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龍騰之玥，傾落月華

玥大哥……

她在心底輕喚着他的名，美麗的瞳眸裏，媚色已然消逝，卻染上了絕望般的凄楚，令人望之恻然。

兩年的想見無望，一年的刻意躲避，如今，終還是相遇了嗎？

她哀然地閉上眼，轉瞬卻猛地睜開！

怎麽是他？他，他不是應該追去西陵了麽，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前一刻的沖擊導致她心神俱失，這一刻恢複神智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現下的處境。

原來宮主所安排的計劃并非全然順利，玥大哥并未如預期中的那般前往西陵，如此一來，宮主的計劃是否會因此生出變局？

還有……

她怎可讓他看到她如今的樣子！

心跳陡然加劇，她頓時六神無主地握緊手中的長劍。然而，在他離她還有五米距離的時候，她卻忍着急欲逃離的沖動，猛地轉身面向他。

他既然沒去西陵，說明他早已确定她會出現在這裏。可是，他不是已經成婚了麽，為何還要一再地尋她？

就算她想躲着他，但是卻不能躲避一世，既然如此……

“夜兒？”斂盡眸中所有的痛色與思念，她輕柔地擡手擦去嘴角的血漬，媚然的眼眸掃過他清瘦、憔悴的俊顏便慌亂地轉至他處。半垂下眸，她嘴角含笑，嬌聲細語道：“本姑娘可是你們這些正道人士口中的紅顏修羅浴紅衣，公子，可是認錯了人？”

她緩緩地，主動地向他靠近，吐氣如蘭，足袅蓮步，道不盡的腰肢妖嬈，看不盡的華容婀娜。零落的細碎桃花瓣從天空飄下，她走在其中，好似誤入人間的妖孽，周身仿若缭繞着詭谲異常的妖氣。

龍騰玥就那麽怔怔地看着，眼中彌漫起濃濃的霧氣，還有讓人看不透的痛楚與憂戾。

“浴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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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音色沙啞地低喃，幽深如淵的黑眸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片刻，他的唇邊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苦笑，身上有種遺世獨立的飄逸以及某種難以描述的滄桑感。

“呵呵～”走至他的身前，她終于擡眸迎向他的目光，嘴角的媚笑，暧昧至極，“公子長得可真是俊俏，紅衣向來不會回絕美男子的搭讪。”她伸出手指，輕柔地劃過他的下颚，音色嬌柔：“不知這位公子該如何稱呼？”她，笑得媚然，然而卻不至眼底，當他憔悴的面容落入眼中之時，只有痛，只有痛徹心扉的痛充斥在她的心裏，然而漾在她唇緣的笑卻依舊惑人，依舊勾魂。

“龍騰玥。”他音色無波地道，一雙深邃的黑眸直直地望着她，利如刀刃，似要看穿她所有的僞裝。

“龍騰玥？”她煞有其事地啓唇複念，纖細的手指沿着他的下颚一路而下，在他的喉結處頓了一頓之後，最後落在了他結實的胸膛上。“龍者為尊，而令龍騰之玥，乃天賜有德聖皇之助也～”她漫不經心地解說着他的名，指尖輕輕地在他的胸膛上畫着圈，“原來公子便是龍騰镖局的少當家，其實紅衣早已對公子傾慕許久，今日相見，公子～”她輕挑起眉，笑得極為妖媚，“你說，我們之間是否很有緣分？”

就在他凝眸的瞬間，她忽地踮起腳尖，嬌嫩的舌尖輕柔地滑過他的唇緣。

龍騰玥心下一怔，頓時僵立在那，俊顏先是白得可怕，再是紅得滴血，黑眸先是密布烏雲般的陰霾，再是升騰起滔天似的怒火，莫名地，卻也淡化了他身上那種淡漠冷凝的氣息。

眼前的這幕亦讓在場的其他人皆愕然地瞠大了雙眸。

“哈哈，紅衣姑娘果然非是尋常女子。”悟塵卿爽朗一笑，負手繼續道：“龍兄，難道你不該有所表示麽？”

他愉悅的輕笑揶揄聲無疑是火上加油，讓龍騰玥深邃無底的黑眸中，射出兩道駭人的憤怒火焰。

他被當衆調戲了，還是被妄想掩蓋本來身份的夜兒。他不是因為她對他所做出的行為發怒，而是心痛她的改變。一想到她可能還對他人有過如此的行為，他恨不得立刻就手刃那個讓她改變至此的幕後之人。

夜風瑟瑟，吹亂了她的發，輕輕地掀起了她妖豔的紅裙。月光柔和地投影在水光粼粼的湖面上，也碎在了湖畔的柳葉上。但是，無論是這蕭瑟的夜風亦或是這輕柔的月光，卻皆難以抑制她心中頓生的忐忑。

第一次見到他的怒顏，她不由地心生後悔，後悔方才不經思索的沖動。

歸根究底，原來是心底那抹刻骨的相思與愛戀在此作祟……

看着眼前纖細的紅影，龍騰玥冷凝的眸光被怒火點得越發清亮。他灼灼然地逼視着她，彷佛想看穿至她靈魂深處。就在他擡臂的一瞬，寒雨夜卻巧妙地隔開他的鉗制，如魅影一道快速地閃離他的身側。

“夜兒！”

劍眉微鎖，深似幽潭的黑眸詫異過後再次微微凝起。

見他逐步逼近，寒雨夜的心下閃過一絲慌亂，然而唇畔的媚然笑意卻依舊如斯。此刻的她，在不知不覺中将自己逼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呵呵～～”她忽然輕笑出聲，含着媚色的眼瞳徐徐地飄向悟塵卿，“悟公子果然好手段，若非小女子及時恢複理智，豈非讓爾等脫逃了去？”

“哦？”悟塵卿輕挑眉，“不知紅衣姑娘此言何意？此處是本公子的府邸，我們為何要逃離呢？”

“嗯～”寒雨夜沉吟了片刻，随即說道：“如此說來，的确是紅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然如此，悟公子可否向紅衣解釋一下，這位龍公子出現在此地的目的又是什麽？”

“呵～”悟塵卿意味深長地一笑，随即瞥向一旁的龍騰玥，“龍兄，不如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保持沉默的龍騰玥止步在原地，他并未回答一字，只是将如淵的黑眸一瞬不瞬地鎖在寒雨夜的身上，仿佛只要一不留心，她就會消失無蹤似的。

寒雨夜心下不由地随之一悸，不待龍騰玥有所回應，她便已轉身避開了他逼人的視線。“我看還是不必！”她微偏過頭，音色乍冷，“紅衣此次前來的目标只有悟風巡一人，如若不想牽連不相幹之人，悟塵卿，請代紅衣向令尊轉達一句話。”

“不知紅衣姑娘想要悟某向家父轉達一句什麽話？”悟塵卿悠然地踏至寒雨夜的身側，臉上雅致的笑容未變。

在他靠近之時，寒雨夜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她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秋水般的眼眸變得更加冷冽。随即，粉唇微揚，露出絕美的笑靥，吐出的話語卻有十足的冰冷，“十三年前所欠下的債，是時候該還了。”她眸色一凜，利落地擡臂，手中的銀狐劍在揮出的瞬間，庭院內的一座假山在淩厲的劍氣下驀然碎裂，“兩個月之後，不悔鋒上以劍論生死！否則～紅衣定會再次前來，血洗悟府。”

語落，豔紅的衣袂無風自揚，就在寒雨夜提步準備離去的瞬間，悟塵卿意有所指的一句話讓她停下了腳步。

“這便是紅衣姑娘會出現在雲都的原因麽？”

“呵～”寒雨夜揚唇冷笑，“紅衣并未提及令尊所欠何債，但是聽悟公子的意思，似乎早已知曉其中緣由。看來令尊對自己曾經所犯下的罪并未有所悔悟，反而對紅衣早有了防備麽？”

“哎呀～”悟塵卿輕嘆了口氣，“其實家父在紅衣姑娘前來雲都之前便已閉關未出，時至今日，他還不知姑娘你所為何來，又怎會對你有任何的提防？”

寒雨夜冷然一笑，擡眸向他看去。

淡淡的月光灑落在他的臉上，如此溫文俊雅，卻又隐隐透着難以析透的邪魅。

清風一縷悟塵卿果然非是一般之人，輕輕松松便将自己所設的局給否認的一幹二淨。怪不得她一直明察暗訪皆沒能查出悟風巡的行蹤，原來他早就被悟塵卿暗藏了起來。

“如此說來，悟公子亦不知紅衣所來何事，如此深夜依舊未寝，莫非只是為了賞月麽？”寒雨夜的聲調輕且柔，但是卻挾帶着危險的氣息，媚眼含有深意地瞧着悟塵卿，“或者該容紅衣猜測，清風一縷與沉淵之主——暗隐千羅之間是否有着某種密切的關系？”

沉淵，一個隐于暗處的龐大組織。

他們以收集情報為主，易容之術更是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江湖各大門派之中，或許暗藏着為數不少的沉淵之人卻不被人知。

“呵呵～”悟塵卿微微一驚之後，迅速地斂盡所有的訝異。他的嘴角噙着優雅溫潤的笑痕，墨玉般的眼瞳卻漾着一抹精光，“那是否也容悟某猜測一番，紅衣姑娘與殘夢樓以及雪域無辰宮之間的關系？”

“你！”寒雨夜的臉上先是閃過驚愕，然後了悟，最後是沉靜與淡定的微笑，“不管悟公子與暗隐千羅有着什麽關系，也不論紅衣是否是殘夢樓或者無辰宮的殺手，不悔鋒之約，已是定局！”

夜風再起，青絲飛揚，衣袂飄蕩之時，仿如火焰跳動一般。

“哦？”悟塵卿揚了揚眉，而後不動聲色地向後退去。只見他狀似無意地一揚手，清睿的神态永遠是那派自若的從容，“那可要看紅衣姑娘是否能安然離開悟府再論此約。”

寒雨夜揚唇一笑，淡淡地觑了眼再次自黑暗中閃出的暗影護衛。她臉上的笑容邪豔而多情，眼眸更是黑沉得幾乎會攝人魂魄一般。

天際的明月灑下萬千光華，清冷依舊。它孤寂地挂在高空，漠然地注視着這片每時每刻都在上演着愛恨糾纏的世界。

寒雨夜微仰起頭，視線落在了天際的那輪孤月之上。她靜靜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任森寒的劍氣将她籠罩。收回目光後，媚然酥骨的聲音依舊，“悟公子，你以為就憑你的這些暗影護衛便能将紅衣的命留下麽？”

“不能！”

“既然如此，悟公子又何必多此一舉？”

如果是在棋局之上，以悟塵卿的才智定然不會下一顆毫無勝算的棋子，若非如此，他究竟是在打什麽主意？

就在寒雨夜暗自思索之際，忽然，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她的身後輕柔地響起，如低徊，如呢喃，出聲的人，好似終于得知她的藏身之處而微微地松了口氣。

“原來，你來自雪域無辰宮……”

天上的冷月忽地躲進了雲層裏，這一剎那間，大地一片漆黑冰冷。

寒雨夜全身猛地一震，同一瞬間，一道清風自身側輕拂而過，待她心生警惕而回身之時，身上的數道穴位已經被制住，周身不能動蕩。

不好！

寒雨夜暗惱自己的一時大意，不失媚色的面容森冷如霜，一直保持着笑意的眼眸裏，有一縷殺氣轉瞬即逝，但是在看清楚立在身前之人的容貌後，她不由地微微一怔。

“你！”

“是我……”不留縫隙的回應，那壓低的嗓音分外低沉沙啞，勾得人心癢癢。

寒雨夜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愣愣地仰望着他。

依舊是三年前的颀長，卻更添了成熟穩重的韻味；依舊是三年前的俊容，卻多了絲令人心疼的風霜；依舊是三年前的深眸，除了流轉着比以往更為炙熱的深情外卻多了些害怕失去的痛楚。即便如此，即便是暗夜，但是站在眼前的他卻像輪明月，傾落月華。

玥大哥……

心，急促而紊亂地跳動着，耳畔能聽到自己又重又響的心跳聲。寒雨夜一臉怔怔，所有的理智似乎在這一刻全都棄她而去，眼中除了他之外，仿佛再也容不下其他。

天際的雲，漸漸淡了，重新顯露出高挂在蒼穹之上的那輪孤月。月光透過樹影，在她的臉上流瀉出斑駁的印記。

龍騰玥緩緩地擡起手，撫摩着她的柳眉，想要化解她眼中的戾氣。

“我……并非你所認為的那個人。”她閉了閉眼，不急不徐的音調聽不出內心的波動。她的聲音，清清的，淡淡的，像水，似沒有風吹過的靜潭之水。

漠然似的否認，令他倏地僵住，迷人的眸光掠過震驚、痛楚、失望，而後逐漸黯淡。

沉默，在衆人之間蔓延。

過了半晌，就在寒雨夜再也難以隐藏心底對他的情意而即将奔潰之時，一個淡淡的聲音自他的喉間溢出。

“嗯……”

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簡短的一字之後便是又一次冗長的沉默。

“你……”寒雨夜一時不解，微愕地瞪視向他。

老天，他為什麽這麽瞧她？

那深黝的雙瞳宛如波潮輕漾的夜海，在月華中閃耀着爍爍的波光，輕起輕伏，挾着情潮漫漫湧來……

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時，一道纖細的白影以着極快的速度期近她的身後。

站在她身前的龍騰玥見狀倏地輕攏起雙眉，錯身的剎那，雄渾的掌力便向白色的身影擊去。

與此同時，另有一條白練自鳳栖苑外倏地射入。

操控白練之人與襲入鳳栖苑的白衣女子之間毫無破綻地相互配合着，在龍騰玥攻向那道輕功極好的白影之時，飛舞的白練則忽上忽下地掩護着白影的行動。

已然退至苑中亭內的悟塵卿淺笑如常地負起手，雙眸微虛之際，悟府的暗影護衛便同時一躍而起，朝着操控白練之人的方向襲去。

暮淺……

當白影纏上龍騰玥的時候，寒雨夜的心頓時被提起。緊接着，四道人影自眼角的餘光中一閃而逝，她不禁蹙起雙眉，眸底的殺意逐漸濃郁。

豔紅的衣袂随着她身上的殺氣而向後揚起，一直未曾離鞘的神秘之劍在感應到她的殺氣之後開始不安地躁動。長劍輕吟，數道無形的氣流沿着劍身流轉遍她的全身，而後一一擊中在她被制的穴位上，同一時間，一條白練陡地劃破夜空，自她的身後纏繞上她的腰際。

寒雨夜心下頓時一松，借力向鳳栖苑外倒飛了出去，手中的銀狐劍向身側的暗影護衛揮出一道淩人的劍氣。

“夜兒！”

龍騰玥見狀，立刻撇下暮淺向寒雨夜追去。

逼退悟府的暗影護衛之後，突然，寒雨夜陡地睜大雙眸，出人意料地驚呼出聲。

“暮淺，不要！”

龍騰玥眸色一凝，霎時察覺後背腥風殺氣襲來，心念甫動，颀長身軀已以一種詭谲的速度閃過了那淩厲的一擊！

卻也因為這一閃避，那道豔紅的身影便已瞬間遠去，最後融入這夜色裏。

對不起……

黑暗中，他清晰地看出了她的唇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