需要,因為你根本就是個屁!!!”
明昀很少見他姐姐這個樣子,就連他們爸媽離婚的時候,明杳也沒表現得這麽激動過。
他連忙上前,試圖拉住明杳:“姐,別生氣了,有事慢慢說,只要池哥他沒綠了你,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
“——操。”
他的話倏然被池嘉讓的髒話打斷。
坐着的少年一推鍵盤,有些煩躁地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重複一遍:“你給我發了消息?”
“發了又怎麽樣?沒發又怎麽樣?”明杳冷冷道,“反正你根本無所謂,就當是我好心喂了狗,你繼續玩你的游戲好了。”
話音剛落,她轉身就要走。
“喂。”池嘉讓出手很快,一下子把她拉住,聲音又恢複成懶洋洋的樣子,“你給我發了什麽?我沒看到。”
“去你媽的你沒看到。”明杳懶得理他,想要掙脫手腕的桎梏,“快放開,我要回家了。”
“我真沒看到。”池嘉讓拉得更緊,聲音裏餘興未散,“你什麽時候發的?可能是移動公司出問題了。”
明杳頓了一下:“昨晚十點三十六,你沒收到?”
池嘉讓還沒來得及說話,明昀已經在一邊驚呆了:“不是吧姐,你們學校熄燈這麽晚嗎,十點三十六都還沒睡覺?!”
“……你給我閉嘴。”明杳瞪他一眼,又轉頭看向池嘉讓,“你敢把你手機拿出來?你敢說你沒收到?你敢說你不是故意不回我消息?”
池嘉讓終于松開了手。
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扔到桌上。手機劃出一條長長的直線,準确停在明杳面前。
“喏,你自己看好了。”
明杳将信将疑地拿起桌上的手機。
池嘉讓的手機是黑色的,沒像別人一樣貼什麽亂七八糟的貼紙,桌面也是普普通通的系統自帶圖。
收件箱裏空空蕩蕩,除了董則成和江昊昊的短信,什麽別的東西都沒有。
一分鐘後,明杳終于确定——
傻逼移動公司,這次真的把她狠狠坑慘了。
晚上八點半,明杳一路把明昀送回家。
池嘉讓就在他們身後,不緊不慢地跟着,雙手插在口袋裏,路燈潑灑下來的燈光把他大半張臉都壓得看不真切。
明昀悄悄和自己姐姐咬耳朵:“姐,你這什麽情況,早戀了?”
“……你胡說八道什麽。”明杳冷哼,“我要早戀也不會和這種臭屁早戀啊。”
“……”
明昀沉默片刻,對他姐的這句話持保留态度。
想了想,他還是低聲說:“姐,池哥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啊。我剛遇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心情很不好的樣子,就冷着一張臉在游戲裏狂k人頭,我當時都看呆了。”
“嗯,是有點。”明杳應了一聲,往身後看了一眼,“你快回去吧,我和他談談。”
“好。”
明昀跑出去了一段路,想起什麽,又跑了回來。
“姐!你下次什麽時候來找我玩啊?”
“有空就來。”明杳忍不住踮起腳尖,摸了摸明昀毛茸茸的頭頂,“你想見我了,也可以給我打電話啊。”
“好的姐!”
明昀依依不舍地走了。
明杳扭過頭,看向身後,懶懶靠在電線杆上的那個身影:“你吃晚飯了麽?”
晚上九點的肯德基,依然人滿為患。
明杳好不容易在角落找到一個空位坐下,沒幾分鐘,就看到池大爺手裏拿着兩只甜筒,從收銀臺那邊走了過來。
單眼皮半阖着,腳步也晃悠悠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他在明杳對面坐下。
“……你就吃甜筒?”明杳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吃點別的?”
“剛才的冰淇淋被你搶走沒吃完,湊合着再吃一個這個就行。”池嘉讓漫不經心地遞了一只甜筒過來,“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明杳條件反射地反駁:“我能有什麽話對你說?”
“比如說……”池嘉讓咬了一口甜筒,似笑非笑地接上後半句話,“表白啊。”
明杳:“……?”
大爺您又在發什麽瘋了?
不過兩天沒見,你又覺得你自己可以了是嗎?
她冷哼一聲,表示自己懶都懶得理這種屁話。
池嘉讓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裏,還是慵慵懶懶的樣子,卻莫名藏着一絲專注。
“那你幹嘛給我發短信?我沒回短信你就這麽生氣?你還跑到網吧裏控訴我?當着那麽多人的面?”
“因為我們都很擔心你啊。”明杳用力咬着甜筒的皮,沒好氣道,“你以為我們都很閑,天天可以有很多時間給你發短信啊?還不是董則成說你受過傷,那一下摔估計夠嗆,結果你一去醫務室就沒音訊了,我們急都急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說到了點上。
池嘉讓先是冷淡地揚了揚唇,随後垂下眼睛開始認真吃甜筒,沒再繼續和明杳插科打诨下去。
他一安靜,明杳反而覺得有些不适應了。
身後的兒童游樂區,有好幾個小朋友在滑梯裏上蹿下跳,又笑又鬧。
旁邊一排開去的桌子,大家都在一邊吃着東西一邊開心地聊着天。全世界都是熙熙攘攘的喧鬧聲。
只有他們這桌,與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池嘉讓像是把自己包上了一層塑料薄膜,又像是被摳出去的一塊拼圖,只低頭安安靜靜地吃着甜筒,與這一切熱鬧都隔絕開來。
不知道為什麽,明杳忽然覺得,這才是真正的池嘉讓。
和他們所有人認識的池嘉讓,都不太一樣。
她躊躇了一會兒,咬掉甜筒的一圈皮之後,才輕聲開口:“你……你沒事吧。”
“嗯?”
“就是那個傷……你摔得這麽重,應該沒事吧?”
“沒事。”池嘉讓答得短促。
“哦……”明杳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問,“你當年……是什麽傷啊?腳踝還是腿上受了傷嗎?聽董則成的意思,是真的很嚴重哎。”
池嘉讓恍若未聞。
見他似乎不想多聊這件事,明杳忙道:“不過如果你不想說這件事,就算了啦,我也不是對別人的秘密很感興趣。”
池嘉讓擡眼看向她,正好吃完最後一口甜筒。
“你想知道我受了什麽傷?”他的目光深晦不明,一下子站起了身,“你過來,我給你看。”
明杳跟着池嘉讓走到了旁邊居民樓的樓頂天臺。
俯瞰是燈火璀璨的城市,往上是廣袤無垠的星空。
樓廈間吹來獵獵凜風,裹挾席卷而來,全是自北而下的微末秋意。
天臺上伫立着一盞矮燈,光線随風搖曳不停,像是上不了岸的燭火。
不遠處的商場裏隐隐傳來音樂聲。
是傑倫的那首《晴天》。
缥缈的音樂聲中,池嘉讓轉身,面對她站定。
明杳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還在小聲嘀咕:“為什麽要到這裏來看啊,不是卷個褲腳就行——啊!”
少女急促的驚叫聲裏,帶着羞赧、訝異、試探與不可置信。
池嘉讓脫掉上身的T恤,不過一秒。
少年冷白色的身體肌理勁瘦,線條流暢。
他的鎖骨瘦削鋒利,勾着一抹倔強的弧度。
再往下,是恰到好處、形狀并不誇張的腹肌,帶着清瘦的力量感。
明杳幾乎是下意識閉上了眼睛,一秒之後又後悔睜開,大喊:“你幹什麽啊池嘉讓?!”
面對流氓,輸人不輸陣!!!
池嘉讓的指尖松松地勾着那件白色T恤,垂目看她,神色不明。
遠處的音樂聲讓氣氛變得更加暧昧。
明杳側過臉去,沒再看他的身體:“幹嘛啊你。”
“你轉過來。”
“憑什麽。”
“給你看啊。”
池嘉讓的聲音逼迫明杳又轉回了腦袋。
她的目光謹小慎微,從腹肌往上挪了兩寸,邊挪邊說:“你離我遠一點啊我覺得你……”
話說到一半,她又愣住了。
不因為別的,只因為池嘉讓剛剛轉過了身。
所有星光都落到了少年赤.裸而清瘦的身體上。
入目是一道長長的、猙獰的疤。
——像是怎麽也甩不脫的醜陋蟲子,就這麽匍匐粘連在他的背上。
作者有話要說: 舉報池臭屁!他是有預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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