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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翹醒過來的時候,有些發愣,她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還活着。

耳邊細碎的哭泣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尋聲望去,是個荊釵布裙的婦人,溫翹從未見過此人,“你,是何人?”

“翹娘,你可算醒了,奴婢……”

門被人粗暴的推開了,走進來一個珠釵環繞的貴夫人,貴夫人身後還跟着四個丫鬟。

溫翹的目光和那貴夫人對着正着,那貴夫人沖她冷冷一笑,“小賤人醒了,醒得正好,我也正要同你算賬呢。”

“三娘子,不可,翹娘她剛剛才……”

“把這個賤奴給我拉開。”

兩個粗壯點的丫鬟上來兩個就把那婦人拖開了,那貴夫人走到床前,“你個小娼婦,家裏供你吃喝,你竟然敢壞我兒好事,今日我不教訓你,你莫不以為老太婆就是你的靠山了。”

貴夫人轉身對剩下的兩個丫鬟吩咐道,“阿秋阿冬,把她給我拖下來。”

兩個丫鬟領命,将溫翹從床上拖了下來。

溫翹掙紮了一下,可她全身無力,雙腿一動彈就根針紮似的,而且眼前的一切對她似乎很是不利。目前她搞不清楚狀況,沒有貿然開口,但看那貴夫人的架勢,是打定主意要折騰她了,她也不能平白無故的就讓人欺負不是。

“這位夫人,我究竟有什麽冒犯你的地方,還請明示。”

貴夫人眉頭微挑,“小賤人,莫不是摔壞了腦袋,連我都不認識了?”

溫翹當然不認識她。

剛才被拖到一旁的婦人哀嚎着開口,“翹娘,這是你的姑母啊。”

“姑母?”她早已經無親無故,哪裏來的姑母?不對,翹娘是在叫她嗎?她可從未被人這麽叫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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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翹正想着,人已經被兩個丫鬟拖出去了。

剛下過雨,地上還有些潮濕。溫翹的雙腿根本無法行走,完全是兩個丫鬟架着她的手臂,雙腿在地上拖行。到了地方,兩個丫鬟直接松了手将她扔在地上。

溫翹完全不想動,就這麽趴在地上。她記得的,她明明是在歷劫,只要挨過那幾道雷,她便能飛升的。

只是她渡劫飛升之時出了意外,然後魂飛魄散了。想到這裏,溫翹輕嘆了口氣,看來,她還是高估了自己。誰能想到九道天雷,最後三道天雷是凝成一股沖她劈過來的,那挨劈的感覺她現在想起來都覺得頭皮發麻。

之前不是沒觀過道友歷劫,挨過那九道天雷的人也不少,不都飛升了嗎?但三道天雷擰成一股劈下來的,在她這裏,真真是頭一個。其他人姑且不說什麽反應,就論她自己,反正是懵了。

溫翹覺得自己死得挺冤的,且還無處申冤。不過,這裏似乎也不像是陰曹地府?

一鞭子抽在身上,溫翹疼得倒吸了口氣,真疼啊!這剛挨完雷劈還得挨鞭子嗎?想想就覺得委屈,從她逃離那個地方的時候,得師尊不棄,撿回天玄宗做了弟子,因着天賦高,又有師尊撐腰,整個天玄宗她都是橫着走,好久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小賤人,若不是你從中做亂,我兒哪裏會被那厲鬼所傷,我告訴你,若此番我兒出了什麽事,我定要拿你的命來償。”

又是幾鞭子甩下來,剛開始的時候是疼,可溫翹好歹是扛過雷劫的人,怎麽也不會輕易屈服,只是這身體不争氣,不是虛弱,而是有些不聽使喚,好似,好似這不是她的身體一般。

“住手,快給我住手!”一聲怒吼伴随着咳嗽傳來,溫翹轉頭看了過去,那是一個面色憔悴的老夫人。一手拿着拐杖,另一只手扣住身邊嬷嬷的手,半個身子靠在那個嬷嬷身上,“你,你給我滾。”老夫人惡狠狠的指着那個貴夫人,雖然一副病弱的模樣,但是整個人卻十分有氣勢。

溫翹見她這副模樣,心髒頓時一抽,眼淚不由自主的就下來了,低聲叫了一聲,“祖母。”掙紮着就要起來,可身上實在沒勁,只能狼狽的趴在地上看着那老夫人。

“扶,扶翹兒起來,咳咳咳。”老夫人身邊的嬷嬷實在不放心,她一松手,老夫人身子就撐不住了,“愣着……咳咳,快……快去。”那嬷嬷剛要松手,之前溫翹見到的那個婦人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将溫翹抱了起來。

“娘,您知不知道您這個好孫女差點害死您的一對孫子孫女?”

“你,你給我滾,滾。”老夫人又咳了起來,溫翹讓那個婦人把她抱過去,“祖母,祖母。”

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祖母沒事。”

這老夫人咳得實在厲害,溫翹被那個婦人抱着,看着嬷嬷将她扶到屋子裏,“您真的沒事嗎?要不要尋個大夫來瞧瞧?”溫翹被那婦人放在了床榻上,還幫着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老夫人也被攙扶着坐在床邊。

“不必了。”

“老夫人還是尋個大夫來瞧瞧吧,您一直咳嗽,怎麽也不好,三娘子可真是狠心,竟恩将仇報。”老婦人身邊的嬷嬷跪在地上哭訴。

“咱們,咱們都沒有銀子了,到哪裏去請大夫。”堂堂溫家的老夫人竟然請不起大夫,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溫翹看着主仆二人的争執,抓過老夫人的手又給她仔細把了脈,末了放下老夫人的手,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個嬷嬷,“可有紙筆?”

那個嬷嬷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有,有的,奴婢這就去拿。”

溫翹接過紙和筆,提筆寫下需要抓的藥材,“将這些藥抓來,給老夫人煎服。”

嬷嬷接過藥方,看向了老夫人,“老夫人,咱們,咱們沒有銀子了。”三娘子也真真是心狠,每日給些剩菜馊飯,昔日的老仆也都被置換的差不多了,喏大的溫大就這麽落入了她的手裏。

老夫人嘴巴動了動,溫翹自己褪下了手腕上有些發黑的銀镯子,“這個應該能當着銀子,去給祖母抓藥吧。”

溫翹的腦海裏有些記憶,可那些記憶斷斷續續的,她一時無法判斷眼前的情況,但記憶裏,這個祖母對她是頂頂好的。

嬷嬷看了老夫人一眼,見老夫人沒說什麽,方才接過镯子走了出去,看着嬷嬷走了出去,老夫人雙目含淚,“翹娘,你這是好了?”

溫翹知道老夫人說的是什麽意思,原本的溫翹是個癡兒,說話做事反應都要比旁人慢上一倍,多數都是一個人站在那裏傻傻的發呆,府裏的人趁着老夫人和她的侍從不在跟前,就欺負她,叫她小傻子。

其中欺負的最為厲害的,就是溫三娘子的一雙兒女。

許是被欺負的狠了,溫翹的記憶裏,對他們的印象也格外的深。

看着溫翹昏昏欲睡的樣子,老夫人嘆了一口氣,扶着溫翹躺下,輕輕拍着她,“先睡一會兒。”

看着溫翹睡着了,老夫人撐着床沿要站起來,之前抱着溫翹的那個婦人連忙過來扶住她,“老夫人,您慢些。”

老夫人半靠在那婦人身上,“雁娘,你先扶我回房間。”

叫雁娘的那個婦人将老夫人扶回房間,見老夫人打開那個破舊的首飾盒,從中拿出一根銀簪子,遞給她,“你拿着這根銀簪子去當了,拿着銀子去買些好菜回來,給翹娘補一補。”

“老夫人。”雁娘看着遞到面前的銀簪子,也不知道該不該接,如今三娘子當家,将老夫人與翹娘子趕到這破落的偏院裏,原本他們的珠寶首飾都被搶走了,這些銀飾他們看不上眼,就沒要。

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主子們沒要,不代表下人們不要,那些見利忘義的人把東西都搶得差不多了,這院子裏就她和劉嬷嬷兩個老仆了。

“拿着吧,你沒發現嗎?翹兒好了,她正常了,咱們不是該高興嗎?”

老夫人這麽一說,雁娘就想起來了,從方才開始,翹娘子說話做事都不再如以前那麽呆愣,是啊,翹娘子這是好了。

“老天保佑,公子夫人保佑。”

“拿着,去買些好菜回來,讓翹娘好好吃一頓。”

“哎,奴婢這就去。”

看着雁娘拿了簪子出去,老夫人慢慢撐着桌子站起來,雙手合十,“上天保佑,保佑我孫兒餘生平平安安,再不受苦受累。”說完,自己都忍不住落淚了,可憐翹娘,自幼沒了爹娘,又是個呆愣的,如今好了,家業卻落入旁人之手,這讓她去後如何與兒子兒媳交代。

這邊溫翹試着動了動她的腿,知覺是有的,可還不如沒有,一動就感覺腿上好像紮了無數根針似的,疼得她冷汗都下來了。

試了幾次,溫翹幹脆躺在床上,讓腿上不那麽痛,順便理一理腦中的記憶。

她如今還是喚做溫翹,不是天玄宗那個人人敬畏的溫翹仙子,而是凡界一戶人家裏的癡兒溫翹。

溫家在南安鎮也是富甲一方的人家,只是溫翹運道不好,生下來就是個癡兒,七歲那年,溫家大公子與其夫人去外地置貨,路上遭遇山洪,夫妻二人雙雙喪命。溫老夫人痛失愛子,一病不起,溫家三娘子趁機奪走掌家權,打着老夫人需要靜養的名義,将祖孫二人攆到偏院。

他們在偏院這一待,就待了十年。

溫翹盯着屋頂,嘆了一聲。

至于她的腿,那還得從七天前說起了。

七天前,有一個自稱天一宗的宗門下山來選弟子,其中一處便是南安鎮。世人對那些修仙宗門已經奉若神明,有如此近距離接觸神明的機會又豈會放過。

溫家如今當家的溫三娘子自然也不例外,将自己的一雙兒女送了過去,那些選人的仙門弟子為他們測試根骨後,發現他們兄妹二人根骨不錯,便将他們的名字記錄在冊。

溫家自是歡天喜地的慶祝,在那些仙門弟子将溫氏兄妹二人帶走的前一晚,為他們擺踐行酒,哪想,癡傻的溫翹跑出去搗亂,還無意中扯掉了一個弟子身上帶的錦囊,放出了裏面的一只好不容易捉到的女鬼。

那女鬼一出來,就作了一通亂,随後逃之夭夭。女鬼是逃了,把她放出來的溫翹就慘了,那仙門弟子記仇,用随身法器打斷了她的雙腿,然後氣得當場離去,連溫家兄妹二人都沒有帶上。

溫家兄妹中的妹妹溫翎一只胳膊被女鬼的指甲劃傷,當場泛了黑,溫三娘子好不容易求得了那些仙門弟子施救,才保住了溫翎的胳膊。

至于溫翹,溫翎傷勢穩定了之後,就過來找她算賬了,就是溫翹剛清醒時見到的那樣了。

看着自己暫時無法動彈的雙腿,溫翹一時也無計可施,這般狼狽的姿态,讓她想起了許久之前一些不愉快的記憶。

“此番也不知道是奪舍還是借屍還魂,只是不知原來溫翹的魂魄又去了哪裏?”溫翹躺在床上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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