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月色

有人說，現在這個年代，相信男人的話，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至少只要條件足夠，母豬不僅能上樹，還能上天。

甚至有著名情感專家說，結婚三年，感情就會漸漸淡化，接吻都沒有了興趣。殷參雖然不敢茍同，卻十分奇怪是什麽樣的情緒支撐着林躍因為每年一份的禮物堅持了二十幾年。

二十年，足夠讓一個小娃娃長成挺拔的小白楊，也足夠讓一個壯年步入老年，看看一頭紅發嚣張的紅毛，再看看年輕時依稀俊朗的林躍，不由有些唏噓。不過既然他已經摻和了這件事情，那麽就要有始有終，至少在這件事情裏面，李大叔是無辜的，那兩個民工也是無辜的。

他一直認為，道法自然，一旦擁有某種力量，你可以不用，卻不能以這種力量去危害他人。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而非律法，為了個人情感去懲戒別人，終有一日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既然擁有超脫自然的力量，就好好對待。

他在學殷家法術之前，爺爺就讓他牢記這一點，甚至在最初的十年，他每天都要默寫這條鐵律。

殷家法術，可以助人驅邪避禍，卻絕不能為禍人間。

“什麽條件？你能複活她嗎？”林躍輕呵一聲，聲音裏已然不露悲喜，仿佛剛才那個失态大哭的人不是他一般。

當然不能，殷參果斷搖頭：“人死不能複生，況且人已經死了這麽多年，她身前如果無大錯，肯定是已經投胎轉世了，畢竟一般的鬼魂不能長時間停留地府的。”所謂的奈何橋頭等三年，那是氣運之人才有的待遇，普通鬼沒有氣運加身，根本無法長時間停留黃泉。

“你能找到她的轉世？”同道中人，果然很會抓重點。

聽到這話，洪父也猛地擡頭，眼睛亮亮地看着殷參，殷參攤手，平安扣攤在他的掌心：“我什麽時候說過我能幫人尋轉世了？林道友，作為靈媒師的你不是最清楚的嗎，地府為了維持秩序，前世的印記會被全部抹去，那些印記也包括道術的追蹤術。”

“不，你既然說了，就可以。什麽條件，你說！”

卧槽！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啊，不要以為你是老人家我就不敢打你喲，這麽頑固難怪人姑娘不要你：“就算你找到了又如何，她肯定不認識你了，而且你現在背了人命，就算我不抓你，特殊部門的人也會很快找上你的。”

“特殊部門？”

……

林大叔，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殷參有些頭疼地想，他果然最讨厭科普了：“你是不是從來沒出過村子啊？”

“對呀~”完全沒覺得有任何的不對。

不對！殷參猛地擡頭：“那你是怎麽知道你夢中情人早就死去的消息的！”洪家雖然有錢，又不是明星，這種私事肯定少有人知啊。

林躍卻不說話了，但有時候不說話，也是另外一種回答。

明明只是一對魚符，卻牽扯出了這麽多，本來以為已經抓住了源頭，可是現在看來……不止啊！殷參忽而福至心靈：“你半點都不提血玉，是不是那對血玉并不是你的？”

三言說過，這種承載夙願的東西十分難得，可以說多少年沒見了，一個偏遠村子裏的陰陽先生拿的出來這種東西？他都沒有，殷老板想了想，覺得這個邏輯完全沒有問題。

林躍仍然不回答，甚至他有些兇地開口：“若是你能将她的下落給我，我就放過這兩人，如何？”

這就是條件。

“好啊~”殷參随口就答應了，看着洪父和林躍眼睛瞬間亮了一個度：“你将血玉收回，處理好你身上的人命官司，我就告訴你啊！”

“……”

林躍一口血差點梗出來。

“你別還價，這已經是友情價了，你問問洪董，我殷參出手，少有一千萬打底，沒錢出來混，啧~”當然，這話是吹的，但最近收錢确實收了一千萬，只是有八百萬都送到六合寺了而已，想到這裏，他就有些心疼。

這都是他的血汗錢啊！

聽到錢字，洪父立刻開口，能夠用錢辦成的事情那都不算事兒，老子有錢啊：“殷大師，你告訴我，錢不是問題！”

随即，收到了林躍的怒視，天知道他在村子裏給人看日子，每次只收八十塊。

城裏人就是會玩，想想，也難怪城裏的酒店這麽貴了。

——誤打誤撞被黑車司機載去五星級酒店的村裏靈媒師傷不起。

然而殷參卻沒有回答洪父，而是看着林躍，林躍最後在他的眼神中潰散：“後者我可以答應你，但是……”

“但是血玉……收不回來。”事實上，将東西給他的人說，此物一出，必定有死無生。但他答應了不會透露來源，便不會說。

果然如此，殷參随即拍了拍手，走到陸皆身邊：“阿皆，我有點困了，我們回家吧。”

看了這麽久戲的陸皆終于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好。”

林躍這才發現，這裏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人，他定睛一看竟然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此人，這樣的人……他怎麽會一開始一點都沒注意到呢？他當下心驚，卻依然沉浸在殷參的條件裏。

他想了想，最後開口：“血玉的事情，我真的不會，就算你打死我，我也是這麽說。不過……我有移植的手段，只要你将她的下落告訴我，我就将那個民工身上的移植到我自己身上，如何？”

“不傷性命？”

點頭。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了，殷參回頭微微一笑：“好，成交。”

既然有以身試險的勇氣，那麽就有壓制夙願力量的東西，殷參表示他并不急，現在他只想回家睡覺覺，一切事情等明天再說好了，他遞出一張名片：“等你辦完事情，到這裏來找我。”

随即率先離開了涼亭，亭外的鬼火自然沒有任何的阻攔。

走到十米不到的地方，殷參忽而想起來，舉起手裏的平安扣：“這東西就先放我這裏啦，其實我對靈媒師的媒介還挺好奇的，不介意我看一下吧。”

林躍卻早已幾個縱越，消失在了半山腰。

好吧，那就當默認了，殷參正要走，卻發現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低頭一看，卻發現一頭在夜間也有些耀眼的紅毛。

“大師大哥，你真的……”

殷參微笑不語，紅毛果然潰散，洪家父子也打消了開口的意思，明顯殷老板沒有現在開口的打算，但已經答應的事情，只要他們死守乘風閣，肯定能夠知道的。

“餓了嗎？”

還真有點，紅毛摸了摸肚子：“大師大哥有吃的嗎？”

“有啊~”殷參從外衣大大的口袋裏掏了一下，摸出一管藍色包裝的糖，紅毛拿着手機自帶的手電筒一照，“阿爾卑斯”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大師大哥你真的……挺有童趣的。

不過這個時候，吃顆糖也挺好的，紅毛并不嫌棄，他先給自家老父和老大哥送了，自己又迅速剝了一顆糖塞進嘴裏，感受了一下味道，整張臉都皺起來了，慘兮兮地開口：“這什麽口味？味道這麽獵奇！”

哎呀，這卷糖終于送出去了，他也覺得有點難吃，以前記得這牌子的糖挺好吃的呀:“村口小賣部買的，不記得味道了。”事實上是看到新口味才買的。

紅毛一照，奶香曲奇新口味……這麽獵奇，堅持做一顆好吃的糖不好嗎？

他苦着臉将糖嚼碎吞下去，剩下的不好送回去，只能放到口袋裏，以前還能拿回去坑跟班，現在跟班被老爹強制解散，只能自己私藏了。

……他的兒子，為什麽這麽蠢？

洪父表示自己沒有看到，順便嚼碎口中的糖咽下。

——

“你真的能幫人找到轉世之人嗎？”

兩人走在古董街靜悄悄的路上，陸皆忽而開口。

殷爸爸突然有些開心，其實這麽久相處下來，對方真的很少主動開口問他問題，一般都是他巴巴地給人紮頭發，給人送手機，送爪爪暖手……咦？好像混進去了奇怪的東西，這個不重要，他想了想，搖頭：“不能，我不能。即便我能，殷家祖訓也不允許我過界。”

這世上，最忌諱前世之人和現世之人糾纏在一起了，天道允許現世之人尋求因果去續來世之緣，卻并不允許後世之人強求前世因果。

他就算有心，也是無力辦到的。

“那你還這般承諾他？”陸皆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難道你要随便找個人來搪塞他嗎？”

殷參卻覺得自己有些無可救藥，明明對面的人在對他生氣，他卻覺得有些開心：“我在你眼中，就是這種不靠譜的人嗎？”

“阿皆，這些日子，我其實一直都在想，想來想去，其實從你從書裏出來到現在，我都欠你一句話。一直都想找個機會和你說，可是你也知道我臉皮薄，總是說不出口。”随即他指了指天邊的月亮：“今晚夜色不錯，我覺得是個好日子。”

殷參猛地吸了一口氣，眼睛亮亮的，修仙之人自然夜間視物如白日，陸皆能夠清楚地望進他的眼底，看清楚一汪清泉之下的真誠：“陸皆，對不起。”

“如果早知今日你會以這樣的形式站在我面前，我肯定為你描繪最美好的人生，最潇灑的江湖。”

一剎，仿若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