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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母聽文茜說要生了, 她也不慌亂，畢竟自己生過七個孩子，還幫村裏婦女也接生過，那也是經驗老道之人。

她讓霍青山先抱着林盈盈等一下, 他把早些天就備下的工具都拿出來。

一個大大的粗布口袋, 洗幹淨大太陽底下曬過的，這會兒直接裝上現成的草木灰。裝完以後她把口紮緊, 直接拎到屋裏去, 又讓文茜幫忙把被子等拿到北屋放下, 然後掀開炕席, 直接把大口袋鋪上。

有這個就不至于生産的時候弄得滿炕都是血水, 生完以後産婦和孩子都沒幹淨地兒躺。

她讓霍青山趕緊把林盈盈放下。

大口袋軟乎乎的，林盈盈躺在上面還挺舒服。

她笑道：“娘，你什麽時候縫的，我都沒看見？”

霍母幫她把頭發攏了攏, 放在一邊紮起來，她柔聲道：“盈盈你別怕啊, 娘都準備好的，還有文軍醫在呢，你會順順利利的。這頭胎啊宮口開得慢, 可能多費點事兒, 不過你年輕身體好，宮口開得就利索，不會怎麽疼的。”

有霍母在一旁安慰着，林盈盈果然就不緊張了。

文茜又指揮霍青山去醫務室要全套的工具來, 萬一到時候寶寶頭大，說不定還得側切什麽的。

霍青山聽說要拿手術刀那些, 高大身軀瞬間僵了一下，臉色都變了。

文茜道：“大老爺們啥沒見過，自己一身疤呢，這會兒怕上了。”她也怕霍青山胡思亂想，便道：“霍營長，你媳婦好着呢，但是這剪臍帶得用工具吧？我們不用能土辦法接生。”

霍青山面色冷峻，他點點頭轉身出去，可屋裏林盈盈一聲痛呼又讓他腳下一頓。他看到老丁站在門口，一把抓住老丁，讓他去找陳軍醫，順便把全套工具都帶來。

全套工具是什麽，他們不知道的，但是陳軍醫肯定知道。

陳軍醫不是專門的婦産科大夫，那也肯定比他們懂。

老丁麻溜去了，結果陳軍醫不在，就把另外一個有收生經驗的大夫請來，還另外拎了兩個箱子，裏面接生鉗、消毒水、手術刀、手術剪、縫線等工具一應俱全。

而家裏霍母也把爐子點旺，幹淨的鋁鍋裏一直滾開着水，另一邊燎壺裏也有開水，随時準備文茜要水。她還把開水直接倒在燙過的瓷盆裏，然後放着自己涼下去，到時候不用兌生水，免得裏面有更多細菌。

文茜幫林盈盈檢查一下，笑道：“不要擔心啊，別看我年紀不大，婦産科經驗卻很足的。我之前在解放軍醫院當過助産士的。”

林盈盈笑了笑，“有你在，我就踏實多了。”

她感覺肚子又不疼了，還有點餓，就扭頭去找霍青山。

霍青山之前一直想坐在炕上抱着她來着，卻被文茜給趕下去，讓他出去等着。可他看不見林盈盈就擔心，就請求文茜讓他站在屋門口那裏等，他保管不會搗亂的。

文茜看他那麽個高大硬朗的男人，日常嚴肅得惜字如金，執行任務和幹活兒的時候則雷厲風行，這會兒守着要生産的妻子卻委屈巴巴的跟只大狗一樣溫順。

她心軟了，允許他等在那裏，但是不能添亂。

對上林盈盈的眼神，霍青山秒懂：“餓了嗎？娘給你焖着雞湯面疙瘩呢。”

因為林盈盈胃口小，但是餓得快，霍母為了能随時有吃的，每天早上都會在砂鍋裏焖着雞湯面疙瘩。

面疙瘩和別的不一樣，它不怕焖，要是面條什麽的就爛的沒法吃了。

很快，一小碗溫度适中的雞湯面疙瘩就端上來，霍青山想遞給文茜，猶豫了一下，試探道：“文軍醫，我喂盈盈吃行麽？”

文茜看他那見縫插針就要跟林盈盈膩歪一下的勁兒也有點肉麻，“行，你喂，免得我喂不好。”

霍青山立刻道：“多謝，我是怕文軍醫等會兒要受累，現在多歇歇。”

林盈盈想着要卸貨了，胃口大好，一口氣吃了半碗面疙瘩，一邊吃一邊點評着說香。

廚房的老丁聽見，笑道：“這麽香，那給我們也來一碗啊！”

霍母讓他去把霍青霞叫回來在廚房幫忙。

很快霍青霞匆忙跑回來，激動得跟什麽似的，“娘，我嫂子要生啦？”

霍母點點頭，笑道：“你回來幫我燒燒火，做做飯。”

等生完了要請文茜和老丁吃飯，自家人也要吃飯呢。

霍青霞轉身就要往屋裏去，卻被霍母拉住了，不讓她進去看。

這也是她們的老風俗，産婦生孩子，未婚的女孩子是不允許進去的。

到底為了什麽大家也說不清了，反正就是習慣了，興許怕吓着女孩子。

霍青霞就在門口給林盈盈打氣。

林盈盈還安慰她呢，說自己沒事，結果吃完面疙瘩沒多久，她的肚子就開始密集的疼起來。

按照文茜說的，她這個年紀生寶寶其實挺好，身體已經成熟卻不會因為太大而失去彈性。

等宮口開了三指以後，後面就很迅速了，不到兩個小時寶寶就要生了。

有文茜這個專業的在，林盈盈只需要按照她的步驟來就好。

霍青山之前還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後來看林盈盈疼得臉色都白了，雪白的貝齒要把嘴唇也咬破了，滿臉滿脖子的汗水往下滴，他就再也忍不住了，擡腿上炕就把林盈盈抱在懷裏。

他用寬厚的胸膛給她當靠背，兩人雙手十指緊扣，他想把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渡給她。

随着林盈盈一聲聲痛呼，他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絞緊，越來越緊，似乎要被絞碎然後她又長舒一口氣，他的心髒也跟着驟然放松，血液泵出。

一家三口似乎在同呼吸共命運，他能感受到她的痛，也能體會到寶寶的渴望。

很快，寶寶生出來，文茜的動作很利索，處理寶寶、剪臍帶、倒提着拍一巴掌，等寶寶哇一聲洪亮的啼哭，然後就放在溫水裏和霍母一起清洗厚厚的胎脂。

霍青山把林盈盈抱緊了，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在，就捧着她的臉親吻她，“寶寶辛苦了。”他拿柔軟的手帕給她擦臉上的汗水，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充滿了對她的敬佩和憐惜。

文茜幫林盈盈收拾幹淨，再把胎盤等用東西兜了讓霍母先拿出去。

她把紅彤彤皺巴巴的小猴子包在襁褓裏抱着，又指揮霍青山：“把這個偉大的母親先抱下來。”

霍青山乖乖聽話，用布單子裹着林盈盈把她抱下炕。

霍母喜滋滋地進來，麻溜地把已經浸濕的那個麻袋拿下去，再把曬得幹淨清爽的麥草鋪上，重新鋪上篾席，然後把幹淨的被褥鋪上。

霍青山再把林盈盈抱回去躺下，還幫她拿了手紙，按照文茜的指揮幫她墊在身下。

文茜這才把小寶寶放在林盈盈身邊讓她看看。

林盈盈滿懷期待地看過去，尋思自己那麽漂亮，青山哥那麽英俊，他倆的孩子一定是比花兒還好看的。

結果她視線落在那紅彤彤皺巴巴的小猴子臉上的時候，被吓到了，瞪圓了眼睛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文茜笑道：“你兒子可漂亮了，我接生了那麽多，這個是最好看的。”

林盈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文軍醫你辛苦啊，不但要幫忙接生還得負責安慰産婦的心靈。

文茜看她那毫不掩飾的嫌棄樣子，哈哈笑起來，“你當我騙你呢，我說真的。你想啊，他在肚子裏被羊水泡着，肯定會皺巴巴的啊。這小東西啊，厲害着呢，見風就長喝奶就變樣，不出一星期就認不出了呢。”

林盈盈本着親媽不嫌兒醜的心态再看一眼，這一次發現了兒子大大的腫眼泡，類似那個奇醜無比的青蛙表情包。

她瞬間露出了地鐵看手機老爺爺的表情。

文茜給林盈盈交代産後注意事項，什麽惡露、出汗等等，結果林盈盈興致缺缺，反而是霍青山聽得津津有味，還反複确認了幾個問題。

文茜提醒道：“月子裏是絕對不能過性生活的啊。”

林盈盈倒是沒啥，霍青山的臉唰的紅了，連個過度的時間都沒有。

這時候霍青霞從房門露個腦袋出來，笑道：“嫂子，你是吃點東西，還是睡一會兒啊？”

林盈盈表示自己現在不餓。

霍青霞：“那我能看看小寶寶嗎？”

霍青山讓她進來看，又請文茜去廚房吃飯。

霍青霞看到炕上躺在林盈盈旁邊的小寶寶，頓時連連驚呼起來，“他可真軟乎，真嫩啊，他還看我呢！”

林盈盈：“他看不見你的。”

霍青霞卻發現寶寶在林盈盈說話的時候把眼珠轉了過去，她忍不住就開始哼哼柔軟的兒歌哄小孩子。

林盈盈：“哎呀，快多唱兩首，哄哄我，我就睡着了。”

霍青霞給林盈盈長催眠曲都習慣了，知道林盈盈喜歡聽什麽樣的，什麽樣的容易睡着。

還真是，兩首沒唱完呢，林盈盈和小寶寶倆都睡着了。

霍青山：“…………”

霍青霞很有成就感地笑了笑，小聲道：“哥，你去吃飯吧。我守着嫂子和寶寶。”

霍青山指了指小東西，“他媽才是寶寶。”

霍青霞笑起來，連連點頭，“對對，嫂子才是寶寶。”

霍青山出門，就見霍青湖、梁大力、謝雲、二力等幾個孩子在窗外一字擺開正踮腳往窗簾縫隙裏看呢。

看他出來，他們立正站好。

謝雲：“叔，小弟弟啥樣啊？”

霍青山：“嗯？你叫我什麽？”

謝雲撓撓頭，指了指道：“我和二力一樣大，我也想叫你叔。”

霍青山：“……”不懂這些孩子的腦回路怎麽回事。

霍青湖拍了謝雲一巴掌，咬牙一副恨其不争的樣子，“你……給我閉嘴！”

謝雲之所以想叫叔，是因為他自己不想當叔，因為梁大力他們總拿輩分擠兌他和霍青湖，有什麽好事就讓他們讓着，因為他們是叔，有什麽不好的就讓他們先上，因為他們是叔。

他不想當叔！他要當被人呵護的弟弟。

林盈盈睡了一覺，出了一身汗，然後熱醒了，醒來發現霍母和霍青霞在屋裏做針線呢。

屋子裏倒是靜悄悄的。

霍母知道她怕吵，所以在她睡覺的時候早就把孩子們打發出去了。

趙紅妮兒和趙潔芬以及馬芸芸等人都來看過，因為她在睡覺，她們就先走了。

看她醒過來，霍母笑道：“盈盈，餓了吧，我熬了小米粥，你喝碗？”

林盈盈躺得熱，就坐起來，說要洗澡。

霍母忙道：“這才生孩子可不能洗，我給你打水擦擦。”

文茜說過的，洗澡不行，吹風不行，但是出了汗要擦幹淨的，要不也容易感冒受風邪。

霍青霞忙去打了熱水進來。

如果是霍青山，那林盈盈肯定要作一下的，可對霍母和霍青霞她就作不起來。

擦洗了一下，霍青霞給她擦幹，然後換上幹爽的衣服，還把手紙都換了。

為了林盈盈生産，霍青山準備了好幾大捆手紙，就怕不夠用的。

林盈盈又開始東張西望，沒聽見霍青山的聲音呢。

霍母：“青山挑水呢。”

正說着霍青山從外面挑水回來，聽見林盈盈的聲音他就進了屋。

他把外衣脫掉，只穿着襯衣進卧室，伸手摸了摸林盈盈的額頭，“熱嗎？”

林盈盈立刻用力點頭，“熱死了！”

霍青山笑起來，“那也不能吹風扇蒲扇。”

其實這時候氣溫都涼了，她熱只是因為剛生産的緣故，熬過這兩三天就舒服了。

霍青山挑了水然後去下面廚房盛飯吃，因為林盈盈生了孩子，爐竈都被占着，今兒霍母也沒定點做飯，就弄了一鍋炖雜菜讓各人盛着吃。

林盈盈只喝了紅糖小米粥，聞着炖菜的香味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說想吃。

霍青山聽見她想要，就想喂她一口。

霍青霞忙道：“哥，文軍醫說了，嫂子這兩天不能吃油膩的，也不能吃鹹的。”

霍青山想了想，文軍醫的确說過，但是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媳婦要吃要喝，沒往那上面考慮。

林盈盈看着送到嘴邊的油汪汪的大醬炖茄子又被他收回去，眼睛都要綠了，“霍青山！”

霍青山麻溜地把飯菜收下去，自己也不吃了，漱漱口進屋，然後盛了一碗小米粥，笑道：“我也吃點清淡的。”

林盈盈立刻開始作了，“我虧大了！早知道生完了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吃，我還不如在生之前多吃點呢。”

霍青山：“就這兩天不能吃，大夫說怕你堵奶。等過兩天就能吃肉了。”

霍營長如今對懷孕經、喂奶經，如數家珍，他跟霍母和大夫問了不少，而且絲毫不害羞的。

霍青霞打了個小補丁，“大夫說雞湯魚湯也不能放鹽。”

啊？林盈盈瞪圓了眼睛，吃肉不吃鹽，那能好吃麽？那還不如吃小米粥就鹹菜和鹹鴨蛋呢。

文茜是很負責的，第二天還給她列了月子餐的目錄呢，怕林盈盈家生活好，大魚大肉給産婦吃出問題來。

結果林盈盈連着喝了兩天的紅糖小米粥、軟爛的面條，倒是沒堵奶，但是她饞啊！

她雖然胃口小，可不代表她就茹素啊，她饞得很呢，嘴巴挑還會吃。

現在讓她喝雞湯不吃鹽，吃豬蹄沒滋味，那她不要吃。

霍母也不逼她，笑道：“咱也不是買不起奶粉，要不就讓崽崽吃奶粉？”

因為林盈盈小名叫寶寶，所以大家都跟着她叫孩子叫崽崽，崽長崽短的。大家都說跟叫小豬崽一樣，賤稱呼好養活，很好。

林盈盈又擔心了，“這奶粉營養肯定不行。”

這時候的營養不是後來那種添加各種微元素的奶粉，那崽崽會不會缺營養啊？

雖然這小東西醜一點，可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啊，那能舍得餓着他麽？

林大小姐就勉為其難地給他喂奶。

原本覺得他醜，可這會兒看着他跟一只小雛鳥一樣張着嘴嗷嗷待哺的樣子，林盈盈的心又軟軟的，主動給他喂奶吃。

等給他喂奶的時候，她就有一種陌生的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好像打了雞血一樣，忍不住要掏心掏肺地對他好，看着他也順眼多了，不再是紅彤彤皺巴巴的小猴子，而是眉清目秀的小崽崽了。

尤其他吃奶的時候還時不時地拿眼看看她，也許看不見，但是烏溜溜的黑眼珠就跟有魔力一樣。

一下子就把她給征服了。

林大小姐這一瞬間迸發出了老母親一樣的母性光輝，溫柔而澎湃的愛意在她心底流淌。

她竟然開始哼哼起了兒歌，那聲音溫柔得一塌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