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只要你醒

“救啊!給我救活她們!”曲父沖着一群人嚷道。

保镖幫着醫護人員一起, 把擔架擡上了救護車。交警把肇事司機從車上拽下來, 對方已經完全懵掉了, 似乎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一個大老爺們,眼淚盈出了眼眶。

“這次我死定了。”看着發狂的大老板, 阿威把手插進頭發裏。

小姐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出事,肇事司機已經抓住了, 但是小姐……這滿地的血跡, 要怎麽救得回來?

怎麽上的救護車, 曲父也不知道,肇事司機怎麽處理也不關心。曲父心裏眼裏只有女兒一個人。如果不是追着她, 如果沒有逼迫她, 女兒怎麽會……一個飽經風霜的五十多歲男子,當着醫護人員的面,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跟爸回家!爸再也不逼你了!”

因失血過多,從傍晚搶救到深夜, 曲亦梵和楊清淺都沒有馬上蘇醒, 但手術還算成功, 動用了醫院最好的專家,也因為搶救得夠及時夠全力,兩個人都活了下來。幸好曲亦梵有個好出身,否則再重的傷,醫院也不會出動這麽多的專家和設備, 頂級的專家,昂貴的進口設備,全程的看護和記錄。即便手術已經結束,醫護人員也輕易不敢走。

曲亦梵是第二天轉醒的,睜着空茫的眼睛,頭上包紮了厚厚的紗布,鼻子裏插着管子,一開口就是微弱的:“清淺……”

曲亦梵是用盡了氣力,自覺已達到刺激聽力的作用,結果父親還是把耳朵貼到了她嘴邊:“說什麽?”

父親的眼淚下來了,聲音裏也帶了一絲顫抖:“她沒事,她就在這裏。”

曲父把倆人安排在同一個病房,曲亦梵緩了好幾口氣,才敢轉頭看她的清淺。

她的清淺躺在床上,床邊都是“滴滴”的儀器。曲亦梵盯着看了一會兒,眼眶就紅了。楊清淺一動不動,雙手垂在兩側,靜若死水。從側面看,腿上包着紗布,用木板夾着,頭上面也有紗布,紗布有些透紅,因為藥物的關系,還有一些發紫的顏色。依稀能看到一點面容,蒼白且安詳。薄唇微抿,一絲血色也無。

“她為什麽沒醒?”曲亦梵用手背摸了下眼淚,父母沒有回答她,似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才好。

曲亦梵掙紮着要坐起來,被曲母摟在懷裏:“親祖宗啊!你別吓你媽行不行?她沒事的!”

曲亦梵拔掉輸液針:“媽,你讓我看看她啊。”

醫護人員都趕緊上來攔着,曲亦梵太激動了,拔掉了輸液針,這樣狀态是要出問題的。曲母也死死地抱着曲亦梵的肩,下巴抵在她頭上,硬摟着不讓曲亦梵下床。曲亦梵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朝着楊清淺的方向,眼淚簌簌的往下落:“清淺,你為什麽不醒……”

“我爸為什麽總送衣服過來?”曲亦梵跪坐在地毯上整理購物袋,從裏面拿出來的都是經典款的大衣,曲亦梵撓了下臉皮,有些懊惱地嘟囔:“衣服再好,又不能當吃的,還不如送錢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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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還把吊牌剪了!”曲亦梵尖叫道。

似乎料到有變賣的想法,她爸未蔔先知的剪掉了吊牌。曲亦梵之所以能關注到,恰恰說明她有這個想法。知女莫若父吧。誰知道呢?或許是防着自己花到曲亦梵的錢。反正有這種感覺,曲家人向來不喜歡自己。

那時候,沒為錢發愁過的曲亦梵,開始會為經濟問題而蹙眉。為了奔赴一場不受祝福的婚姻,曲亦梵當時離棄了家庭。她的父母和她斷絕關系,她的朋友與她隔開距離。身上僅剩的小金庫,都在婚後幫自己還了債務。所有的經濟來源都斷了。曲家的保镖,隔一段就會送些生活用品過來,但僅僅只是生活用品,任何可能被變賣成錢財的用品,都被事先處理過了。

看見清冷的自己,站在一旁居高臨下的看着曲亦梵:“你該學會自己賺錢。”

曲亦梵擡頭看向自己,還像往常那般嘻嘻嘻地笑:“好啦,我會聽你的話,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你試試這件衣服。”曲亦梵拿了一件大衣将自己裹起來,大衣的質地非常好,摸起來也很舒服。

“清淺,你穿這件真好看!”

“不對,你穿什麽都好看!”曲亦梵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說不出的缱绻溫柔。

對她提了下嘴角。這個人總是這樣,張口就來的甜言蜜語。也不能說是哄騙,在答應交往的那一天,曲亦梵就承諾“給你我最好的疼愛”。她有這個心,想對自己好,只是……明天到了,曲亦梵沒有去找工作,除了給自己的那件大衣,曲亦梵把所有的衣服都卷走了。

問她,她有些懊喪地說,都以低價賤賣了。再問兩句,那個人就不開心了。索性不問了,自己也不想惹人厭。後來她總是這樣,賣來賣去,行徑看來可笑,但着實支撐了一段時間。

再過一段,連生活用品也斷了。曲家破産了,具體原因不知道,但更像這場婚姻帶起來的蝴蝶效應。之前都好好的,甚至可以說發展勢頭良好,突然的一下就破産了,恰好就在這段婚姻開始沒多久。曲亦梵灰頭土臉的回來了,衣服上是灰,鞋子上也是,不知道去了哪裏,回來脾氣有點大,往沙發上一躺,除了嘴,哪兒也不動:“現在的工作怎麽都這樣?工資這麽低的嗎?!連豬狗都不會幹的事,幾千塊吃頓飯就沒了啊!”

“這個世界太瘋狂了。”沒賺過錢的曲亦梵,居然覺得世界太瘋狂。

對她笑了下:“我去拍戲吧。”

那個人愣了一下,從沙發上彈起來:“不是答應我婚後在家的嗎?畢業兩年不夠你碰壁的嗎?你要出名早出名了,還是我去吧。”

曲亦梵又拿着大衣出門了。剛回來又出去,大概連中飯都沒顧上吃。自己也沒吃,因為又做了一遍衛生。曲亦梵回也匆匆去也匆匆,只留下一地的鞋印,還有沙發上的髒亂。其實不是不能理解,她是富養長大的,很多事情,不是說改就能改的。給她時間,她也許就會慢慢改的。也許。

打掃完衛生,把房屋收拾得整潔,做了晚飯等她回來,等來了一身煙酒味。曲亦梵是不抽煙的,也不酗酒,可能是在網吧沾染上的吧,她那麽喜歡打網游的一個人。

“工作找到了?”曲亦梵點了下頭,神情淡淡的,像是在發呆。

“又去網吧了?”

“沒有。”不知道為什麽,她站起來就摟住自己。一點也不溫柔,帶着渾身的戾氣。又沒有招惹她,她動作卻很蠻橫。不想屈合這種求歡,雙手推拒着,嘴唇也閃躲着,還是被她壓倒了。很不喜歡這樣。本身就不喜歡,從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屏蔽床事。

知道婚內了,床事是必不可少的部分。但是……不知道一男一女是怎麽樣,反正曲亦梵給自己的感覺……不至于難熬,但是真的不适應,可能需要一個漸進的過程,至少自己是這樣的。覺得可以慢慢來。但絕對受不了這種……做也做了,就是鬧得有點不愉快。

“什麽公司?”事後,一人一床被子,各自把自己捂得嚴實。

曲亦梵意興闌珊地背過身去:“找了就找了,別一直問了。”

別一直問。不知道她是在發床事沒有盡興的脾氣,還是在外面受了什麽氣。不讓問,也就不問了。誰也不想一結婚就變成“長舌婦”。已經問得很少了,只在發工資那天問了句:“工資呢?”

她有點小低落,還有點小暴躁:“沒有。”

不知道她低落什麽,暴躁什麽。每天早出晚歸,忙活了一個月,都是假象嗎?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去工作。

不想對她發脾氣,可是難免的,說話的時候也帶了氣:“又去網吧了?”

“我說了沒有!”她也有點煩了。

不想招她煩,可是煩也得講啊,家裏可供開銷的錢已經不多了。

“你可以跟我說實話嗎?”

“我說了沒有!”她開始會大聲叫嚷了。

不歡而散。曲亦梵留在客廳,自己進了房間。一夜過去,誰也沒睡着,出去的時候,曲亦梵依舊維持着原先的姿勢,只是多了一瓶開過的紅酒,紅酒見底,喝了不少。

“是你想折騰。”忍不住說了她一句。憋了一夜了,心裏挺難受。什麽都不說,太冷漠。說了,并沒有好受很多。她臉上有宿醉的倦容,翻了個身躺在沙發上:“不想吵。”

誰想吵?

她其實沒聽懂自己的話。是心疼,只是出口的時候變了味。可是同性戀,不是更懂彼此嗎?為什麽她就不懂自己的口是心非?

唉。總得有一個人去工作啊。以前答應她留在家裏,那是經濟允許的情況。畢業兩年半了,可能在演戲方面真的沒有天賦,只有替身戲可以演。演替身戲是很累,但是也習慣了。曲亦梵大概是後悔了,那幾天,又用了嘻嘻哈哈的語氣。她大概還覺得在哄自己,言語間有種屈尊降貴的感覺。

其實真誠一點,應該是不會鬧成這樣。她有點“心病”,總覺得自己不愛她,一旦吵架冷戰了,言語之間就會有些譏諷之意。也不是自己想冷戰,只是吵架的時候把該說的都說了,事後就覺得沒什麽好說。曲亦梵會認為是冷戰,其實……大概是個性問題。吵完架,她一貫嬉皮笑臉的道歉模式,而自己一貫是喜歡不說話的。時間久了,特別是在婚後,曲亦梵所謂的道歉,越來越有譏諷之意。

感覺她挺累的,自己也挺累。沒日沒夜在外面賺錢,回來還看見煙頭和啤酒罐。知道她不好過,否則不會養成以前沒有的習慣。可是安慰的話要怎麽說出口?安慰了她,誰來安慰自己?每個人都累,不是一個人頹喪的時候,另一個就一定要去安慰,特別是這個人恰巧也很累的時候。

記不清多久了,大概是很久了,所以她上來就強吻。很不喜歡這種沒前奏,沒溫情的對待方式。所以想推開她,可是她也不走開啊。推搡之間,打了她一巴掌。其實很後悔出手的那一巴掌,真的不至于要打她。打完她,又後悔又心疼。

當着自己的面,她摔門出去了,還徹夜未歸。等她的時候,也冷靜下來了,開始反思了。之前很聽話的一個人,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大概是急了。太久沒“在一起”,發出去的短信也遭到自己的漠視。其實排除床事來說,也不是不喜歡她,也不是光喜歡她的聽話,是挺煩的剛開始的時候,追不上自己,也不讓別人追自己。一種“窮途末路”的追法,追了七年,說不清是習慣,還是離不開她,第八年結婚了。結婚的時候,沒有多高興,也沒有多煩惱,就覺得好像該是她。不知道這能否稱之為愛情?

只知道,回來就是想看她,然而沒想到,是再次不歡而散的結果。

拍戲很不如意,曲亦梵的信息也從多到少,從笑嘻嘻到充滿惡意。後面的日子,她回來的時間越來越晚。所以開始有意識地提早回家等她,從傍晚到深夜,只有空空的床鋪。她回來的時候,也是睡在外面的沙發上。隔天早上起來看見她,其實很想給她一個溫暖擁抱。但是……拉不下那個臉,前面吵得太難看了。

緩和這種關系,大概需要一個道歉。等終于拉下臉,決定道歉了。家陽又找上門,他已經是當紅的小導演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來意,從來沒想過,這麽多年的戲路不順,居然是曲亦梵在給自己設阻。家陽以前不敢說,那是曲家還威風的時候。現在才告訴自己?當然不能怪他。“畏難”之心人皆有之。就怪自己,沒有識人的本事。

非常生氣,氣到想離婚,沒有一件事讓自己這麽生氣過。比以往任何一件事都嚴重。什麽都可以忍,唯獨這件不能忍。所有的追求,擺到明面上,都可以不怪她。可是像這種背後搞小動作的,阻擾自己的事業發展,真的不能忍。無論是怎樣的喜歡,都覺得她很過分。

“你是魔鬼!”,一定是氣到失心瘋了,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事情的延伸完全不受控制,開始沒想那樣,但最後變成了那樣。

這不是冷戰,感覺兩個人都要完蛋了。那段時間心态很複雜,其實非常心疼她,心疼到,空房子裏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都會默默地掉眼淚。也覺得自己矯情,既然心裏有她,會為她難受,為什麽不和好算了。每次看見她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其實很想擁抱她,說句,不吵了,和好吧。但最後不知道為什麽,總是拐到玄關處穿鞋走人。

仔細思量,也不全是臉面的問題。她堂妹時常過來,有時候開門進來,看她躺在沙發上睡覺,曲禾璐就盯着她的睡臉看,擡手摸她卷翹的睫毛。不得不說,曲亦梵的富人也不是白當的,保養得非常得當,即便落魄了,也有種落魄美。怪不得她堂妹一直喜歡她,曲亦梵挺可愛的。

當然,最初認識的時候,好感是來自容貌。但相處久了以後,更重要的是性格。即便吵得這麽不堪,還是覺得她有可愛之處。但即便她有她的好,也擋不住這次的心灰意冷了。笑過,痛過,難過了,懊悔過,厭倦了,也疲憊了。感情真的不值得依賴。婚姻的前路在哪,自己也不知道。感覺很迷茫,只有依仗事業了。

家陽約自己去下榻的酒店談戲,這沒什麽,在演藝圈,這樣的事情很正常。但凡有點名氣的導演和藝人,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酒店裏。去酒店談戲很正常,就跟去人家裏一樣。只是喝了果汁以後,開始意識到不對勁了。

家陽把自己抱到床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不久曲亦梵就踹門進來了,以她的氣力,其實根本進不來。是家陽想羞辱她,故意放她進來。發了狠一樣,倆人推打起來,叫罵中,才知道家陽有多恨她。所以設計了這麽一個局。都不重要了,曲亦梵被推下去了,感覺世界要完蛋了。世界末日是怎麽樣,不清楚。但是絕對不會比那一刻更恐怖。

家陽不是故意的,但他确實致人死亡,他畏罪潛逃又被抓回來。沒去看過他。因為更恨的是自己。雖然警方判定自己無罪,但是真的,內心裏覺得自己有罪。曲亦梵走了,自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想她。想着,為什麽事情會演變成這樣?管不住別人,還管不住自己嗎?

如果當時,該說的話好好說清楚,該體諒的不執著,吵架的時候不受情緒挑撥,不去話趕話激怒對方。或者,吵完架多一點溝通,多一點心甘情願的原諒,不去冷戰,不去漠視,不誤以為這種“不說”的姿态才是一種成熟。會變成今天的不可逆轉嗎?

早說一句“我愛你”,大概能解決很多事,曲亦梵所有的“心病”,都是一種不自信,她沒有感受到自己的愛,所以她瘋過,也哭過。有時候“發現”總在經歷之後。過程中不知道,結束了才發現。原來是這樣。她是這樣,我是這樣。

如果說眼淚是愧疚,為什麽哭得眼睛那麽疼?還是因為愛她。以前床鋪也是空的,但是知道她會回家。現在床鋪也是空的,但是她不會回來了。錯過一個對的人,她不會再回來了。也沒本事去遇到下一個,因為只有一個曲亦梵……

“她為什麽哭成這樣?”一滴淚珠從楊清淺的眼角滑落,滴在白面的枕頭上,剛開始看不出來,但很快,越來越多的淚珠掉下來,氲出了一片水漬。曲亦梵慌了,親了親楊清淺的額角,又叫來了一旁的醫護人員。

“是不是很難受?清淺,我在這裏,我不走,你不要哭。”說不要哭,曲亦梵自己又哭出來。

“曲小姐,你現在不能激動。”醫護人員首先關心的是曲亦梵。

“管我幹什麽!管她啊!她怎麽樣?!”

“應該是馬上要醒了,可是……”醫生做了一番檢查後,也為難皺起眉頭:“再等等吧,就這兩天了。”

“等你妹啊!”曲亦梵推開了醫生:“滾蛋!都三天了,都是TMD庸醫!”

“楊清淺……”看楊清淺哭,曲亦梵也難受,曲亦梵用手背抹了下眼淚,又掏出一個戒指盒,當着雙方家長的面,還有來探訪的蘇爽和易溪,将做工細致的鑽戒套在楊清淺的無名指上方,也不往下套,就是語氣欠抽的說:“你要是醒了,我保證娶你還不行嗎?”

“我真的後悔了,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不計較。只要你醒了,我就娶你好嗎?”

“說話算話。”楊清淺睜開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好難寫,真的。意思表達出來就行,你們對我要求也不高。嗯,下一章完結。但是下一章,不一定是明天。你們懂的,這幾天過年。然後除夕快樂!大吉大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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