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放學的時候,雪蘭驚訝地看到了殷久遠。
“小姐,我來接你放學。”他按了按頭頂的破帽子說,眼睛被遮擋在帽檐之下。
雪蘭笑了笑,心想他真可愛,現在不光上學,連放學也來接送了,一整天只圍着她轉,還有時間幹正事嗎?
她翹着嘴角坐上了黃包車,可是他沒有拉着她回家,而是停在了一家人來人往的商廈門口,然後轉身對她做了一個抱拳的姿勢。
“你這是怎麽了?”雪蘭問。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他嗫嚅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可最終他橫了橫心,把事情全說了出來。
“警察來家裏抓人,本來要抓走安慧姐,我師兄站出來說是他偷了你曲譜,結果把師兄抓走了。”也許是很難堪吧,他自始至終都低着頭,根本不敢擡頭看雪蘭,一張年輕的臉熱得發紅。
聽了事情的原尾後,雪蘭很震驚,沒想到竟然是他這裏出了問題。沉默了一會兒後,雪蘭問他:“你師兄叫什麽名字?”
“他叫張化齡,師兄待我很好的,他……照顧我長大……他只是糊塗了,總是縱着安慧姐,本來是想讓安慧姐練習一下歌曲,唱給你聽聽,好讓你接受她的,沒想到……安慧姐去了唱片公司……”
“張化齡……”雪蘭皺起了眉,心頭陡然升起了一股厭惡之情。
所以,真是這個人假裝成米行夥計接近三姐嗎?
“你……你們去警局報案了是嗎?可以求你放過我師兄嗎?對警察說你們不報案了可以嗎?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殷久遠看雪蘭一直沉默,心頭一酸,低聲說,“你是不是讨厭我了,我身邊的人做了這種事,我還求你原諒他們……”
雪蘭看着眼前的少年搖了搖頭:“我不讨厭你,那是你的家人啊,你護着他們是應該的,如果你不護着他們,我反倒覺得你無情無義了。”
“我……”殷久遠急切地想要解釋什麽,雪蘭卻打斷了他的話。
“其實,我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你先送我回家吧。”
來到了雪蘭家樓下後,殷久遠拿了一個小包裹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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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蘭打開一看,裏面居然都是錢,零零碎碎的,像是積攢了很久,但也有不少了。
小夥子低着頭說:“這是我攢的,如果有用,你就用這些。”
這些錢他一定攢了很久吧,雪蘭想,如果不收,他一定會更不好意思的。
雪蘭把錢收了起來,點點頭說:“好,我會用這些錢的,如果可以,我一定幫你,你先回去等我的消息吧。”
結果找許編輯一問,他居然也什麽都不知道。
雪蘭本以為是報社報了案呢,現在她是真驚訝了。
“報社沒報案?那為什麽警察會上門抓人?”雪蘭驚奇道。
“我……我也不知道。”許編輯的眼睛瞪得比雪蘭還大,“我再打個電話确認一下。”
報社的确是什麽也沒做,因為這件事就算去讨伐,也不過是吃力不讨好,還有可能弄壞了雪後山岚的名聲。為什麽警察會知道這件事呢?不但跳出來抓人,還直接認定那家唱片公司偷盜了她的曲子。這可不是什麽小打小鬧,而是直接讓一家公司承認了盜取別人作品的罪名啊。說起來,名聲是這個年代文化界的人安身立命的資本,輕易不會讓污水沾身的。
這下可真是走進了迷霧陣。
而且雪蘭還有一個更頭疼的問題,本來她以為是報社去報案的,那麽只要再去銷案,也就能釋放那位‘師兄’了,結果現在沒頭沒腦的……
沒辦法,雪蘭只得請求許編輯去警察局走一趟,試試看能不能銷案。
許編輯也贊同此事,既然歌曲的名譽權能要回來了,剩下的事情不妨大事化小,若是因為一首歌扯出什麽官司人命,倒叫人覺得雪後山岚器量狹小、斤斤計較了。
然後,雪蘭等了一下午才等到了結果。
許編輯一頭霧水的回來,對雪蘭說:“我在警察局說明了來意後,那些人就叫我等着,我只好坐在那裏等,等了很久很久,後來有人跑進來跟警長私語了兩句,那警長就說,可以放人,然後我就回來了。”
“哦……”雪蘭幹巴巴地看着許編輯,許編輯也幹巴巴地看着她。
“應……應該是可以放人的意思吧。”許編輯說。
真是太莫名其妙了,不是說‘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嗎?什麽時候衙門這麽好說話了,最可疑的是,他們連報案都沒報過案……
“也許……那家唱片公司自己招惹了什麽人,所以被報複了。”雪蘭提出一個比較合理的解釋。
“或許吧。”許編輯也點點頭,“對了,這個盜走您歌曲的人……”
雪蘭嘆了口氣說:“這事,我來處理吧。”
第二天一早,殷久遠來接雪蘭上學了。
“謝謝你,我師父他們都很感激你,說要帶着我師姐和師兄負荊請罪……”他激動地說。
雪蘭笑着說:“他沒事就好,不過倒也不用請罪了。”
“不行,一定要的,他們做錯了事。”殷久遠急切地說。
雪蘭搖搖頭說:“不是不必,而是不允許,我不允許這個人再出現在我們一家人面前了,從今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接送我上學了。”
面前的小夥子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愣愣地望着雪蘭,過了好久才說:“你……你怪我嗎?”
“你師兄告訴過你,他是怎麽從我姐姐手裏要到的曲子嗎?”雪蘭搖搖頭說,“也怪我姐姐太純良,輕易相信陌生人,但我和我母親是不會原諒那個人的。你是他的師弟,雖然此事跟你無關,可如果我繼續跟你接近,我的親人難免想起那個人的事,我不希望她們別扭和為難,所以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其實雪蘭對殷久遠是很有好感的,否則也不會縱容他接近了。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也許她就要厚着臉皮問問人家,願不願意入贅到她家了。雪蘭的家庭只有三個女人,倘若三姐和她都出嫁了,那李氏豈不是落得一個人,要她跟着女兒、女婿,跟婆家過日子,雪蘭有點舍不得,所以找個合适的入贅最好。不過這件事她只是自己打算,還從未問過人家願不願意,如今倒也不用問了。
李氏并不是雪蘭的親娘,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她就是對雪蘭最好的人了,人心都是肉長的,即便是冰也有融化的一天。如果不是她們,雪蘭也許還沉浸在前世的死亡和與媽媽的分離中,絕望地度過每一天,說她們給了她新生也不為過。
“不行!”殷久遠忽然上前兩步,抓住了雪蘭的胳膊,大聲說,“不行!你不要不見我,我會補償你的。”
雪蘭沒有抽出被拉住的胳膊,而是認真地看着殷久遠的眼睛說:“你有親人,會為了他們來懇求我,我也有親人,為了她們,我也願意做任何事。你師兄欺騙了我姐姐,在我看來就是該進監獄的,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是不會輕易饒過他的。你雖然年輕,卻也不是不懂道理的,這世道凡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不騙你,警察上門抓人,其實跟我家無關,我們從未報警,因為早知道樂譜要不回來了。至于警察為什麽會管這件事,我們也不得而知。不過幸而他們管了,我才能要回樂譜,否則就只能打落牙齒肚裏吞了。我們雖說能賺了幾個錢,可也不過是孤兒寡母,你師兄師姐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看我家門庭單薄罷了,老實說,我看不起他們。”
殷久遠握着雪蘭胳膊的力度漸漸減弱,最後他的手垂了下來。
雪蘭轉身向附近的軌道電車走去,身後卻傳來一句低語。
“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了?”
雪蘭沒有回頭,徑直登上了一輛路過的電車,她透過電車的玻璃窗看着那人的身影越來越小,心想,他很不錯,但實在是太年輕了,還是個孩子……
臨近過年的時候,張維真乘坐的火車終于來到了滬市。
這一年多以來,雪蘭一直沒有斷了跟她的聯絡。
當初連她的婚禮也沒參加,就匆匆忙忙逃到了滬市,只能通過寫信知道她的境況。雪蘭知道她結婚了,并且馬上就懷孕了,如今兒子都六個月了。
人家今年才十六歲……
她是跟着丈夫一家遷來滬市的,張維真的父親倒是很有看人的本領,她丈夫果然是個會鑽營的能人。東北易幟後,他就想法設法謀到了滬市的一個職務,雖說各處走關系花了很多錢,不過人家到底當上了國民政府的官。
雪蘭看到張維真的時候很驚訝,要知道她中學的時候還是個渾圓的姑娘,如今卻已經變成尖下巴美女了,而且個頭還長高了不少。
“哎呀,你瘦了,高了。”她一見雪蘭就開心地大聲說。
可不是嘛,小姑娘正好發育的時候,都在抽條。
兩人是約在一家大飯店的咖啡廳裏見面的,已經結婚的婦人跟未婚的姑娘是不一樣的,雪蘭不方便登她婆家門,她也正好出門散散心。
張維真一臉高興,從頭到尾在說滬市的新鮮和兒子的趣事,對婆家的事卻絕口不提。雪蘭看她還是一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樣子,仿佛跟婚前沒有變化,但恐怕不然,雖然懷孕生子很辛苦,但不會一下子瘦了這麽多。
“追着你的故事看,是我每天能跟你交流的唯一方式了,你個小沒良心的,就這麽把我丢下了。”她嘟囔道,“你娘北上演唱的時候,要不是我還在坐月子,我就去看她了。你不知道,你娘在北方可紅了,你的名字更是響當當。”
雪蘭笑着說:“找機會去我家坐坐,讓她單獨唱給你聽。”
“那自然了。”張維真擡了擡下巴說,“對了,前幾天我看報紙,說你的歌被盜了,弄得八卦新聞上亂糟糟的,究竟是怎麽回事?”
“唉,別提了。”雪蘭嘆了口氣,不要說張維真,連她自己都還雲裏霧裏呢。
☆、第67
雪後山岚的歌曲被盜一事引起了軒然大波,畢竟雪蘭有很廣的讀者群,平時就熱情的不行,一聽說此事,簡直義憤填膺。
一時間信件像雪花一樣飛來,安慰雪蘭受委屈了雲雲,大家不會放過欺世盜名的卑劣之徒的。
雪蘭的臉綠綠的,心想表啊,作者的歌也是盜的,只不過沒有原作者跨越時空來緝拿她罷了。
那家唱片公司出來謝罪說,歌曲是從一個歌女手裏買來的,但沒想到她是盜竊了山岚先生,唱片公司根本就不知道,但話裏話外,也有責怪山岚先生門戶不牢的意思在。
本來他們就被很多人唾罵了,這樣一解釋反而更糟糕了。
一些人直接出面譴責,你們盜了就是盜了,無論是盜走了山岚先生還是其他什麽人的作品,可見心術不正!本來滿心期待的新作品,倒被你們的所作所為弄得心情煩悶,真是罪大惡極。
你們自己龌龊也就算了,不但連累了山岚先生的新書,還弄壞了他寫書的心情,你們賠得起嗎?
《醉拳》這麽好的歌曲,我第一次聽就覺得風格很像山岚先生,還好奇那個作者從前寫過幾首曲子,但水平一般,怎麽突然這麽好了,原來是偷了別人的作品。偷誰的作品不好,偏偷山岚先生,人家的水準是你能攀扯的嗎?自不量力。
小偷就是小偷,與雞鳴狗盜之輩并無兩樣。
做賊通常都是心虛的,雪蘭也一樣,看着這些評論,不知為何就聯想到了自身。這個年代的文人對自身的修養道德還是要求比較高的,無論盜文、盜曲、盜創意,都可稱得上罪大惡極,為人不恥。
即使沒人知道她盜了別人的歌曲,那就不算盜嗎?恐怕不是的,一個人的心到底正不正,只有自己知道,就算自欺欺人也不可以。某種程度上來說,雪蘭跟唱片公司的人也算一丘之貉了。
有時候人們會很敏感,比如自己私底下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看到有個人做了跟自己同樣的事,但是被人挖出來鞭屍示衆,就會忽然感同身受了。此時,報紙上的謾罵簡直猶如在罵她一樣,所以雪蘭是有點心情失落的。
那麽,為此就不再寫了嗎?
這個答案雪蘭早就心中有數。
當然要寫,就像當初她寫《妻妾成群》和《燃秦》是為了溫飽一樣,既然已經有了錢,為什麽還要繼續寫呢?
答案張維真告訴了雪蘭。
“你知道嗎?聽說全國統一的那天,有一個軍營的軍隊合唱了《精忠報國》呢,那麽多人,好大的氣勢啊……”
不為別的,就為了這麽多的人,這麽大的氣勢。
那家唱片公司不能繼續賣《醉拳》的碟片了,很多人寫信來要林海潮聲先生演唱的碟片,《文學報》報社自然是很高興的,極力主張李氏去錄制新歌。
但李氏卻沒什麽心思,因為三姐一直很失落。
發生了這件事,雪蘭當然不會藏着掖着,而是一五一十跟李氏和三姐交代了。李氏還好,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也只是憤憤不平道:“這種人就該送監獄。”
三姐卻是羞憤交加,一連好多天都羞得沒有上班。
不管怎麽說,也是個二十歲不到的年輕姑娘,圖人好,看中了一個窮小子,甚至不惜跟母親吵架,結果卻是這麽一個結局。她看上去憔悴的不行,只怕夜裏哭濕過枕巾。
這個年代不是百年之後,一個女孩今天跟男人分手,明天換一個新的,後天再換一個更新的,有什麽大不了的。民國時代的姑娘想自由戀愛,本身就是很前衛的事,而且普遍的心理是,找了一個就認定一個,一輩子的事,分手、離婚什麽的,那都是‘壞女人’幹的事,咱是好家庭的姑娘,才不會幹那樣丢臉的事呢。
于是,三姐被打擊到了。
跟李氏說自己不上班了,想像其他姑娘一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雪蘭簡直快被她膈應出內傷了。
擱在現代,姑娘遇到一個渣而已,有啥大不了的,勇往直前,找更新更好的呀。被絆倒了,你就趴在地上不肯起來算怎麽回事?世界這麽大,自然有渣男,也有絕世好男人,你自己去找遇到的幾率大,還是盲婚啞嫁遇到的幾率大?
不怕盲婚啞嫁,當初幹嘛從劉家大院裏逃出來呢?
雪蘭是堅決不同意的,怕再受騙可以理解,所以可以介紹知根知底的認識一下嘛,不過戀愛還是要談的,婚前不合适還可以換,婚後不合适怎麽換?這又不是一百年後離婚如同放屁的時代。
“小先生說的是,三姑娘莫要面皮太薄了,總還是自己相處出來的好些。我和我先生還是戲班子裏認識的呢,他為了我什麽也不要,只帶着我跑了。這些年雖然也過得苦,但只要想起他,我就什麽苦都不放在心上了。”盲眼的周大姐跟着勸說道。
周大姐自從錄制了《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的開》後,就被無數人詢問過,這個聲音動聽如同天籁的人究竟是誰?唱片公司的人要賺錢,自然不會說他們的歌手是個街頭賣唱的瞎眼婆子,而是弄得神秘兮兮。他們本來還想跟周大姐簽約,把她包了的,可是周大姐卻說什麽都不肯。
雪蘭覺得很奇怪,唱片公司雖然給的錢不太多,可是比起街頭賣唱要好無數倍了,為什麽她不肯呢?
也許都是戲班出身的原因,李氏和周大姐的共同話題特別多,沒過多久,雪蘭發現自家祖宗八輩都被李氏告訴了周大姐,包括她們從通陽逃出來的事,她居然都知道了。這件事連許編輯和丁氏都只知道咪咪細一點,而周大姐卻知道大太太愛罰人跪,鄭姨娘愛穿粉紅,老太太吸鴉片膏……
論女人的友誼,都是從聊天開始的……
這天雪蘭一回家就看到了張維真家的大汽車停在樓下,她家的司機正坐在車裏抽煙。
張維真在滬市也不認識什麽人,所以經常來雪蘭家裏,有時候雪蘭不在家,她就幹脆來找李氏聊天,不過一般飯點就離開,可現在都中午了,她居然還沒走。
回家一看,她居然抱着兒子來了。她兒子小名蓮生,是個很可愛的小娃娃,剛六七個月大,正是好玩的時候,雪蘭是第一次見到他,抱在懷裏根本舍不得放手。
“你怎麽把他帶出來了?現在天還冷呢,你也不怕他凍着。”雪蘭說。
原來張維真帶着奶娘和兒子,中午剛跑出來的。
“我還嫌自己跑得不夠快呢,家裏鬥得跟什麽似的,我留在那裏,萬一火燒到我身上怎麽辦?”真真翻了個白眼說。
真真的公公也是個名人,祖上是書香門第,官僚世家,留過洋,作為建築師非常出名。他的原配早幾年前就死了,後來他把自己心愛的妾氏扶了正,可惜這個妾子嗣艱難,只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剩下的孩子,都是真真的婆婆生的。眼看唯一的兒子出息了,頂着個庶出的身份難看,所以又把真真的婆婆扶了正。
扶正了兩個老婆,一邊是自己的真愛,另一邊是生了一子三女的功臣,她家是什麽情況可想而知。
“婆婆還好說,那群小姑子簡直要人命。”真真嘆了口氣道。
為什麽這麽說呢?
原來真真的四個四姑子裏有一位比較特別的姑娘,她是‘真愛’的女兒,長得漂亮,又聰明伶俐,從小備受父親的寵愛。在一個大家庭中,父母稍微有點偏愛,都會讓子女感覺不公平,何況是那種極為明顯的偏愛。
後來姐妹們漸漸長大,差距更明顯的凸出了,因為真愛的女兒是個才女。琴棋書畫、歌舞藝術,愛好廣泛,而且尤愛寫個詩,寄去報刊雜志發表發表,年紀輕輕就入了作者協會,追求者也甚多。父親要去外地,甚至出國都會把她帶在身邊。
也許是異母所出的關系,也許是她太好了,所以受人嫉妒,反正她和家裏的姐妹們關系很差。真真一個小媳婦插在其中,那份為難勁就甭提了。作為一個比較豁達的姑娘,她一般不愛摻和這些事的,連自己丈夫的姨娘她都不管呢,還會去管小姑子的閑事嗎?所以家裏蹲也變成了愛往外跑的性子。
“我的大姑子叫娴箐,今年十七了,正好待嫁的年齡,結果她的男朋友來家裏做客,竟然喜歡上了‘那位’,轉頭追求起人家來了。娴箐惱羞成怒,找人家吵,‘那位’輕飄飄一句,‘我都不記得自己見過你男朋友,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關我什麽事’,結果公公斥責了娴箐一頓,讓她給‘那位’道歉。還沒到中午呢,家裏已經有三位哭腫了眼,所以我就抱着兒子跑出來了。”真真說。
也許是想到了自己,一旁的三姐說:“你的親小姑着實沒道理,要我說,都是她自己眼睛不好,識人不清,那種見異思遷的男人,想來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丢開最好。怎麽可以把過錯怪到自己姐妹身上呢?”
真真卻搖搖頭,幽幽地說了句:“那是因為你沒見過‘那位’。”
說着,她還對雪蘭擠眉弄眼:“還記得不,跟韓雪似的,不,韓雪比人家差遠了。”
韓雪是雪蘭和真真的中學同學,是個有錢大小姐,人長得美,追求者多,還愛攔事,曾經安排真真演過奶媽,所以真真特別讨厭她。
這樣一說,雪蘭就明白了。
哦,太明白了,作為曾經和真真一起在背後翻白眼的小屌絲,最明白羨慕嫉妒恨是啥感覺了。
所謂‘羨慕嫉妒恨’是個很形象的說法,創造這個詞彙的人一定很有才華,他把人們的小心思形容的非常貼切。這個世上沒有聖人,人們會羨慕嫉妒恨是常态,誰敢說自己沒有這樣的心思呢?即便兩個小女孩之間,一個穿了漂亮的花裙子,另一個沒有,也要羨慕嫉妒恨一番的。這是人性,是人都有,并不醜陋,更沒有必要遮掩。而且很多時候不能一概而論,有人通過不法手段賺了很多錢,我們興許會羨慕嫉妒恨這個人有錢,但打死也不肯做違法的事情。
不過自從這個詞橫空出世之後,每當有人看不慣一個人的做法,出來指責的時候,馬上就會被按上‘你其實對人家羨慕嫉妒恨吧’的大帽子。于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心胸沒有那麽狹窄,人們輕易不敢指責別人,看不慣也咽在肚子裏,甚至實在忍無可忍,站出來指桑罵槐後,還要遮蓋着臉說,‘你千萬不要對號入座哦,我說的是別人’。
“男人不是蠢蛋,冷屁股是不會随便貼的,如果他沒有接到足夠的暗示,或者她的所作所為沒讓他覺得她對他有好感,一般人是不會輕易邁出這一步的。”真真搖搖頭說,“‘那位’是女中豪傑,一群追求者呢,哪位她都不冷落,哪位都被她攥在手心裏,要我說她是個脂粉中的英雄,讓人佩服得緊,但這話也就是我這個結婚有孩子的女人會說了,如果我還是個未婚姑娘,也必定看不慣她。我現在只希望她能安生些,我的日子也好過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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