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深藏的愛

然而，平淡的生活并沒有持續多久，也許是命運的嘲弄吧。

為了慶祝小人魚的生日——也就是撿回來之後小漁夫給它定下的日子，他特地到鎮上的首飾店裏挑選禮物。雖然小人魚到海裏摸來的珍珠什麽的很多，但是小漁夫都好好藏起來了，平日裏還是用捕魚換來的錢來買東西。

心裏想着小女孩都喜歡閃亮的東西吧，小漁夫攢了很久的錢，在玻璃櫥窗前兜轉了好幾次，才終于踏進店裏。最後他看中了一條銀色的小項鏈，吊墜處鑲嵌了一顆橄榄綠的寶石，就像小人魚的眼睛一樣顏色。

正要付賬的時候，旁邊響起尖利的女聲，硬生生将他指着的項鏈搶了過去。他生氣地看過去，原來是鎮長的女兒，比他大幾歲，長得嬌小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身後跟了一串侍女。等看清小漁夫的長相，那雙細長的眼睛緊縮了一下，随即被扇子遮住，再露出時換成了垂涎的目光。

小漁夫覺得在那奇怪的眼神裏渾身不自在，也無意和這個大小姐争搶，咽下口中惡言惡語轉身要離開。那邊大小姐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輕男人，恨不得伸手在那小麥色的皮膚和精壯的身軀上摩挲，而且這人不是下等人那種粗鄙的樣子，眉眼間稱得上英俊。

這在她所遇到的情人裏，也是極上等的貨色了。

身份低微就更好掌控了。

開口喊住了快要踏出門的小漁夫，大小姐揮手讓人把項鏈包起來，然後接過在手上，袅袅婷婷走過來。小漁夫狐疑地看着遞過來的小盒子，往後退了幾步，鼻間還是一股濃烈的香水味，弄得他想要咳嗽。

大小姐見他這抗拒的舉動，也沒多做糾纏，畢竟大庭廣衆下，還得顧及自己的名聲。也問不出什麽來，幹脆把盒子塞到小漁夫手上，帶着侍女們越過他出去了。即使小漁夫手裏的東西是要給戀人或是妻子，她有這個自信，能讓他變成自己的裙下之臣……

小漁夫拿也不是，退也不行，店主并不想惹事，求着他趕緊離開。眼看時間不早了，小人魚在家裏該等急了，他只好急匆匆坐上回去的牛車。

晚上将禮物拿出來，小人魚果真非常高興，自動自覺低下頭，讓他把項鏈挂到脖子上。等寶石在月光下閃着微光，小人魚的眼睛仿佛也發亮了，都是清透的橄榄綠。小漁夫坐在水池邊看它玩水，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今天遇到的煩心事自不必說，抛在腦後算了。

啊，真可愛。

結果，麻煩終究是麻煩。過了平靜的幾天，就有人上門了，說是那家的仆人，聽從大小姐的命令來邀請小漁夫赴宴。一個有錢有勢的大小姐，怎麽會平白無故要和下等人家拉上關系？小漁夫直覺背後有不軌企圖，斷然拒絕了，按捺住心裏的煩躁，把人請出門去。

後來的日子裏，不斷有人上門，施以錢財誘惑，施以權勢威逼，就差直白地說明要小漁夫去當那個大小姐的情人了。別說小漁夫對情情愛愛從不感興趣，養了小人魚之後更是對別人退避三舍，除了母親、小人魚還有鄰居的嬸嬸，再沒接近過別的女人，更別談要做誰的情人，簡直荒謬。

父母親之間生死不離的真摯感情還留在他心底深處，即使自己沒打算找伴侶，但看到別人對待感情如此随便，小漁夫只會覺得惡心。小人魚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變得更加黏人，生怕小漁夫離開它視線太久。

幸虧沒過多久，聽村口聚起來的人們閑聊，那個大小姐似乎要訂婚了，這下可沒空理會小漁夫這邊，再沒派過人上門。小漁夫自然樂得清靜，只是還有一個遺留問題，就是小人魚先前偷聽到了幾句，追着他問什麽是喜歡。

小漁夫沉吟片刻，給它解釋了人類之間伴侶的關系，是最親密的人之間會有的情感。說完，小人魚對對手指，恍然大悟的樣子回答：“我知道，我喜歡哥哥！”小漁夫的心顫了顫，還是拍拍它腦袋：“不對，說的是伴侶的喜歡，和這個不一樣。”小人魚低垂着眼睛，尾巴小幅度甩甩，顯出不贊同的模樣：“就是喜歡。”

直到睡前，小人魚都沒像往常那樣湊過來，反而縮在角落背對着他不肯回頭。小漁夫知道它生氣了，也很無奈，只好道了句晚安就回自己房間。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耳邊還回蕩着小人魚那句斬釘截鐵的“喜歡”，小漁夫心神不寧，輾轉反側。

到底什麽時候心裏的感情變味了呢？

明明……那是他視作家人的存在，小小一只，始終陪伴着他。更何況，看外貌小人魚還是青澀，盡管它努力強調自己比小漁夫年紀大多了，最起碼在人類的标準已經成年了，沒什麽信服力之下還是被迫喊起了哥哥。對一個懵懂的孩子抱有這種污穢的情緒，這和那個大小姐有什麽區別？

可是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告訴他：對，你也喜歡它，是伴侶那種喜歡。

不想了，小漁夫把自己埋進被子裏，緊閉着眼睛。反正人和人魚就不一樣，也許哪一天他死了，小人魚還能活很長時間，在海裏總會遇到它的同類。那時候時間流逝，它又怎麽會記得住自己這個過客。現在已經很好了，盡他所能保護着小人魚，陪伴到生命的最後，可能某一天小人魚長大了，膩了，早早就離開他。

那時就一個人過下去吧，和以前一樣。

又有何不可？

作者有話要說：

炮灰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