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歸來

林盈盈跟小舅舅說了一下, 讓他給安排了醫院和最好的心髒大夫,然後她和林媽帶着霍青芳和霍青霞姐妹倆徹底檢查了一遍身體,尤其是心髒。

霍青芳的确有點心髒問題,但是年輕身體好, 只要不太過熬夜勞累問題不大, 沒必要動手術。但是日常一定要注意休息、養心,最好晌午堅持誰午覺, 一旦有不舒服就要去醫院做心電圖檢查。

霍青芳還有點不敢置信呢, “我這麽健康的身體竟然有心髒病?說出去人家肯定以為我裝呢。”

林媽道:“有些病啊藏在表象底下, 只要不發作誰也不知道, 可是如果不注意, 一旦發作那就是晚期,治不好的。你現在提前發現就很好,以後多注意就不會有大問題。”

霍青芳看着林盈盈,感激道:“嫂子, 你咋什麽都知道?”

她和霍青霞倆對林盈盈的崇拜真是到了太陽從西邊出來她們都覺得也許是真的。

林盈盈:“你們沒聽過嗎, 久病成醫啊。我小時候總生病,看多了大夫,聽多了那些話, 自己就會看兩分了。”

說着她就背誦了幾個老中醫們常說的套話, 什麽氣血血虛,什麽陰虛陽虛的。

林媽嗔道:“你這個丫頭,人家誇你兩句你就不客氣了。”

林盈盈挽着她的手臂,“人家誇我, 我當然要驕傲了啊。我最不喜歡說什麽‘一般一般我不行之類的話了’多虛僞啊。”

因為霍青芳沒事,大家高興, 林盈盈就提議去逛了三層樓高的百貨商店,還看了進口區域的高檔品。林盈盈這會兒又是小富婆一枚,外公外婆還有小舅都給錢,她就買了好幾樣比較奢侈的小東西。

白天男人們上班忙的時候,林盈盈讓林媽也去忙,她帶着外婆外公,還有霍青芳和霍青霞,幾個人坐了一輛車滿首都城逛。

最著名的幾個地方天an門、長城等都要看過的,還要拍照留念。友誼賓館的西餐是要吃過的,那裏面還有外國侍者,也給她們拍照留念。

他們還去了林媽工作的劇團,看到了演員們在排練話劇,還去參觀了後臺以及道具間,就看到葉媽拉着臉一副看誰都是敵人的喪氣樣兒。

另外幾所大學也要看過,這會兒因為不招生,原來的學生們大部分分配了工作,有的校園還被一些機關單位占領辦公,所以校園裏比較冷清。

白天他們出去逛街,晚上回來一家子聚在一起,說說笑笑,吃吃喝喝,熱鬧得不行。這樣時間過得就特別快,過了中秋節轉眼霍青山他們要護送技術員和一批機械返回北方農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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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林盈盈黏人,都不敢提前跟她說自己哪天回去,就算告訴了林爸林媽和小舅舅他們,也請他們不要告訴林盈盈。

他想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開開心心的,不要她傷感于別離。

臨走的前一晚上,月亮又大又圓,月光如水潑灑在大地上,天地間如同蒙了一層乳白色的輕紗,如夢似幻。

兩人沐浴過後,林盈盈也不要睡覺,她關了燈拉着霍青山去陽臺賞月。

霍青山從小到大古板中正,不會說什麽甜言蜜語,哪怕心裏邊一萬個舍不得,那也就是舍不得。他從後面把林盈盈抱在懷裏,替她擋着秋夜降下來的露水和涼氣。

林盈盈輕聲道:“青山哥,我給你唱個歌兒聽吧。”

此時此刻她想給他唱一首這時候還沒有的歌曲,不過像霍青山這種不關注文藝的,就算以後這首歌出現了他也不會留意的。

她的聲音溫柔而甜美,在月夜的涼風裏泠泠動聽,“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

霍青山沒說話,只是把她抱得更緊,等她唱完,他低聲道:“我不要你送。”

永遠都不要她送,他不要只留個背影給她,也不要看着她站在原地越來越遠。他要她在家裏,在他心裏,哪怕在夢裏她也是笑眯眯地坐在家裏,而不是在村口、路口、月臺這種孤零零的地方,想起來會讓他心如刀割。

林盈盈側了側身子,擡頭看他,卻被他垂首吻住。

他吻了吻她,然後低聲道:“這幾天我學會了一支曲子,能請你跳支舞嗎?”

林盈盈笑起來,“好啊,可惜沒有音樂。”

霍青山:“沒事,在我心裏呢。”

音樂在他心裏,一個節拍都不會錯的,他帶着她前進後退旋轉,半點都沒錯。兩人默契得很,到最後林盈盈幹脆挂在他身上,就讓他抱着她那樣踩舞步。

回房間的時候,他們沒有拉上窗簾,明亮的月光便調皮地跟進了屋裏,灑在窗下的大床上。

他們就在月光裏纏綿。

第二天等林盈盈醒來,已經八點半了,滿室陽光,被褥上還是他身上清爽的味道。她便睡到他的枕頭上去,把被子卷成團滾了滾,在她伸懶腰的時候摸到旁邊一張紙。

林盈盈伸手掏出來,就看到折疊的信箋紙,映入眼簾的就是大大的“情書”二字。

林盈盈:“……”

這個老實憨厚的霍青山,不會以為情書就是寫上情書的信吧?咋這麽可愛呢?她親了親那倆字,展開看了看。

霍青山的字一看就沒練過,但是并不醜,相反和他的人一樣幹淨清爽,幹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而且是有天然筆鋒的。

他寫:盈盈,等我給你蓋一座暖和舒服的小院兒,到時候接你去看雪吃火鍋。

林盈盈把信箋蓋在臉上笑起來,勉強算一封情書吧,她舉了舉手看落款。

敬愛你的霍青山。

林盈盈:“…………”

然後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敬和愛之間的距離和其他的字間距有點不協調,看起來倒像是寫完以後不好意思,又加了一個字呢。

林盈盈撲哧笑起來,這個古板的男人。她支起身子,從旁邊的床頭櫃上摸過筆,直接把敬字給抹掉了,然後就剩下愛你的霍青山。

這才像話嘛。

她把情書疊起來夾在自己的本子裏,然後穿衣起床洗漱,下樓。

外婆帶着姐妹倆在後面的花園裏唱歌、剪花插瓶,老爺子在壓腿、打拳。

霍青芳和霍青霞已經聽林盈盈說過了,外公練的是真功夫,可以掌劈青磚、腿斷木棍的那種。他年輕時候表面是讀書的俊秀書生,實際卻是少林俗家弟子,學得是真功夫。

他和外婆定情,就是外婆跟着母親在回老家的路上被響馬劫掠,外公親自帶人追擊,在路上槍斃了響馬頭子救回了的外婆。

那時候她國色天香,他意氣風發俊俏無雙,兩人一眼互生情愫,後來雖然經歷了種種波折,最終卻有情人終成眷屬。

霍青霞最近開朗了很多,也敢于表達自己的觀點,她小聲道:“外婆外公和大哥嫂子一樣,也是英雄救美呢。”

霍青芳笑道:“咱爹娘也是。”

可惜自家爹沒有外公這樣的氣運,能經歷那麽多磨難依然硬硬朗朗的。

外婆給她們講插花要如何搭配,最後道:“就算冬天沒有新鮮的花草,那花瓶也是可以插的。一根帶着小紅果子的枯枝,幾支開着白花的蘆葦,甚至是撿來的鳥羽,那都是好看的。”

霍青芳笑道:“奶奶,我們家裏灰突突的,院子裏都是雞糞狗屎的,要插上這花兒,那可有意思了。”

外婆笑道:“那我可不信。我瞧着你們不是那麽邋遢的人,就算家裏養雞養鴨,那小院子也是幹淨清爽的,牆根上肯定還種了各種花草。你瞧我這裏,不也一樣麽。以前我也養雞,可圈不住,總要出來禍害這些花兒啊草啊的,還去王嫂晾曬的衣服上拉屎,就被王嫂給炖湯喝了。”

霍青霞忍不住道:“爺爺奶奶,以後你們有時間,去我們家做客吧。我們家雖然沒有這麽好,但是現在也能吃飽穿暖。”說完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覺得太唐突了,人家肯定不會想去的。

外婆卻道:“好啊,那可期待呢。我這輩子關外啊南邊啊都去過了,還是鄉下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宜人。”

林盈盈裹着披肩出來,笑道:“奶奶,走呀,這就去啊。”

外婆笑道:“這會兒去那不是給你們添麻煩麽?等什麽時候青山在那邊安頓好了,把你們一大家都接過去,我和你爺爺就去看看,順便看看我的重外孫。”

林盈盈:“呀,剛才是不是有飛機飛過去了,好大一只呢。”

外婆嗔道:“你這個小寶寶,慣會耍詐。”

轉眼快到月底,林爸和林媽也要出發去分軍區。林盈盈也給霍母等人發了個電報,表示月底會回家。

林媽讓林盈盈和倆妹妹先走,她給收拾了不少東西,但是三個人拿不了多少,畢竟她們路上要照顧林盈盈。林媽就把一些不怕磕碰的衣物直接寄過去,到時候讓丁連長給送回家。

他們都知道鄉下苦,不但吃得不行,穿也穿不暖。所以林媽就弄了幾件軍大衣和舊軍裝一起寄過去,到時候給霍青芳他們冬天幹活兒穿。

這時候沒有比糧票和布票再好的禮物了,最好的就是糧食和衣服。

林媽這些天還給林盈盈織了兩件新毛衣,一件紅藍白條紋,一件很漂亮的紅綠配。走的時候林盈盈就把那件條紋的穿上,毛茸茸的領口顯得她越發膚白勝雪,嬌嫩可人。

林盈盈三人要走的時候,外婆就很舍不得,不能傷感免得孩子們擔心,就只能強顏歡笑。

林盈盈知道外婆的脾氣,別看她現在這麽親切随和,其實她很挑剔的。

她和外婆的性子一樣,喜歡的人就巴不得天天膩歪在一起,大家熱熱鬧鬧的,不喜歡的人呢恨不得永遠不見,所以是那種挑剔式兒的熱鬧。

如果喜歡的人不在身邊,那寧願自己冷清着,也不願意和不喜歡的人湊堆熱鬧。

反正就是不委屈自己。

“奶奶,爺爺,我以後還會常來看你們的,我保證。”林盈盈真心真意地保證。

外公外婆年紀大了,這樣的日子聚一次少一次,所以她願意常聚。

林盈盈三個走的時候,讓外公外婆留在家裏,不要去送,免得他們看到人走了會難過。

林爸交接工作忙,沒時間送她們,就讓林媽和小舅舅去送。

林爸主動叮囑:“閨女,不要怕苦,早點去和青山團聚。夫妻倆在一起,再苦小日子也甜的。”

這是林盈盈長這麽大第一次聽見爸爸說出這樣感性的話呢,她忍不住抱住了林爸,“爸爸,你和媽媽也是,在一起比什麽都好。”

林爸笑起來,輕輕彈了她腦門一下,“你這個小鬼,出發吧!”

等林盈盈他們到了火車站,小舅舅和林媽直接給她們送上火車,林媽親自給林盈盈鋪了床。她握着林盈盈的手,細細叮咛,“嫁人了就不能再像以前那麽馬虎,要多小心注意,千萬要注意身體,別自己懷上了不知道,傷了身體。”

林盈盈把頭紮進她懷裏,“媽,我記住啦。”

陸廷秀則給了林盈盈一個大信封,裏面鼓囊囊的有鈔票還有各種票證,他笑道:“嫁妝給你補上。”

林盈盈打趣他,“小舅,沒想到我比你結婚早,你趕緊結婚,到時候我家孩子就可以帶你家孩子玩兒啦。”

陸廷秀溫潤的笑臉有點要裂,他擡手捏了捏林盈盈的臉蛋,“你休想。”

林盈盈趕緊求饒:“捏得變形不漂亮了。”

快到時間了,林媽和小舅舅要下車,他們跟霍青芳和霍青霞告辭,讓她們再來玩。

三個人跟着走到車廂門口,看着林媽和小舅舅下去。這時候火車要開了,他們揮手道別。

林盈盈喊道:“小舅,諾蘭是誰啊?喜歡就要勇敢一點呀!”

陸廷秀臉上的笑容終于碎了,無奈地搖頭,“這個調皮丫頭。”

林媽疑惑地看他,“諾蘭?什麽諾蘭?誰家的姑娘?”

陸廷秀矢口否認,“什麽姑娘,這丫頭說話你能信麽。姐,我還有事直接去研究所,你回去安慰一下爸媽,讓他們別難過。告訴姐夫,等你們要走的時候我擺酒給他踐行啊。”

獨自走在站臺上,林媽恍惚間覺得好像回到了過去某個時候,那時候自己要離開爸媽哥哥弟弟,跟着林崛起去南方。後來他們有了孩子,然後大家又聚在一起,看着孩子們一天天長大,又一個個遠走高飛。

最後,還是和當初離開爸媽一樣,又要跟着林崛起走了。

她的嬌嬌閨女,也和她當年一樣,離開爸媽奔向她自己的小家庭去了。

希望她的寶寶不管在哪裏,都能平安喜樂。

林盈盈雖然因為離別有些傷感,可她也不想讓霍青芳和青霞擔心,所以很快就高興起來。她們一路上不說話的時候就看書,要麽就青霞給大家唱歌,時間過得也很快。

到了縣裏有丁連長接着,他給安排在招待所住一宿,第二天再給送回霍家村。

這時候鄉下正忙着耕地呢,耕地以後要種小麥,這幾天輪到霍家大隊。

他們到家傍晚時分,霍青峰和霍青花在地裏幹活,霍青荷回來換班歇息一下,吃兩口飯然後再去頂班。

霍青荷一擡頭就看到幾個人從外面進來,當中最顯眼的自然是林盈盈,她穿了件藍白條紋的毛衣,戴着一頂毛線帽,皮膚在秋日的陽光裏白得耀眼。

她兩邊兩個姑娘也好看得很,都穿着軍裝,還紮着武裝帶呢別提多氣派!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她突然覺得霍青芳比以前漂亮了很多,以前她總覺得青芳憨憨的,說話、神情等都土氣得很。

可這會兒,妹妹絕對比自己洋氣!

她正被霍青芳打擊呢,然後又看到了霍青霞,她直接被打擊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那個唯唯諾諾,話都不敢說的小妹?一錐子都紮不出一聲的霍青霞?

霍青霞的相貌本就是衆姊妹裏最精致婉約的,以前自卑內向,話不敢說,頭都擡不起來,含胸駝背的大家也不注意她。

可這會兒她直腰挺胸,頭也擡起來目視前方,嘴角挂着甜美的微笑,一雙溫柔的眼睛清亮亮的跟會說話一樣

美的不像她了!

霍青荷直接哭了,一想自己在家裏累死累活開拖拉機耕地,霍青芳和霍青霞卻跟着林妖精去大城市娘家看光景,吃向的喝辣的,穿好衣服。

她就委屈得不行不行的。

她癟癟嘴,心酸的眼淚就流出來,不争氣得很。她想回屋趴炕上哭,又想不理睬她們跑出去哭,最終卻只是看着她們哭。

“嗚嗚~~”

林盈盈笑道:“我說青荷是個重情義的吧,你看,咱們走這些天她可想咱們了呢。”

她從霍青芳手裏的提包裏掏出一套軍裝來,“你這身最新了,要不要……”她想說要不是試試看。

那邊霍青荷生怕飛了,立刻一擦眼淚,“要!”

她以此生最快的更衣速度把那身軍裝換上了,還有縫着鮮豔五星的軍帽!

別提多有排面了!

畢竟軍裝可以仿做,五星卻是仿不來的,必須是真的!

霍青荷:“嫂子,青芳、青霞,我可太想你們啦。”

之前那個心裏唧唧歪歪,委屈得不行的人,絕對不是她。

林盈盈問道:“娘呢?”

霍青荷:“娘說今兒水缸站了好大一根草,你們肯定要回來,她去買魚了。”

正說着,霍母拎着兩條大花白鲢從外面樂颠颠地進來,一進門就笑道:“哎呀,這是哪裏來的四個仙女兒?”

大家齊刷刷叫娘,把霍母叫得樂開花,直說眼花,有點分不出誰是誰。

她拉着林盈盈的手,笑道:“城裏就是好,去了一趟城裏,盈盈越發滋潤,這青芳和青霞怎麽都跟着脫胎換骨的了,自己親閨女我都不敢認!”

丁連長:瞅瞅啊,人家老太太多會說話!

這時候霍母轉身笑道:“丁連長,別急着走啊,留下吃晚飯。我用臘肉炖花白鲢,加上蘑菇,香着吶。”

丁連長也樂開了花,“大娘,我正惦記您的飯呢!”

他就樂颠颠地留下蹭飯了。

霍青霞立刻把軍裝脫下來,換上自己衣服去廚房做飯。

霍青芳也脫下軍裝,換上粗布衣服,先吃兩個現成的雜合面卷子,然後去地裏替班開拖拉機耕地去。

霍青荷卻不舍的脫下來,要穿着去顯擺,也顧不得吃什麽花白鲢的,跟着霍青芳就跑了。

林盈盈問霍青荷和謝雲呢。

霍母道:“秋假過了開學啦。放了學先去割草呢。”

門外就傳來謝雲大呼小叫的聲音,“呀,吉普車,三哥,嫂子和姐姐們回來了,快點!”

霍青湖原本還急呢,這下偏故意放慢腳步,做出不緊不慢的姿态,進了院子裏,還很矜持地把摘來的一兜子酸棗倒在一個瓢裏給林盈盈,“城裏沒有這個吧?”

林盈盈笑彎了眼睛,直接捧過去放在水臺上洗洗,她道:“關鍵城裏沒有倆這麽可愛貼心的弟弟呢。”

謝雲美滋滋的,霍青湖雖然沒說話,耳朵卻慢慢地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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