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二
二十二、
嘉興關一戰凱旋,主将卻并未返京。
封賞三軍時,端坐在朝堂上的皇帝對此不置一語,底下大臣倒是群情憤憤。
趙玉瑾煩死了這幫老家夥,沒回來怎麽,又不是帶着大軍不回來要去造反,啰裏啰嗦以為自家門外管着整個大宋啊?
他掏了掏耳朵,手上故意松了力道,他捧着的黑檀木匣子“一不小心”就落了地。
裏頭咕嚕嚕滾出個東西,正好停在對葉昭指責最激烈的那個大臣腳邊。
“啊呀”
趙玉瑾故作驚訝出聲。
滿朝堂在看清那個圓滾滾的東西是什麽之後陷入一片死寂,那個言辭最是激烈的大臣更吓得面色發白,連連倒退。
“禀皇上,這是西夏二皇子伊諾的項上人頭”
“是葉将軍親自動手,斬他于馬下”
胡青差點沒憋住笑,他覺得火候還不夠,又添了一把柴。
“禀皇上,西夏大皇子的首級也在此,是柳惜音柳軍師動手斬殺”
....
皇帝輕咳一聲:“是..葉昭葉将軍的表妹?”
“是,此次一戰多虧柳軍師,先是配藥削了西夏蠻子一大半戰力,後又出謀,假扮葉将軍迎戰,這才能和葉将軍一塊,将西夏兩個皇子的命一舉留在我大宋的邊關上,叫他們魂也難歸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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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葉昭一樣,可謂奇女子”
趙玉瑾眉飛色舞,他走過去拎起那顆滿面血污的人頭,塞回匣子裏,鼻中哼出不屑一聲,周圍聽到的大臣一個個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紫。
“..此等穢物,怎能帶上朝堂,污了皇上視聽?!”
總有人耐不住要蹦跶。
趙玉瑾嘴角一翹:“皇上未發一言,倒是大人你多有埋怨。大人莫不是怕這顆人頭?”
“你!”
那人眼睛瞪地滾圓,似要把趙玉瑾瞪出個洞,趙玉瑾才懶得理他,這點唬人的氣勢連蠻子的一半都不夠,愛瞪就瞪,他又不會怎樣。
“好了”
皇帝也是有些不耐自己手下這幫臣子成天就揪着這些小事鬧騰個沒完,他怒聲喝止又要起的争端。
“你等又不上前線殺敵,現下區區一顆人頭有何好吵”
趙玉瑾抱着匣子,眉飛色舞,一臉洋洋得意。
他就是愛看這些老家夥氣到半死又不能拿他怎麽樣的死樣子。
大快人心。
皇帝有些感慨,這次出征回來,趙玉瑾身形壯實不少,小臉倒還是一樣白,只是眉目間比起從前沉穩了不止一點半點,脾氣雖然更燥,燥的也聰明無比,叫人發作不得。
他想起葉昭那日一人進宮,長跪在他面前時說的話。
“是鷹便要高飛”
他的這個侄兒,如今已經高高飛起,遨游在天際了。
三軍此戰各以軍功領賞受封按下不提。
從戰亂陰影中重歸平靜的東京城安逸下來後,冬天過的似乎也快了些,一眨眼,各處已是春暖花開。
征西大将葉昭消失了一個冬天,遲遲不歸,剛開始東京城還對此議論紛紛,畢竟她與南平郡王和離的事鬧的風雨滿城,天下皆知,只是若主人公總不上臺,一出戲底下觀衆幫着唱也是好沒意思,沒過多久,這件事也漸漸被擱置在角落裏。
胡青在檐下坐着,手邊小火爐上茶正沸,清香四溢,他打了呵欠,倒出一杯,邊喝邊抖開今天剛拆出來的信。
外頭春雨淅淅瀝瀝,竹林裏都是簌簌聲,更顯安靜又惬意。
信是葉昭從漠北寄來,內容寥寥,只意在報個平安。胡青看着紙上的字笑,前半截是葉昭那筆狗爬,後半截狗爬忽然就娟秀起來。
約莫是惜音姑娘看着葉昭寫信看到中途看不下去,把住葉昭的手帶着寫下來的。
他抿完杯中最後一口茶,将信疊好放回信封,又拿起底下放着的另一封信拆開。
這封信裏只寫了八個字。胡青眯着眼,細細看了幾遍。
“內亂已起,功成身退。”
葉昭提醒他咬住西夏,沒想到卻揪出來祈王這條大魚。
既然這兩邊如此情投意合想要一起謀下大宋江山,那就将計就計,讓人扮成祈王的使臣,攪一個天翻地覆。
大皇子二皇子一死,西夏王又老邁,只要煽動各部落為王座傾軋,大宋就有更多時間休養生息。
待到那時候.....
“胡青!”
雨幕遠遠傳來一聲喚,胡青驀地将手中信紙揉做一團,收入懷裏。
趙玉瑾撐着傘從竹林裏蜿蜒的小徑上匆匆走來,胡青給自己重新倒了杯茶,待他在自己對面坐下後,沒好氣翻了個白眼。
“來做什麽?”
“葉昭來信了?有沒有說什麽時候回來?”
“沒有,我說郡王爺,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她什麽時候回來?”
趙玉瑾拿起杯子倒茶:“東京現在呆着太無聊了些”
“所以你就盼着她回來天天收拾你?”
“....”
“還是你想讓惜音姑娘來?”
趙玉瑾想一口茶噴死眼前的胡青。
葉昭可怕是沒錯,柳惜音更可怕,他只要一想到柳惜音在軍中配出的那些藥就禁不住打寒顫,不說別的,就說最後那場大戰,所有人腰間小黑布包裏的那種,無聲無息間便能讓你四肢酸軟,即便有渾身蠻力,也只能乖乖認命癱下去,任人宰割。
這怎麽打?這根本沒法打。
“噫,有兩個信封,怎麽,葉昭多寄了一封?”
胡青抓住他要去拿信封的手甩開:“少亂動”
“一封信有什麽大不了的?”
趙玉瑾讨了個沒趣,很是不解地嘀咕着。
胡青望一眼天色,放下茶杯起身,他拿起那兩封信走入屋內,再出來時手上多了把傘。
“你去哪?”
“看花”
“看花?下着雨呢你看什麽花?”
胡青徑自撐開傘,走出檐下,踏入雨中:“一會雨就停了”
趙玉瑾拿傘就去追他:“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
“等等我!你到底怎麽知道的!喂!”
兩人的身影一前一後消失在竹林裏。
漫長寒冬後,漠北的桃花林綻出了初春的第一抹粉。
柳惜音午間小睡醒時有一瞬茫然,她靜靜擁被坐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身處何處。
——在漠北,她和阿昭的家。
“阿昭?”
四下靜悄悄的,哪都沒有葉昭的身影,柳惜音從榻上起身,尋到院內:“阿昭?”
無人應聲,葉昭不在家中,柳惜音心中慌亂起來,她連忙奔到門口,想要出去找葉昭,她剛拉開門,不知道從哪裏竄出個發辮高高紮起的少年,擋在她身前。
“柳姐姐?”
這少年腼腆笑了一下,擡手攤開手掌,他手心裏是一張卷成一團的小紙條:“葉大哥叫我給你的”
葉昭習慣了穿男裝,即便恢複了女兒身份,也常以男裝示人。漠北城破後重建,原先住在這兒的人活下來的寥寥無幾,也無人識得當年的混世魔王今日的征西大将葉昭。
柳惜音道謝後拿起那卷紙條,少年紅着臉跑開,跑出去一段距離後,又忍不住偷偷回頭去正展開字條一字字細看的柳惜音。
柳姐姐真的太好看了,人又溫柔,若是能娶回家,那可真是積了幾輩子的德。
....可惜柳姐姐有葉大哥了,他們兩人那麽般配...
少年想到此垂頭喪氣,那頭柳惜音忽然展顏,唇邊的笑直讓一股熱又燒上他的臉,少年趕忙往前跑了幾步,躲到拐角處,靠着牆大大喘了幾口氣。
我的個娘,那一下笑真是,真是.....
他抓耳撓腮,半天想不出個合适的形容詞,最後也只是幹巴巴的好看兩個字。
少年等了一會,扒着牆角,小心探出頭。
他正好看見柳惜音提裙便跑的身影,白色衣角在漠北的春風裏飄揚起來,少年心頭就又是重重一跳。
那是春日裏,最美的景。
“阿昭?”
桃花林很大,起了風就是漫天紛紛揚揚的落花,直欲迷人眼。柳惜音一聲聲喊着阿昭,朝桃花林最深處走去,她發梢肩頭滿是落花。
“阿昭?”
那棵小時候她們常來的桃花樹似乎一點改變都沒有,依舊花枝累累,繁複美麗。柳惜音繞着樹找了一圈,都沒有看見葉昭。
“阿昭,你在哪兒?”
桃花林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枝頭的聲音。
柳惜音後退幾步:“阿昭?”
“在這”
一陣風忽然掠到身後,柳惜音撞入一個溫熱的懷抱中,有雙手繞過她腰間,将她牢牢鎖住。
葉昭笑着低頭,蹭了蹭她側臉:“我在這”
柳惜音咬唇,反身抱住她脖子,将臉埋入她頸間,葉昭感覺到她在微微顫抖。
“你耍賴”
柳惜音悶着聲音說:“明明寫着捉迷藏,我來這卻沒找到你!”
捉迷藏這個游戲對柳惜音和葉昭來說,與其說是個游戲,不如說是個暗號,約定在這棵桃花樹下相見,不準躲着不讓人找着。
葉昭撫着柳惜音的背,若有所思地點頭:“好吧,我耍賴”
要是有人耍賴的話,便要接受懲罰。
“那你罰我”
她松開柳惜音,捧起她的臉,琉璃色的眼眸認真盯着她看:“你想要我做什麽,惜音?”
“什麽要求你都答應嗎?”
“是”
“那要是提很多個呢?你也答應嗎?”
葉昭劍眉往上一挑:“答應”
“阿昭,你娶我”
“好”
“下輩子,你也要娶我”
“好”
“以後每一生每一世,你都不準離開我
柳惜音想,人的貪欲會越來越重。
之前她想當阿昭的妻,可是阿昭揭破了女兒身份,一切似乎成了泡影,她只能卑微奢求,就陪在阿昭身邊就好,不和她分開就好。
但一切又峰回路轉。
她的阿昭那麽好,只陪她一世的時間怎麽夠?
葉昭說:“好”
她傾身過去,将這個的尾音鎖在自己唇間,然後貼上柳惜音的唇,輾轉親吻間,輕輕吐出。兩人的氣息親密交纏在一起,随着舌尖嬉戲,升溫時漸漸粗重起來。
葉昭按下心頭翻湧到沸騰的情緒,緊緊抱住柳惜音的腰,她将這個親吻極力放的溫柔綿長。
自她們來漠北後,日子過的安穩平靜,可是葉昭總覺得柳惜音還在戰戰兢兢行走在哪塊薄冰之上,她偶爾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會有一絲難言的情緒。
不安的,難以置信的,擔憂的.....
她們生長在這座城,也分離在這座城。
葉昭心想,那也沒什麽大不了。
就用少年時與現在層層疊加起來的承諾,将自己捆在柳惜音身邊。
然後永生永世,生生世世,再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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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