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桶裏的魚

好吧，後來的經歷告訴他，這事情還沒完。

天沒亮，小漁夫就一如既往出海去了。那些魚群還是呼啦啦游過來，就像沒看到漁網一樣，使勁往裏鑽。而且船都沒繞半圈，已經拉起了好幾次網，每每滿載而歸，其中一些還是很深海域才能看見的漁獲。

要是還看不出問題，小漁夫也太傻了。

他默默收拾好船艙裏活蹦亂跳的魚蝦蟹，然後扭頭，果然看到了死死扒住船沿的兩只小肉手，接着頂着一團亂糟糟水草的小腦袋也探出水面，對着他“啊嗚”笑了一聲。

這樣想來，之前也是小人魚在作怪吧，甩着尾巴将海裏能游的生物都趕進網，還偷偷從網孔裏塞自己從很深很深地方抓來的魚蝦。忍耐了幾天也沒見小漁夫發現，才趁垂釣的時候抓住鈎子，一把将人拉到了水中。

一時忍不住暴露了，小人魚幹脆也不躲藏，每當小漁夫出海就貼在小船邊緣，跟玩耍似的，撲騰撲騰就竄出來。小漁夫被它這傻樣逗樂了，彎下身把小腦袋上的海藻之類扯下，把淩亂交纏的頭發理順：“雖然不知道人魚有沒有禮儀的說法，但是你還是個小淑女啊，這樣邋遢怎麽能行。”

小人魚乖乖任他擺弄，擡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水汪汪的大眼睛眯起來，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羽翼一樣扇動。等小漁夫摸了摸它發頂，也跟着自己伸手，挑着眉似乎對手底的一捧感到奇怪。原來，小漁夫想起了去集市時瞥見的有錢人家的小女兒，頭上不僅紮了幾根小辮，還佩戴了閃亮的發飾。雖然現在他手裏沒有蝴蝶結之類的，也不太懂怎麽給小孩編發，就順便挑了一根草莖就把小人魚的頭發紮起小捧，但是挺好看，不比那看過的小女孩差。

沒安分了一會，小人魚又調皮起來，不停往上爬想要到船裏。無奈沾了海水的木板滑溜溜，小肉手也不夠靈活，魚尾更不能幫忙蹬起來，只好拼命撲騰。小人魚着急地叫嚷起來，嗓音軟軟的，卻是小漁夫聽不懂的話。

好吧，小漁夫心軟了，把手探過小人魚的身子兩側，托起手臂就抱了起來，放在自己腿邊。順利到了新地方的小人魚感到新鮮，左看看，右摸摸，還露出迷茫的眼神。小漁夫猶豫再三，還是控制不了蠢蠢欲動的手，偷偷揉了揉那在陽光下發亮的大尾巴。“嗯？”小人魚扭過頭，不但沒表現出厭惡的神色，還大大方方轉了個身，好讓他往腰上再挪挪。

小漁夫一不小心瞥見了它平坦的胸口，耳根“騰”一下變得通紅，趕緊閉上眼睛。雖然小人魚看起來不大，但也是女孩，尾巴還能碰碰下半段，可是上邊尤其是裸着的上半身就是他得躲開的了。感覺小人魚在扯着自己的衣袖，小漁夫幹脆又脫下外套，摸索着給小人魚套上，這才睜開雙眼。

沒辦法，人魚和人類不一樣，對光裸與否沒有概念，至少小人魚套着大了好幾圈的衣服，就像小漁夫曾見識過的流浪藝人跳舞那樣，有些滑稽地左右晃起來，覺得非常有趣。倒是顯得更小只了，片刻那圓圓臉紅起來，大概是有點熱，不太适應地小聲哼哼。

“不行，要麽下水，要麽套着。”話雖如此，小漁夫也擔心它離水太久會難受，想了想拿起船艙裏的一個小木桶，魚蝦也不要了，盛滿了一桶冰涼的海水，慢慢地倒在小人魚的尾巴上。似乎緩解了不少，小人魚高興地拍起手，搖頭晃腦要更多，可小漁夫不肯，再這樣下去，它就賴着在船上不走了，看看天色陰沉了下來，沒準很快就要下雨。

他這艘小船可耐不住太大的雨，風浪一強很容易被帶離原航線。“走吧，我要回去了。”小漁夫摟緊懷裏的小身子，也不管什麽紳士不紳士、淑女不淑女，想要讓小人魚乖乖回去，畢竟人魚可不怕洶湧的大海。然而小人魚的眼底迅速積蓄起淚水，噘着嘴死活不肯離開，雙手還揪住小漁夫的衣領，不停扭動起來。

“好好好……”禁不住這般撒嬌，而且眼看着天邊漆黑的雲一層層變厚，耽誤不得，小漁夫趕緊松手，讓小人魚自己爬到船艙裏，然後往岸邊趕。

幸虧速度快，把船拴住之後，将小人魚抱出來就已經要冒着細細雨絲。那條魚尾當然不能暴露，用衣服緊緊蓋住，也是現在昏暗了不少，他家又不遠，一路才沒被人看到。一回去，密密匝匝的雨點連成了線，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直直落下一道厚厚的雨簾。

顧不得自己，小漁夫手忙腳亂地将小人魚放到家裏的大桶，裏面是昨天打起的井水。小人魚鼻翼翁動幾下，像是沒聞到熟悉的鹹苦味，有點失落地沉到桶底。不過它似乎知道自己強行跟進來不太對，抿着嘴安安靜靜待着，沒有剛剛那聒噪的樣子。

“不舒服嗎？”小漁夫走過去，看了一會才恍然大悟，撓撓頭還是披上鬥篷往外走，走之前不忘将門鎖緊。沒一會，他就提着幾個木桶回來了，傳來海水特有的鹹苦氣味，讓小人魚猛地精神起來，尾巴甩動還濺了小漁夫一臉水。一點點将海水摻進去，小人魚愉快地轉起圈圈，無奈桶裏比較小，很快就膩了，趴在邊緣歪頭盯着小漁夫。

小漁夫在做什麽呢？他在處理帶回來的漁獲，給小人魚帶完海水，他又跑了一趟到船上将一艙亂糟糟的魚蝦裝了回來。看樣子半死不活的居多，也不怎麽賣得出去了，小漁夫心裏有些可惜，決定把這些留下來自己吃。

那邊小人魚又叫了起來，眼裏都是渴望——視線透過敞開的廚房門，正對着小漁夫手裏開膛破肚的小魚。“餓了？”小漁夫試探着切下一條鮮紅的魚肉，在小人魚面前晃晃，猝不及防就被咬住一扯，吓得他縮回來。當然，手裏的東西已經被吃掉了，小人魚回味般舔舔嘴，然後擡起頭嘻嘻笑了笑。小漁夫幹脆把還新鮮的幾條都切了，挑一些肥美的部位來投喂小人魚。吃到最後小人魚滿足地打了個嗝，小手拍拍鼓起來的肚子，看樣子是飽了。見小漁夫沒再理它，就自顧自沉下去，掰着手指玩。等小漁夫幹完手頭的活，再回過神看，小人魚已經眯起眼，幾個泡泡從嘴裏漏出來飄到水面上，“砰”地破裂開。

真可愛啊，小漁夫撥弄了一下它頭頂的小捧，弄得小人魚不耐煩地在夢裏扭扭腰，還是縮着小身子安靜睡着。

雨早就停了，打開窗戶往外看，不遠處家家戶戶都亮起燈火，炊煙慢慢消散在風中。小漁夫也累了，草草吃了飯然後洗漱，接着思索了一會，決定連桶帶魚挪到自己房間裏。

自然也沒驚動小人魚，他蹑手蹑腳爬上床，臨睡前看了眼桶裏的小身影，躺下裹緊被子。睡吧睡吧，有什麽明天再說。

作者有話要說：

大木桶裝小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