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輸水管道？”

店主臉上的表情流露出了非常适度的驚訝神色。

“唔，就是一進入雨之國到處都可以看到的那種。”

清彥伸手比劃着：“建築物的附近也有，地下輸水系統大概也用的是類似的東西吧——那個我還沒有細看，但是想來一個常年多雨的國家，一定會有着非常成熟的輸水管道體系才對。”

“啊，這個——”

店主遲疑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是雨之國的建設方面，很多問題應該去神使大人，如果是她的話一定會知道的。”

“神使？”

清彥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彙，眯起眼睛：“不是應該去谒見大名……？或者，庇護着雨之國的，應該是那位山椒魚半藏閣下……”

“嗨，時代不一樣了。”

店主似乎是真的有些放松了，畢竟如果對方等會兒要去見神使大人的話，這兩個外來人的身份幹脆就交由神使大人來判斷好了：“她可是我們雨之國的救星，如果有什麽想要知道的事情，去尋求神使大人的幫助應該是最佳手段了——如果對于雨之國沒有惡意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對你們這些外鄉人動手才對。”

但，如果心懷不軌的話就另說了——店主未說出口的後半句含義，清彥和佐井都能聽得出來。

當然，反正清彥本人本身就是有在這裏購買輸水管路的打算的，因此一句謊話也沒說的情況下可以任意調查，态度頗為坦蕩。佐井倒是第一次聽說清彥的采購計劃，愣了一下才調整好微笑的表情。

就在這時，店門口的簾子又被挑開，跌跌撞撞地走進來兩個人。

——進來的是兩個忍者。佐井的動作倏地一下安靜起來，像是一張拉開的弓一般蓄勢待發。他們的頭上佩戴着雨忍的護額，四道豎線象征這裏經年不止的雨，如無意外的話，應該是尚且服從于山椒魚半藏的舊部。

酒氣撲面而來。

清彥皺了皺眉頭，忍者三禁當中，禁止過量飲酒是很重要的一條，即便是他自己，在通過了暗部的酒精抗性訓練之後也是不可能放任自己醉成這副模樣的。

“老板，老板，三串燒肉，還有一份雞排飯！”

兩人歪歪斜斜地咣當一聲坐在座位上，伸着三根手指頭點單。

“好……好嘞！”

老板看上去明顯表情有點瑟縮，看樣子面對這群家夥也不是第一次了。身旁的另一名忍者也同樣伸出手指，甚至還打了個酒隔：“我也！我要再來一壺燒酒，有什麽好的下酒菜都端上來吧！”

“那，盛惠，菜的價格一共是……”

“本大爺來你們店裏算是賞光才對，你竟然還敢收錢！”

最開始進來的那個人拍案而起，一連串的卷舌音讓人一聽就覺得來者不善。

這樣的場面實在是見得太多，清彥托着下巴觀察了半天，确認這家店的店主應該确實就是個沒什麽本事的一般情報人員——要不然也不至于連這兩個看上去普通中忍水準的家夥都不敢動。

“小，小老兒确實有幸能夠招待二位忍者大人……”

店長搓着手，就在打算将這場意外敷衍過去的時候，清彥頓了頓筷子，拔高了音量：“沒想到雨之國還有這種傳統，付費只針對外地顧客，本地人可以在這種店裏吃白食？還是說，不知廉恥的人居然有這麽多——讓我們剛剛來到這裏就恰好能碰上那麽一兩個。”

“你說什麽？”

兩名忍者回過頭來，看到清彥一身狩衣的周正打扮，前俯後仰地笑了起來：“啊哈哈哈哈！到底是哪家不懂事的小少爺來到這種地方想要匡扶正義啊！如果你一定要做這個好人，幹脆把我們兩個人的飯錢也付了呗！”

“清彥大人。”

佐井微微低下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清彥要觸這個黴頭，但是他解決這兩個家夥應該也用不了太大功夫：“需要動手嗎？”

佐井的身上披着羽織，同樣也不是忍者打扮，再加上年齡小，更是讓這些家夥發出嘲笑：“不谙世事的大少爺身邊還帶着小孩子的随從嗎！今天就讓本大爺來給你們講講道理……”

眼看着就要在店裏打起來，山羊胡子的老板頓時有些束手無措，正打算溜走想辦法通知他的上級，就看到清彥撸起袖子，很是幹脆利落地握住其中一個人的手腕，一個過肩摔将對方按在了地上。

佐井如法炮制地解決了第二個——甚至還一只腳踩在了對方的腳腕上，收起手好整以暇地詢問清彥“接下來要怎麽處置這兩個孟浪的家夥”。

——稱呼也從善如流地從“清彥大人”變成了“清彥少爺”，似乎是這樣的真實度更高，而且這個平白無故被安上的身份顯得更加真實。

“嘛，總之，把他們身上的錢掏出來，看看夠不夠湊齊這家店的飯錢吧。”

清彥率先動手，将幾個硬幣和一疊鈔票從對方的口袋裏翻了出來，如數交給了店主：“喏，大概這些，夠飯錢了吧？”

“夠了，夠了！”

店主忙不疊地點頭，實際上今天的境況對他而言完全是一場無妄之災，而且他自己心裏也格外肉疼——今天這兩名客人趕跑了這些忍者，但說不定對方什麽時候就會卷土重來地報複，看來他這店也開不長了……甚至店主的心裏是有抱怨的，既然願意來幫他解決這個問題，那幹脆就解決得徹底一點啊！直接殺死他們的話不就不會有後顧之憂了……當然，這些話他是萬萬不能說出口來觸怒這些不知實力幾何的生意人的。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頭戴一朵絹花的女性挑開簾子走進店裏，很迅速地瞥了一眼被按在地上的兩名忍者，又轉頭看向店主：“——發生了什麽事？我遠遠就看到這家店如此吵鬧。”

“神使大人！”

店主一下子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是，是這兩個家夥來到了我的店裏，然後……”

“他們吃飯不掏錢。”

清彥理直氣壯地松開手：“還想在店裏砸東西。”

小南：“……”

雖然佩恩說感知到了有忍者潛伏進雨之國，想讓她過去看看情況，但怎麽想都沒想到場面會是這樣。

“你們兩個是？”

容姿端麗的女忍者挑起眉毛，打量着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查克拉的量中規中矩，屬于那種實力還算不錯但也沒有出類拔萃的級別。

“我們是來自火之國的商人，想要從雨之國訂購一批高壓水管。”

清彥不卑不亢地注視着對方的目光：“想必您就是之前店長先生介紹給我們的、這裏的神使大人吧，請問您知道如果想要采購這些的話需要通過怎樣的渠道嗎？”

“……”

小南陷入了沉默，現在的間諜打探情報都是這種路數嗎？她可以肯定對方是忍者沒錯，哪怕藏起了護額，戰鬥習慣和身上的查克拉總歸是沒辦法僞裝的，但……

“我能問問嗎，你們為什麽要買這些東西？”

她的表情未變，看上去就真的只是想要好奇這些外地的商賈到底來意幾何：“火之國并沒有像是雨之國這樣多雨，對于下水系統的要求應該也不會這麽高才對。”

“嘛，雖然說是來自于火之國的商人，但是未必就只在火之國境內銷售商品。”

清彥聳了聳肩：“就比如原材料來自于田之國的礦山，由工匠之裏的匠人們鍛造和钣金成型，最後想要委托雨之國這邊的工匠們加工成合适的耐高壓管路，最後打算銷售到風之國去。”

這一連串的路線聽得小南一愣。

佐井也是第一次聽說清彥這一條複雜曲折的商路歷程，一時之間抿着嘴保持了沉默。

“你的意思是……”

“風之國最近正在推進滴灌技術，這是一種能夠有效防止水分過度蒸發，在幹旱的區域裏也能夠種植農作物的手段，在此之上，還有無土栽培的植物正在嘗試種植。”

清彥解釋道：“如果水量的供應更加充分一些的話，大概就能夠利用這片地區晝夜溫差大的特點，種植出甜度非常高的沙地西瓜和甜瓜了。藉由此，我想要出售一些高壓輸水管道給風之國，建立起能夠從川之國等周邊國家兜售水資源給風之國的一條補給線路，實現風之國在種植業上的産業升級。”

“滴灌技術……和無土栽培？”

小南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說法，粗略總結了一下：“總之，這是惠澤風之國的一場貿易是嗎？”

“……算是如此？”

清彥摸了摸後腦勺：“總之，之前我們把生意做到風之國的時候，還挺受歡迎的。”

“但是你說過，你是來自火之國的商人沒錯吧。”

一片紙片在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纏繞上清彥的手腕，這些紙箔能夠精準地将對方的心率、出汗情況、呼吸等細微的數據傳遞過來，檢測對方是否說謊，但很遺憾的是，直到目前為止，清彥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為什麽，火之國的商人會願意做出惠澤風之國的事情呢？”

小南問道：“是因為同盟國協定？但是在過去的歷史上，你們兩個國家也不乏争鬥的過去才對。”

“……你說的确實也沒錯，不過我想這麽做的理由很簡單。”

清彥略微一思索：“你肯定沒吃過那種特別好吃的甜瓜吧。”

“什麽？”

小南一皺眉。

“含糖量高達百分之十四到百分之十九的沙地哈密瓜，力氣稍微大一些的人徒手劈開，就能夠直接感受到柔軟綿密的內部質地。甜瓜的香氣隔着一間屋子都能夠清楚地聞到，裂開的內芯裏有着橙色的、明亮的色澤。”

清彥描述道：“只要吃過一次，應該就很難忘記這種味道——這是只有在風之國的地理環境之下才能夠成功培育出來的良種，如果想要讓這種蜜瓜成功地大面積種植的話，就一定要引入大規模的輸水體系才可以。”

這太荒謬了，無論是小南還是佐井都如是想道。

“你這家夥，難道就想單憑你自己的一己之力……”

“——神使閣下，難道說雨之國禁止對外通商嗎？”

清彥突然問道。

“這，倒是沒有。”

作為夾在木葉、岩隐和砂隐中間的主戰場，又是常年被五大國欺淩的小國，雨之國的經濟狀況一直都堪憂。即便他們曾經一度想要力挽狂瀾的拯救這個國家，但哪怕是戰争短暫結束的如今這個得以喘息的時代，雨之國也一直都有着相當程度的貧困人口數量。

“我這邊報價也很公道的，起碼之前的匠之國和風之國對于我們的商品價格就很滿意，不如先讓我和你們這邊的匠人接觸試試看？”

清彥彎起眼睛，笑得無害極了：“畢竟全世界能夠排得上號的輸水體系，無論怎麽想都是這邊比較地道嘛。”

那一瞬間，小南想過很多東西。

比如大雨當中艱難求生的孩子們，比如自己和長門他們颠沛流離的童年。這個國家迄今為止仍舊有無數的人正在承受着痛苦，就像是這個國家紛繁而下的、常年不止的淚滴。

既然是“火之國的商人”，那麽對方極大可能是木葉的忍者，當然，也不排除用什麽高明的手段來撒謊可能性……小南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木葉對她來說，同樣是個複雜的地方。她既是師承于木葉的自來也大人，這片土地也沒少受到木葉忍者或主動或被動的戕害，或許忍者本身就是如此複雜的生物，而由忍者所彙聚而成的村子也同樣如此。

左右不過是兩個中上實力的忍者，不可能打得過佩恩的，實在不行就由自己在這裏盯着，一旦情況有變及時通知就好。如是想道，一只紙做的蝴蝶飄飄搖搖地在雨裏飛遠，小南輕輕點了點頭：“好的，就由我來帶你們去找到那位曾經為雨之國建設過排水系統和管道的工匠。”

三個人撐起雨傘，一路向着城市的中心區域走去。

這裏的街景，是遠不如火之國的荒蕪景色。

清彥月白色的狩衣在這樣的一片地方顯得格外突兀，橋洞下有不少人投以惡意的目光，但是在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神使大人之後，他們又非常謹慎地收回了視線。

“我只能帶你們找到能夠造出輸水管的那個人，不負責幫忙牽線洽談生意。”

小南的聲音很是冷清：“如果你們是打算仗着五大國的超然地位想要強迫對方以不合理的價格來強行成交的話，小心沒辦法活着踏出這片國土。”

“當然，每一份生意的促成都應該是雙方同意的才是。”

清彥微微垂下眼睛，刷拉拉的雨水順着雨傘的傘面彙成小股，又滴滴答答地流淌在了地面上。

那名匠人住在一處爛尾樓裏——即便是有着超然的手藝，在這個過于貧窮的國家，也不過只是堪堪能夠果腹罷了。在聽說了清彥的委托之後，對方顯然吃了一驚：這可不是尋常的小訂單，能夠從川之國或者雨之國一路聯通到風之國的輸水管道長度，無論是其所需要的鋼材數量、還是所需要的技術水平，都是超乎尋常的尺度。

“這，這确實……”

對方讷讷感嘆：“确實只有我這樣的技術，才能夠做得到。”

清彥：“……”

雖然确實是如此，但是很少有人能夠說得這麽直白。

月白色狩衣的年輕商人輕輕鞠了一躬：“那麽就有勞您報價了。”

具體的細節磋商還需要些時候，比如最大限度的水壓承載量，以及錐面密封所需要的角度。清彥對于這些工程領域的內容了解不算很多，也只能依着記憶繪制出七十四度錐面密封的平面草圖——希望對方能夠看得懂來自異世界的工程圖樣。

“而且因為輸水距離的要求比較遠，所以希望能夠在連接強度上多下功夫……”

清彥指了指自己的圖紙：“您看這樣可以嗎？”

“這就足夠了，在這個基礎上，我有些需要調整的部分。”

工匠瞥了一眼圖紙：“有不錯的底子嘛，外來人。”

“還得承蒙您的技術。”

清彥态度恭謹地說道。

小南抱着手臂站在不遠處，一直都在冷眼監視全過程。這個來自木葉的忍者确實就和對方所說的一樣，只是作為一個尋常商人簽訂了一筆價格不菲的合同，上面的數額起碼可以保證這個行将就木的老頭子衣食無憂地過上好幾年——如果沒有人來搶他的錢物的話。

當然，這點在如今的雨之國也很難保證就是了。

不管怎麽說，有一筆不大不小的流動資金能夠注入雨之國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這國家實在是窮得叮當響，她和佩恩或許可以擊潰那些意圖來犯心有不軌的外敵，但是經濟的潰散和不景氣卻不是單靠武力能夠解決的事情。

“曉”需要斂取錢財，這個國家也同樣需要。

“第一筆的保證金先給你們整個交易金額的兩成，在管道加工交付完一半之後再支付三成，全部交付驗收完畢之後給予最後的五成，這樣您看可以嗎？”

清彥掏出一份寫了一半的合同，很顯然這也是被博多藤四郎提前撰寫好的，他就是過來走個過場。

對方略微一看，同意了這份合同：“但是這種事情是需要公證的，如果最後我把所有的管子全部都制作完成，但是你們突然翻臉不認人不打算給錢，這怎麽算？”

“唔，實際上，因為商路鋪得比較廣，所以我也沒辦法總是親自來雨之國驗貨，一般來講除了談生意，剩下的事情都是讓手下來解決的……”

清彥也覺得有點苦惱，畢竟這很有可能是敵人的大本營，要他自己每次都用本體大搖大擺地前來這裏顯然也不現實——別說綱手大人答不答應，說不定團藏就會以“自己叛逃雨之國了”這種離譜的理由下殺手。

同樣的事他也不是沒幹過。

“第一筆定金的錢我倒是帶了……”

清彥招呼着幫忙打下手的佐井去拿錢，他倒是也有過一筆付清的念頭，但是在這個混亂的時代想要單筆付清的做生意無異于穩賠不賺，拿錢跑路的人簡直要多少有多少，根本不可能指望生意人的規矩。

“——那麽，就由我來做見證人吧。”

突然，小南聽見自己說道。

“每次的貨物，我會差遣人丢棄在水之國南邊的樹林裏，那裏是你們火之國自己的領土，每月逢五的日子，新做好的一批管子就以這種形式來交付，直到徹底交付完成為止——所提供的錢物也請你埋藏在同樣的地方，我會自行找人去收取。”

至于再次進入雨之國，就想都別想了。

清彥微微一愣，他是真的沒想到雨之國的“神使大人”居然還會插手這件事。

“倒——也可以。”

他很迅速地思考了一番：“那麽到時候我會差遣我們商隊的部下來收取這貨物，加工就有勞你們費心了。”

反正本質上他就是來買個貨，情報有沒有都是順帶的，能夠像是今天這樣談成了生意還全身而退本身就不錯了，大不了從此以後每次去取貨都放影分身出去。

爽快地拍板付了錢，剩下的還有原材料供應的問題。他這邊是只支付加工費的，也就是說所需要的原材料類型還需要自己去匠之國聯系工匠們，好在這也不是個難事兒，同樣一并丢在兩國交界處的樹林裏就好。

留佐井一個人老老實實地抄錄工匠所需要的型材種類，清彥站起身來，就聽見小南開口說道：“那麽，既然是能夠帶來生意的雨之國的客人，能不能賞光讓我請閣下吃頓晚飯？”

哦，鴻門宴。

清彥微微一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