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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還是冷。昏迷中的祝英臺只覺自己如同跌入了冰窖一般,寒冷從四面八方侵襲而來,将她身體中的每一個縫隙都填的滿滿當當。
江南卑濕,連冬日都保有一絲暖意。在祝英臺不算長的十四年人生中,這徹骨之寒還是頭一回體會到。
花木蘭握着缰繩,小心的駕馭着跨|下的寶馬。在保持速度的同時,小心的護着懷中已經高燒昏迷的祝英臺,讓她少受一些颠簸之苦。
凜冽的寒風無情的刮到每個人身上,把自己外氅給祝英臺披上的花木蘭很快就四肢發僵,露在外面的手指上粘連起了一片片金瑩透亮冰花。
可惜花木蘭這番應對并沒有帶來好效果,被風雪侵蝕已久的祝英臺很快就發起了高燒。汗水順着鬓角不住的往下落,白淨的臉龐因為高熱不退而顯得潮紅無比,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那蒼白皲裂的嘴唇。
昏迷中的祝英臺卻是陷入了夢魇之中,她夢見那年南方下了一場少見鵝毛大雪,自己興奮的前去玩雪,卻是不慎陷入了雪堆之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被寒冷逼到無處可逃。
騎着馬的花木蘭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懷中蜷縮成一堆的小人兒在不斷的往她懷裏縮,仿佛在尋找一個安心的港灣。皲裂的嘴唇也在不住翕張着,吐露出幾個模糊不清的音節。
花木蘭好奇的附耳去聽,只依稀辨得這懷中的小人兒是在叫爹爹和娘親。只是這口音讓花木蘭愣怔了半晌,這分明是南地口音。
要知金湯城是可是最靠近邊境的烽火臺之一了,為了謀取暴利,往來走|私販賣的行商都稱得上不在少數。花木蘭駐守一方,平素也是見慣不怪,所以在見到祝英臺的第一眼就下意識将她認成了跟着家裏人出來行商的小少爺。
可事後一琢磨就越想越不對勁。花木蘭和北地那幫馬匪也打過不少交道,勝多敗少。只是那幫刀尖上舔血的家夥來去如風,根本沒有一個固定的駐地,所以一直未竟全功,現在還能時不時的在冬天糧絕之時去附近的烽火臺打打草谷。
是以她很了解那群馬匪,那幫窮瘋了亡命徒在逃跑之時都不會忘記帶上那半口鐵鍋一起跑,更別說遇見一個富家少爺了。不把人剝到如同剛出生的羊羔一般是決計不會收手的,但這少爺,不了,應該說是小姐,在出現時卻仍穿着一身造價不菲的藍色絲袍,甚至還帶着一個沉重的書箱,怎麽看都不像是被打劫的模樣,說是出游或是游學還差不多。
于是花木蘭腦袋裏的問題就越多了,她着實是想不出是哪個家族裏的掌權人得了失心瘋,會派族中子弟背着書箱以一身文士打扮前往大漠。總不會是異想天開,想以這幾本聖賢書勸那幫豺狼放下強弓快刀,一心向善歸化朝廷吧。
更何況,這還是個女兒家。從口音來判斷,還是個南方人!此時南北劃江而治,割裂日久,南方人在北地絕對能算得上萬中無一,而能有一口純正南方雅言的南人就更為罕見。
花木蘭之所以能聽出南語,還是因為她有幸在都護府內的江南歌姬清唱過一曲。那半老歌姬堪稱都護的心頭肉,唯有重要場合才出面獻唱一曲為都護撐撐門面。更何況是一個操着如此純正的吳侬軟語的貴族少女出現在了這荒僻苦寒的漠北。這幾率,簡直比她遇到柔然可汗的幾率還要低。
花木蘭只覺得這個她剛救回來的女孩身上處處都透着讓人琢磨不透的疑團,但同為女子的她更是清楚這世道對于女子的苛待。
世人重男輕女,自古如此。但值此亂世,男兒性命尚如草芥。被驅使入戰陣之中,頭顱被刀刃收割,滾燙的鮮血澆灌土地,不複幾年大好身軀便轉為沃土,在生與死之間完成一個輪回。
更遑論女兒家?花木蘭家庭條件特殊,父親年邁,小弟年幼,天子催兵命令卻是晝夜不息。為家庭計,花木蘭毅然隐瞞性別,踏上了軍旅。至于家鄉其它和她同齡的女子,孩子應該會走路了。
兩年過去了,七百多個日日夜夜的努力終于得到了回報,至少她已經升任幢主,可以不用住營中的大通鋪,而且擁有了自己的私宅。這樣一來,女子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低了很多。
但這遠遠不夠。須知十年兵役,現在才過了兩年,她至少還要保證她接下來的八年平平安安。否則一旦屍體被收殓,身份堪合之際一樣會帶累家人。
“也許,她和我一樣,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吧。”花木蘭看着蜷在自己懷中的祝英臺,暗暗下了結論。不過現在考慮的不應該是這個,當務之急是迅速把這個小人兒送回城去找醫師看看,要不然再這麽持續高熱燒下去,就算能保住一條命也會變成癡傻之人。
“駕。”花木蘭猛然一抖缰繩,大喝一聲,與她配合很久的座下寶馬就迅速明白了她的意圖。四蹄生風一般,風馳電掣地超前奔去,将身後随行的親衛甩開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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