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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原因如何,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去糾結是對是錯不過枉然。
許編輯把這件事告訴了報社,可報社也無能為力。畢竟歌曲已經被人盜走發布,就算你站出來說別人盜走了你的東西,卻也根本無法證明,還要謹防他們反咬一口。
名聲對這個年代的文人是很重要的,如果不怕跟那些人争執丢臉的話,倒是可以出面對峙,但關鍵是不能為了打老鼠而碰壞了玉瓶,那結果就得不償失了。
沒辦法,這個啞巴虧看來是吃定了。
此事雖然遺憾,但發生了也就發生了,不能總是放在心上。只是三姐不肯原諒自己,一直責怪自己不謹慎,在外面唱了那首歌。無論雪蘭和李氏怎麽安慰她,她都忘不了那件事。
當人們越在意一件事的時候,就越容易鑽牛角尖,一開始三姐還認為是自己不小心,被路過的人聽到了那首歌,可是過了兩三天後,她就開始疑神疑鬼了。
一天晚上,雪蘭正在電燈下寫作,三姐一個人走進了她的卧室。
“五姐,我……我心裏有點事,想跟你說說……”她一臉猶豫地開口。
雪蘭以為她還在心疼那首被盜走的歌,于是笑着說:“你不要總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誰也沒想到……”
三姐卻直接打斷了雪蘭的話:“你說會不會是他!他故意的!”
“誰?”雪蘭奇怪地皺起了眉頭。
三姐在卧室裏踱來踱去,昏黃的燈光照在她蒼白的臉上,顯得她的臉頰格外消瘦。
“他說,他叫張化齡……我……居然只知道這些……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三姐用雙手撐住了額頭,雪白的手指插入烏黑的秀發中,把頭發弄得很亂,她語氣急切地說,“他是不是知道我們的事情,所以故意接近我,這首歌就是他盜走的!”
“這怎麽可能!”雪蘭訝然,“關于我們的事情是秘密啊,應該只是被路人聽到了而已。”
一時間,許多人的面孔湧入了雪蘭的腦海。
最初知道她們身份的是《京郊晚報》,可是那份小報紙根本不是《文學報》的對手,要是他們還想繼續在北平刊印出書的話,就不會得罪背景厚、人脈廣的《文學報》。而且當初這件事是立下約定的,他們不揭穿雪蘭的事,雪蘭也不揭穿他們鼓動她吸大煙的事,所以不應該是他們,何況那個小報社只開在北平,距離滬市十萬八千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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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文學報》,可知道她身份的人撐死不到十個,而且大部分都在北平,也沒有必要盜走她的歌,給他人做嫁衣啊。
雪蘭想來想去,始終覺得三姐想多了,找個人接近三姐,然後哄她盜走妹妹的歌什麽的,這怎麽可能?
“你是因為那位先生突然消失,所以才會疑神疑鬼的,若真如你所想的那樣,就太過陰險了。”雪蘭神色一淩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必定不放過那個人。”
作為一個後世人,不願意惹事,不代表怕事。誰敢欺負她,她一定想方設法欺負回去。
“也許是我想多了。”三姐嘆了口氣說,“那人也不像什麽文化人,一個米行抗大米的,我真是傻了。”
第二天,雪蘭上學的路上,殷久遠邊跑邊問她:“你在想什麽?我跟你說話你也不理我。這幾天你老是悶悶不樂的,到底怎麽了?”
果然從那天起,殷小哥就天天來送雪蘭上學了。
在雪蘭眼裏,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少年是很可愛的。
上輩子,她沒有上過學,當然也沒有跟同齡的男孩子交往過。該上中學時候,看到同齡的男孩子騎自行車帶着女孩子回家,她也不是不羨慕。重新活了一回,遇到了一個可愛又直爽的少年,其實是件很開心的事情。
這個小夥子雖然年紀很小,但是就憑他幾個月裏天天來送她上學,雪蘭就很感動。追求一個人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雪蘭自問,如果她是個男人,然後愛上了一個姑娘,她能不能堅持幾個月,每天跑很遠很遠的路,先送她上學,再去忙自己的事情呢?也許能吧,但是如果堅持了很久很久,姑娘依然若即若離的話,也一定會傷心失望的。
這個少年一定很喜歡她吧,所以即使跑得汗流浃背,即使她什麽也沒承諾,他也依然滿臉笑容,每天來接她。
雪蘭有時候想,嫁給他也不錯,這是一個拉着她,跑了好久好久的人呢。
雪蘭的心理年齡已經将近三十了,‘愛上’一個十幾歲的少年,似乎是不着調的,也根本愛不上。但是這個年代的人普遍很早結婚,十六七歲正好結婚的時間,她可不想最後被李氏盲婚啞嫁。能遇到喜歡她的人,完全可以相處相處嘛。
至于是否門當戶對,這似乎是個千年不變的話題。
後世時,很多男人抱怨女人拜金,只看重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有沒有錢。
其實會這樣抱怨的男人,都是最不懂女人的男人了。因為真正懂女人的男人,即使沒錢、沒車、沒房,也早就抱得美人歸了。相反,真正憑借車房錢換來的女人,才不會把心放在這個男人身上呢。
一個女人想要的東西很簡單,歸結為一個字,那就是‘愛’。但這個字,要做到卻很不容易,因為這考驗男人的心,考驗這顆心裏是否真的有這個女人,這也就是為什麽需要‘相處相處’了。
小夥子竟然能看出她悶悶不樂,顯然是關心她的,雪蘭心頭一暖,随口跟他抱怨道:“這幾天發生了點心煩的事,我的歌不知怎麽的,竟然被路人聽去了,然後被其他唱片公司制作販賣了。雖然也不是什麽大事,但畢竟花了心思的,所以很遺憾。”
殷小哥卻忽然停下了,他神色凝重地轉過頭問:“是什麽歌?”
雪蘭說:“你聽過《醉拳》嗎?”
話音一落,殷小哥手裏的車柄跌在了地上,車上的雪蘭被閃了一下,急忙扶穩。
“你怎麽了?”雪蘭問。
他英挺的眉毛幾乎擰成了一團,擡眼看了雪蘭半響,卻一語不發的又拉着車跑了起來。一路上他都很沉默,把雪蘭送到學校後,還像往常一樣,微笑着目送她走進了學校。
雪蘭的背影消失後,殷久遠的表情冷了下來,他拉着車飛快的往回跑,一直跑到家門口。
後院裏,安慧還在難過。
“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氣死我了!”
張化齡嘆息道:“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了,我們得上門道歉才行。”
“不行,那她更不會再寫歌給我了。”
“你怎麽可以帶着歌去唱片公司呢?”張化齡皺着眉頭說,“我們說好的,你先學會,然後唱給她聽,讓她接受你,如今我們卻是真的盜了人家的東西了。”
“我怎麽知道唱片公司的人會那麽無恥,聽了我的歌,居然讓別人唱,把我丢在一邊。”安慧跺着腳說。
“真的是你們幹的!”一個憤怒的聲音忽然從頭頂傳來。
殷久遠從房頂上跳了下來,皺眉看向眼前的兩個人。幾天前,他就看到安慧興高采烈的,還嘀咕什麽‘唱片公司’、‘歌曲’,當時他還以為師姐終于被唱片公司相中了,沒想到……
“小久……”張化齡英俊的面容上露出了一絲難堪,他低下頭說,“你聽到了。”
“真是……混賬!”殷久遠大聲道,“虧你好意思整天教訓我們這些師弟,你們都幹了什麽偷雞摸狗的勾當!”
安慧咬了咬嘴唇,沒有說話。
殷久遠急道:“要我問人家要曲子,不給就偷是嗎?這種下三濫的事情你們也做得出來!”
“小久,你聽我解釋,我當初只是想讓安慧練一練,然後唱給那位先生聽,如果她能喜歡安慧的嗓子,說不定就會讓她唱了。”張化齡解釋道。
“那現在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歌會被唱片公司拿走了?是不是被你們賣了?”
“小久,師姐弟一場,你知道安慧不會做這種事的。”張化齡護着安慧道。
“那是怎麽回事?你們是怎麽偷的?”殷久遠大聲問。
“夠了!唱片公司騙了我,我本來就夠難受了,你還要怎麽樣?”安慧哭着說,“我本來只想……沒想到他們騙了我!”
“你只想幹什麽!只想練習練習的話,為什麽去唱片公司?”
安慧抽泣着說:“我怎麽知道他們會騙我,明明是我帶去的歌,他們不但找別人唱了,還根本不肯再見我。”
“關唱片公司什麽事!要不是你虛榮,自己找上門,否則會發生這種事嗎?”殷久遠咬着牙沉默了一會兒,上前扯住安慧的手說:“跟我走,去跟人家道歉。”
“不行,這件事就當沒發生過吧,我求你了小久。”安慧拉扯道。
“你們做了這種事,我以後還怎麽見她?你今天非跟我去道歉不可。”
“你們才認識了多久?我跟你從小一起長大的,你就知道向着外人,你這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我爹把你養大,給你飯吃,你就這麽對我?”安慧甩開了他的手說,“要是她肯給我寫歌,幫我一把的話,我用得着被唱片公司欺騙嗎?你當我願意?”
“你!”殷久遠被堵得臉色青白。
正在這時,大門外傳來了很大的争執聲,轉眼間一隊穿着警察制服的巡警沖進了後院。
殷久遠的師父和師叔們正跟着他們賠笑:“諸位,諸位官差大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安慧卻眼見人群中站着一個很臉熟的人,那人畏首畏尾,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似乎被打得不清,他看到安慧後,一擡手指着她說:“大……大人……就是她,她來公司唱了這首歌,我們真不知道這是山岚先生做的曲子啊,更不知道是被盜的,求您看在我們也是被蒙騙的面上,網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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