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五石?”祝英臺被這個數字吓了一大跳。
但花木蘭卻并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與震驚,而是雙手扣在城牆之上,身體微微前傾,滿臉凝重:“來了。”
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的祝英臺也跟着花木蘭一起朝遠方看去。
無數的煙柱正在緩緩升起,彌漫了整個天空。震耳的歡呼聲,響徹雲霄。即便雙方隔的很遠,祝英臺還是能聽到整齊劃一的胡語。
祝英臺自打接了主簿職位之後,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去研究作為敵人的柔然,自然很清楚這狼煙升起是代表着柔然軍這回的主帥來了。
因為柔然并沒有建立一個擁有完整行政體制的國家,只遵奉最為強大的部落之主為可汗。出兵只是單純為了劫掠,一般都是各自為戰,誰搶到算誰的。在先前有時都不用北燕軍隊出兵,柔然內部就會為了財物分配不均而揮戈相向。
只是打新的柔然汗繼位之後,原本如同一盤散沙的柔然各部族就在他強有力的分化打壓和控制下漸漸擰成了一股繩。最直觀的體現就是,現在遵柔然汗為主的各部族雖然還同以前一樣自備武器族人,但上千人的軍事行動中必定會有一名由柔然王庭所指派的統帥掌管全局。同時嚴禁各部落之間相互殘殺,違者一律滅族。
就在這種高壓措施下,柔然由北燕的纖芥之疾發展成了肘腋之患,讓北燕君臣坐立不安。
只是祝英臺不明白,一直都表現得無比鎮靜的花木蘭為什麽會露出一個夾雜着錯愕、驚嘆、無奈、自嘲以及凝重的複雜表情。
是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嗎?
情急之下,祝英臺直接叫出了只有在兩人獨處時才會使用的稱呼:“木蘭,怎麽了?”
花木蘭深吸了一口氣笑了笑:“沒什麽,一個老對頭到了。”
“老對頭?”祝英臺十分不解。
“你聽,他們在喊花吾左拉。這在柔然語中意思是天生的智者。除了我那個老對頭,柔然沒有人敢用這個稱呼了。”沒等祝英臺繼續發問,花木蘭直接揭曉了答案:“是赫古烏斯,柔然汗的大智囊,地位嘛,相當于咱們的丞相。”
這回輪到祝英臺不敢相信了,嘴巴張開的能直接塞進去一個雞蛋。要知道在漠北,雙方都有不下二十萬的控弦之士,而一個不過八千人的交戰,有一方的指揮者居然是一國丞相。還有比這更讓人吃驚訝異的嗎?
有。
“你是不是很想問這尊大神怎麽會來親自指揮這場戰役?”
祝英臺點點頭,很是擔心的看着情緒波動有些劇烈的花木蘭。
“很簡單。第一,長城邊上四十七個烽火臺,和柔然大部分部落接壤的,有十四個。這些是他們能快速集結兵力進行攻擊的。而這十四個烽火臺裏,只有我守着的這片地方南邊是平原,馬隊不惜馬力疾馳的話,三日就可至漠北城下。這麽重要的關隘,柔然人重視很正常。”
“而且……”花木蘭緩了緩,繼續說了下去:“那赫古烏斯和我有血仇。我身上這副甲,是殺了他兒子才被都護賞下的。這個幢主之位,是屠戮了他全族。”
祝英臺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因為她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這種血海深仇,假使她與赫古烏斯易地而處,一定早就不管不顧的勸說柔然汗大舉進攻北燕了,哪裏還會等到現在只稍稍的派了五千人。
“擔心什麽。本将能打退他兩次,自然就能打退他第三次。是了,忘記和英臺你說了,前兩次也是這個老狐貍在背後操盤。”
花木蘭臉上的篤定之色沖淡了祝英臺心中的不安,心情逐漸平定下來。
但她不知道,花木蘭心中的驚駭在聽到赫古烏斯這四個字之後就沒有停止過。在前兩次派出的傀儡被自己打退之後終于坐不住親自上場了麽。
赫古烏斯的計謀啊,花木蘭想着都覺得都有寒氣上竄,讓她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
人的名,樹的影。不得不說,有些人就是那種只提名字都會讓人感覺到心驚的存在。來漠北之後,花木蘭可沒少聽過赫古烏斯的名頭,什麽奸滑似狐,狡詐如狼,擇機而動似禿鹫,挑撥人心如鬼魅。輔佐主公三年登汗位,七年定大勢。
這些都是非直觀感受。花木蘭的直觀感受就是哪怕這個人只需稍稍游說,就有數不清的柔然部族願為他當馬前來攻擊自己。
前兩次不過是他立的傀儡太有主見,一次次的為了自己利益而罔顧赫古烏斯的意思,自己怕是早就人頭高懸了。
只是這次赫古烏斯已經親自出手了,自己還能撐多久呢。
從人數上看,自己盡起全城适齡青壯,得了一千三百餘軍卒,可這裏面有一多半都是才訓練了四個月的新卒。對面可是有着五千人。
從指揮上來看,自己在赫古烏斯這種人面前只能算得上粗歷戰争的雛鳥。
唯一能有些許優勢的只有軍備,但也相差無幾,畢竟能讓赫古烏斯統領的軍隊可不會差到哪裏去。想了想昨天斥候帶回來的鐵彎刀、皮甲和鐵質箭頭,花木蘭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祝英臺見花木蘭又陷入了呆滞之中,只得柔聲勸解:“別想了,事情會解決的。思多傷身。”
“嗯。”花木蘭點頭應下,心裏卻在盤算着萬一城破,怎麽把祝英臺給送到漠北城。
她的小主簿這麽好,可不能和她一起死在這個地方。
都護啊,快派援軍來吧。
與花木蘭伫立在寒風中不同,柔然大帳此時的氣氛這厮不斷烘托下已經達到了極點。處處皆是恭維之聲,赫古烏斯一向古井無波的臉上都露出了微微笑意。
即便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大而無當的蠢物,但他很清楚自己該做出如何的應對才能榨幹這些人所有的利用價值。
壓手止住了帳內的阿谀之聲,赫古烏斯舉杯說道:“諸位稍歇,且滿飲此杯,再随我共領可汗口谕。”
“讓我等共祝大汗聖壽無疆!”接話的是乞顏部族長溫都爾汗,鐵杆的擁汗派,在場也就他的地位稍次于赫古烏斯,由他來起這個頭最好不過。
赫古烏斯心中暗暗點頭,這是個有眼色的,以後可以好好扶持一下。
得了赫古烏斯贊許的眼神,溫都爾汗心中如飲蜜一般,知曉自己這一記重寶是壓對了。
其它部落族長卻鄙夷得看着溫都爾汗,彼此之間都是獨立慣了的部族,可汗在他們看來不過是虛應故事,稍稍奉承一下只是為了得些好處,似溫都爾汗這般奴顏婢膝讓這些粗犷的漢子們感到了羞恥。
但腦子都還清醒,背後鄙夷是一回事,但絕不會當着赫古烏斯的面說什麽。溫都爾汗名義上還是此次出兵最多的領頭羊,他們現在再怎麽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一起舉杯附合溫都爾汗。
至于這祝福中有幾分真情實感,就全憑赫古烏斯一人揣度了。
一番虛以委蛇之後,蠻頑部的族長赤術搶先開了口:“大國師,咱們這回是怎麽個章程?各部落攻擊順序和劫掠方向是哪?”
赫古烏斯正想借着宴會餘韻趁熱打鐵,多收買幾個部落,就被赤術截住了話頭,心內不快。這個赤術,每次都是這樣,事不絕多幹,便宜絕不少撈。
赫古烏斯心內暗恨,但還是展現了和煦的笑容:“這些都不用急,只要諸位跟随大汗,好處絕不會少的。”
“這麽說,大國師是有必勝的把握咯。”仿佛'沒有看到赫古烏斯一瞬間難看的臉色,赤術自顧自說道:“可我聽說咱們要打的烽火臺可是個硬茬子,都賀部和可蔑部都沒有打下來。大國師您看,咱們是不是換一個主攻方向啊?”
言及于此,已經是在切切實實的打赫古烏斯的耳光,明言他沒有選好主攻方向,是帶他們送死來了。
赫古烏斯心內已是惱怒之極,要不是看在蠻頑部實力雄厚,此次又帶來了一千三百戰士。他是真想用桌上的金酒壺砸爛赤術的腦子,看看裏面到底是不是空的,居然敢質疑他的決定。
帳內寂靜無聲,片刻後赫古烏斯在衆人注視下發出一聲長笑:“赤術族長此言甚謬。”
赤術是個粗人,臉當即就垮了下來,牛飲了一杯酒之後将酒杯往面前的案幾上重重一磕,粗聲粗氣道:“大國師此言何意?”
“諸位都是部族中一等一的勇士,難道會怕一個小小的敵軍幢主麽?還是說,父神不再垂青于你們,收走了你們的勇武。”
絲毫沒有在意帳內陡然加重的呼吸聲,赫爾烏斯繼續說道:“我們有五千人,攻下那座小小的城池只是時間問題。一旦攻下,漠北最富裕的邊城将由你們心意任意劫掠。而且……我們還可以以此去攻打漠北城。漠北城,不用我說,諸位也知道那代表着什麽。”
他們當然知道,而且沒有人會比他們知道的更清楚。據說那裏擁有着數不清的絲綢茶葉和瓷器,中原商人就是用這些東西,每年從他們那裏換走了無數的良馬和牛羊。
“大國師,您說的是真的嗎?”
赫古烏斯很滿意這些蠢物被吓到的模樣:“自然是真的。”
“可是,我聽說,漠北城附近有重兵把守,營兵都不下于兩萬。如果我們攻打金湯城,漠北城一定會出兵援助的。”赤術的話又一次給火熱的氣氛降了溫。
赫古烏斯卻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很可惜,他們出不來。而咱們,還有桑落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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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稀疏的頭發,十二不由發出了來自靈魂的質問,這是多想不開直接架構了一個陌生朝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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