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凼域魔尊,其實是當年跟着吳穹沖出凼域的那些妖魔鬼怪們給吳穹的稱呼。

吳穹當年單槍匹馬闖出凼域結界,打的那些看不順眼的天道盟修士們屁滾尿流,震蕩整個靈界。

後來凼域裏的妖魔鬼怪跟在他踏平的道路上出了凼域來到靈界人間,野心勃勃的朱宣更是直接去勾結了天道盟的宿敵塞外魔族。

人家塞外魔族的魔頭鄢伽有個威風凜凜的稱呼叫做赤血炎魔,凼域出來的家夥們想着他們的大統領吳穹也應該有個響亮的稱呼。

一衆沒文化的妖魔聚在一起一商量,幹脆地選擇了“凼域魔尊”這個簡單直白,識別度還高的稱呼來稱呼吳穹。

這麽多年過去,“凼域魔尊”的威風早已經不在,凼域裏的妖魔鬼怪也謹遵着三界的規矩不敢造次,在那已經變成世外桃源的故鄉裏安穩度日。

而在凼域外的地方,“凼域魔尊”這個稱呼是沒有的,關于“凼域魔頭”的傳言和笑話倒是一直不斷。

尤其是那個曾經狂悖跋扈的魔頭,彎下腰來勤勤懇懇四處去收集功德,被人嘲笑也不反擊,被封吾聖主留下的封紋束縛的老老實實的事情,直接成為靈界修士們茶餘飯後的談資笑柄。

但這會兒,靈界的修士們笑不出來了。

因為那個被束縛了一萬多年凼域魔頭,他暴走了。

先是從無字觀周圍隐藏着的修真世家門派開始,凡是這萬年間刁難過他、譏諷嘲笑過他、搶過他功德的……

甚至是多看了他幾眼的都不放過,一個挨一個地教訓過去。

教訓的方法特別簡單直接——就是叫出來,打一頓。

為什麽不反抗不還手?

那也得有還手之力才行。

早在一萬多年前,除了封吾聖主就沒人是這魔頭的對手,更別說他又多了萬年的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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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整個天道盟人仰馬翻。

最後連盟主唐箴都挨了揍,并且被揍得特別厲害。

唯獨鐵河山莊暫時沒被大魔頭收拾,于是唐盟主帶着一衆鼻青臉腫的部衆,來到了鐵河山莊。

“不像樣,太不像樣!”唐箴腫着腮幫子,氣哼哼地在鐵河山莊的大殿上來回踱步。

鐵河山莊的莊主譚洵手裏捏了根羽毛,逗弄着籠子裏那只珍貴的白玉玲珑雀,斜眼瞅了唐箴,在心裏暗暗發笑。

“你說我師父怎麽那麽糊塗,輕易就給那魔頭解開了封紋?咱們天道盟以後還能有太平日子嗎?”

他的師父,自然就是封吾聖主了。

做為封吾聖主唯一的親傳弟子,唐箴在封吾聖主重生的這十六年間,使用過各種手段,盡過各種的努力,最終沒能把師父從魔頭那裏搶回來,任由師父被魔頭哄騙着解了那束縛的封紋,唐盟主此時窩了一肚子火氣和郁悶。

譚洵學了兩聲雀鳴,放下羽毛起身端了茶幾上的茶盞,細細品了一口,這才慢慢悠悠開口說話:“他花了萬年的功德賦生聖主……解封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唐箴一下子頓住了來回溜圈的腳步,瞪譚洵道:“你居然說應該?我師父他當年為什麽會碎魂,他賦生師父才是應該吧?可氣的是我師父現在被那魔頭誘騙,咱們天道盟要大禍臨頭了。”

譚洵聽了他的話态度你就淡淡的,說:“只是揍你一頓,哪裏就要大禍臨頭?”

說完還瞥了唐箴一眼:“早跟你說過得饒人處且饒人,萬年來你是怎麽縱容盟裏兄弟為難他的?揍你一頓已經算是輕的了。”

唐箴一聽這話更是氣得瞪圓了雙目,額前一縷紫毛都要乍起來了。

“我為難他?師父的事我難道不該找他算賬?沒殺他報仇已經算是便宜他了。”

譚洵問他:“聖主碎魂而亡,你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證明是吳穹所為?若真的是吳穹所為,為什麽聖主最後的做法是為吳穹種下封紋,而不是殺他?封紋雖然束縛了吳穹不讓他為惡,卻也護住他讓他在萬年間不受任何一點傷害,你就從來沒有仔細想過?”

這些話不是譚洵第一次說給唐箴聽,只是唐箴從來沒有聽進去過。

封吾聖主在他眼裏就是天神一般的所在,當年乍一聽見聖主碎魂而亡,他第一反應就跟遭了雷劈沒什麽兩樣。

再之後就是蜂擁而上的震怒和痛心。

他早就看那個凼域魔頭不順眼,在被聖主打服之後,那小子就在封吾山住下,那可是他這個封吾聖主唯一弟子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最後,果然就出事了。

他不将責任推向吳穹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萬萬沒料到,那魔頭忍氣吞聲收集了萬年的功德,居然把他的聖主師父給賦生了。

這時候再聽見譚洵說起當年聖主碎魂的蹊跷之處,他也不由怔愣了片刻。

但萬年的偏見一時半會兒實在是不好扭轉,更何況他不久之前剛挨了吳穹的揍。

最後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煩躁不堪地說道:“先不管以前怎麽樣,就說說眼前,那魔頭的封紋解除了,師父他還是跟他親得不行,完全不管咱們,咱們得想個法子才好?”

譚洵問他:“想什麽法子?”

唐箴要知道什麽法子也不會跑過來跟譚洵商量,一聽譚洵這麽說,也知道對方跟他一樣,沒轍,于是更加煩躁道:“什麽法子都行,難不成任由他騎在咱們頭上?”

譚洵又去逗他的玲珑雀,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都欺負人家萬年了,還不許人家打你一頓兩頓?”

唐箴終于怒了,拿手指指點着譚洵道:“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在站着說話不腰疼,那魔頭把我們都揍了,就沒揍你是吧?譚洵,你別以為他是放過你了,你忘了當年他剛從凼域出來,第一個出手教訓的就是你,當年他揍你也沒怎麽手下留情吧?你等着,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看看到時候他把你也打得鼻青臉腫,你還怎麽說風涼話。”

譚洵正要開口,一名下屬急慌慌跑了進來:“莊主……魔、魔頭來了!”

雖然唐箴挺想看譚洵挨揍,然後看他再說不出風涼話的倒黴樣子,但他到底是天道盟的盟主。

這鐵河山莊是如今靈界培育英才的地方,它的外在跟人間的學府融為一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座大學的模樣。

如果在靈界年輕一輩面前讓那魔頭嚣張跋扈,随意欺淩,那他們整個天道盟的臉面要往哪兒擱?

所以,他調配了人手,自己擋在譚洵身前,要跟那魔頭來個你死我活的較量。

即使他心裏清楚,被魔頭按在地上摩擦的可能性比較大,但心想着輸人不能輸面。

“我頂着,你快去找我師父。”他微微側頭對譚洵囑咐了一聲。

萬年前的記憶裏,他師父封吾聖主為人高冷,獨居高高的封吾山上,幾乎不與他人往來,也就自己和譚洵能跟他搭上一些關系。

封吾聖主重生十六年來,他想過無數法子接近師父的轉世,譚洵倒是比他沉得住氣,一直沒去找過,也許他現在去找找祁烈,能想出點辦法也說不定。

誰知他說完話,就見譚洵擡手搭了他的肩膀,不急不慢地說道:

“沒事,我會會他。”

唐箴:“……”

這老小子這麽不知好歹?

“喂,你別以為這一萬年裏你沒參與欺負他他就會對你手下留情……他可是個魔頭,當年他殺人不眨眼的時候你都忘了是吧?”唐盟主提醒譚洵道。

譚洵邁步往外走去,邊走邊說道:“他是闖過一些禍端,但也不是十惡不赦的惡行。唐箴,你該收一下你的偏見,不然以後怎麽相處?”

說完,他便出去迎“客”去了。

留下唐箴在殿堂上,不屑地“嗤”了一聲道:“以後?誰跟他有以後!”

譚洵不領情,但唐盟主還是大義凜然地跟着譚洵一起出去,并暗中對部署在四周的下屬使了眼色,示意他們一會兒聽他指揮,別管什麽江湖規矩,一齊擁上去幹他丫的。

誰知片刻後的景象讓他大跌眼鏡。

吳穹傲慢地負着手跟譚洵說了幾句話。

譚洵的姿态很是淡然,沒有畏懼沒有提防也沒有卑躬屈膝。

隔得遠,唐箴沒聽清兩人說了些什麽,只見最後譚洵一伸手,招待吳穹往鐵河山莊的後院走去。

唐箴及一衆屬下:“……”

這是怎麽個情況?

那大魔頭找他們的時候态度可沒這麽随和,有的甚至連個招呼都沒有,一照面就動手,三拳兩腳解決完,拍拍衣袖走人。

就是這麽嚣張,就是這麽氣人!

但現在看他跟譚洵的态度,明顯不像是要動手打架的樣子。

唐箴憤憤咬牙,心說那姓吳的魔頭又搞什麽詭計?

正要跟上去看看,卻被譚洵招手叫過來的下屬攔住了去路。

“莊主說有事情和吳道長私下裏讨論。”下屬同樣一臉懵逼地按照吩咐說明道。

唐箴:“……”

莫不是要變天了?

一個兩個,都被那魔頭迷了心智了嗎?

如果不是被小徒弟刺激,吳穹其實并不會做什麽把天道盟欺負過他嘲笑過他的人挨個揍一遍的事情。

多麽幼稚的報複手段!

但沒辦法,那天他就那麽一動不能動地被小徒弟抱去了房間裏,然後又被貼抱着睡了一宿。

清晨時分,封紋的作用終于消退,他能動了之後的第一時間就是要收拾祁烈。

但還不等他幹啥呢,就看見小徒弟心口處的印記閃爍不定了。

想起身種蠱毒的小徒弟,吳道長再下不去手,一口悶氣悶在心裏,連帶着想起這一萬年來的心血和那些他原本也沒怎麽在意過的屈辱。

于是,就跑出去揍人了。

一路揍到了鐵河山莊,心裏的悶火也已經消散了不少。

理智恢複,也就順便想起了正事。

吳穹對譚洵說的第一句話是:“我不揍你。”

早在一萬多年前,吳穹就已經揍過譚洵了,而且揍得很厲害,要奪他的地盤用來做為他們凼域衆妖魔在靈界的落腳處,還在聽說鐵河山莊有很多寶貝的時候逼他全部交出來,尤其在聽說他有那可以驅散煞氣的昆玉燈之後,更是差點兒把鐵河山莊給拆了。

行為舉止就跟惡霸沒什麽兩樣。

不過,那時候的譚洵也硬氣,任憑他怎麽欺淩打壓,都梗着脖子不肯輕易屈服,最後還趁着吳穹松懈的時候,偷摸帶着昆玉燈跑去了封吾山求援,這才引來了封吾聖主和吳穹的交集。

後來出了事,譚洵也曾跑到吳穹面前質問他封吾聖主碎魂的原因。

吳穹當時看不見自己一臉灰敗的表情,面對譚洵的質問,他只奮力打起精神,咬牙赤目瞪着譚洵低吼:“我他媽哪兒知道?他腦子有病……”

話還沒說完,就被新種未久的封紋咒印電瓢了嘴。

于是,譚洵就信了。

他其實沒有依據,但他選擇了相信直覺。

萬年後,封吾聖主被賦生了。

他想:我果然沒猜錯。

如今吳穹再次來到鐵河山莊,态度跟一萬面前沒什麽兩樣,嚣張且欠揍。

“那你來做什麽?”譚洵問他。

“來救你們聖主。”吳穹回答。

譚洵:“……聖主怎麽了?”

吳穹也不瞞他,直說道:“應該是中了情蠱。”

譚洵再次吃驚意外。

但他外表看起來依舊淡然,問:“怎麽救?”

吳穹:“不知道啊,聽說你的通天閣裏有不少記錄。”

他話說得嚣張,心裏卻也不是沒有嘀咕。

譚洵會讓他進通天閣嗎?畢竟他以前那麽欺負過人家。

如果譚洵拒絕,本來吳穹是有後招的。

把祁烈叫過來往譚洵面前一站就行了。

他可沒忘記當年他欺負譚洵時,譚洵去了封吾山找聖主告狀,回來時悄咪咪躲在封吾身後的模樣。

有些事情搞不定,只要搬出封吾就行了。

但這會兒吳穹心裏憋了火,暫時不想看見小徒弟。

所以他就自己來了。

他心想,如果譚洵不同意,大不了他再把“不揍他”的話收回也就是了。

還好,譚莊主十分識相并且配合,在考慮了幾秒鐘後,他痛快地一招手,示意吳穹跟他走。

吳穹在心裏嘿嘿一笑,心說這姓譚的比唐箴那紫毛可愛多了。

兩人一路穿堂過戶、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處臨水的亭臺樓閣前。

譚洵一揮手,撤去障目的結界,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鏡不見了,一個數層高的古樸樓塔出現在眼前,最底層的門樓前挂着一塊匾額,上面提的正是“通天閣”三個大字。

吳穹站着不動,等譚莊主開門讓他進去查尋有關情蠱的訊息。

誰知等了半天沒動靜,吳穹轉眼一看,只見譚洵也正盯着他。

“看我幹嘛?”吳穹莫名其妙:“開門啊!”

譚洵老頭兒一樣攏了袖子,慢慢悠悠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們譚家這座通天閣,建成有九萬多個年頭了,上至盤古開天辟地,下至炎黃教導在天地動蕩中幸存下的世人繁衍生息……靈族的、妖魔的、人族的信息,一直到今天都有記錄。”

吳穹豎了個大拇指:“牛X!現在可以開門了嗎?”

譚洵瞥他一眼,不為所動,繼續慢悠悠說道:“你又知不知道,我們譚家為了收集各種的信息,費了多大的心血和精力?我們譚家一脈,也是幾經起落,家族昌盛時,族人多達數千,零落時只剩一人。”

吳穹叉了手在胸前,冷眼聽着譚洵叨叨叨。

他只想查關于情蠱的事情,要是還有耐心說不定也可以查查他的前世跟塞外魔頭鄢伽的舊事。

譚家的子孫多多少少,跟他有一毛錢關系?

眼前這老小子不會是在變着法地問自己要門票吧?

譚洵不是傻子,又怎會看不出吳穹的不耐煩,但他依舊保持了自己的節奏,繼續慢慢悠悠說道:“其實每一個譚家子孫都有守護這份記載的責任,不管他是誰。”

說罷,他終于伸出了手,但卻不是開門,而是做了個“你來”的姿勢。

“通天閣的門,只有譚家人才能打開。”

吳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問:“你什麽意思?”

譚洵道:“你是凼域中的煞氣所生,按說沒有血脈的牽連,但你的魂力強大,已經遠遠超過血肉皮囊的束縛界限。我也只是猜測,你來,試試看。”

吳穹皺眉,狐疑且警惕地盯着譚洵。

譚洵揚了揚下巴再次示意,吳穹膽子向來大,看了黑漆漆的大門上,那個陰陽八卦團中間凹槽,伸出手按了下去。

“咔噠”一聲脆響,接着是“吱吱呀呀”大門朝兩邊大開的刺耳聲響。

譚家通天閣的大門,就這麽被凼域來的魔頭打開了。

吳穹和譚洵在通天閣裏呆了很久才出來。

出來的時候發現整個鐵河山莊的氣氛都不太對勁兒。

唐箴和他帶來的屬下都在,連同整個鐵河山莊上下人等,全都老老實實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像是罰站的小學生,也像是正在被檢閱的士兵,拿出了平生最健碩的姿态。

吳穹和譚洵順着衆人的朝向往大廳正中的位置看去……

一個人影在眨眼的瞬間飄了過來。

“噼啪砰砰”數聲響,在天道盟包括鐵河山莊一衆人的眼皮子底下,鐵河山莊莊主就這麽被揍了。

揍人的人一身現代人族裝扮,合體裁剪的雪白襯衫配一條十分休閑的長褲,十分的青春養眼。

但他周身散發出的強大氣場卻讓在場的所有人感到腿軟心折。

祁烈撣了撣衣袖上看不見的灰塵,看也不看被他揍地趴在地上的譚洵,徑自走到了吳穹跟前,一臉讨論正經事的語氣說道:“最後一個,不勞師父動手了。”

吳穹:“……?!”

這什麽意思?

小徒弟跟了他一路?知道他幾乎揍了天道盟的所有人,除了譚洵,所以來幫他揍這最後一個?

他看了眼好不容易爬起來的譚洵,向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下一刻,視線被挪步上前的祁烈擋住。

小徒弟朝着吳穹伸出了手:“我們回去吧!”

吳穹想說他還有事,話還沒說出口,就看見祁烈頭也不回地一個揮手,手中發出一道金光,直直打在傻了眼的唐箴身上。

那紫毛一個哆嗦,随即不能自控般地化出了原形。

是一條和凼域裏的大黑差不多大小的龍,紫色龍鱗,細長的龍須垂在血盆大口的兩側,四條龍爪泛着精光,一看就是素日裏保養不錯,比大黑要雍容華貴了不少。

祁烈就着揮手的姿勢一個回撈,紫龍唐箴縱然千般不願也抗拒不了祁烈的力量,瞬間到了吳穹跟前。

“來……”祁烈向着吳穹伸出了手。

吳穹皺眉,覺得小徒弟病是越來越嚴重了。

“你……”吳穹想對徒弟擺出師父的架子,奉勸他正常一點,可還不等他說出口,祁烈便伸手一下攬在了他的腰間,動作幹脆利落地将他提到了龍背上。

吳穹:“……”

下一刻,祁烈自己也躍上了龍背,接着兩腳一夾,操縱着紫龍飛了起來。

并沒有馬上沖上雲霄離開,而是在半空中盤旋了幾圈。

重生的封吾聖主面色清冷,一手強勢摟着凼域那個魔頭的腰,一手扶着龍角,居高臨下俯視衆生。

那架勢,像是在警告,也像是在宣示着什麽——

底下一衆人擡頭,每個人心裏都像是接受到了聖主沒有言明的意思:

看清楚,懷裏抱着的這個,是我的人,你們都給我悠着點兒。

他想揍你們,你們要都老老實實挨着,他懶得揍你們,別急,我來幫他揍。

一衆人等瑟瑟發抖默默無言。

在靈界地位僅次于盟主的鐵河山莊莊主剛剛被揍,而盟主則直接被征用成了坐騎。

底下這些大大小小的修士們又有什麽表态的資格?

真的變天了!

紫色神龍騰雲而去,直沖九霄,片刻不見了蹤影。

“你別再用封紋搞我,否則我跟你沒完。”回到道觀的吳穹一臉提防地瞪着祁烈威脅。

祁烈輕輕勾起一側唇角,伸手去摸吳穹的臉頰。

吳穹絕望又無奈的閉目長嘆。

情蠱啊情蠱!

一旁沒了壓制重新化成人形的唐箴被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

他用力揉了揉眼睛。

吳穹怎麽花言巧語詭計多端地誘騙他師父,他都能夠想象并接受。

但眼前這一幕,好像颠覆了他的某些認知。

怎麽看吳穹的樣子都像是個無奈隐忍的小媳婦,而他那轉世重生的師父,反倒像個逼良為娼的霸王。

“師、師父……”唐盟主半點兒沒有眼力價地叫了一聲,希望能夠喚回師父的神智。

祁烈轉頭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唐箴只覺一股力量再次壓過來,倒是沒有讓他變回原形,而是讓他膝蓋一軟,“噗通”跪倒在吳穹跟前。

唐箴身不由己地俯下身去,但內心極度不服。

“師父……”他強自頂着壓力想要反抗。

祁烈卻面無表情地壓着他的腦袋讓他給吳穹磕了三個頭,最後給他指了條路:“去找譚洵,問你跪的理由。”

說罷又是一個揮手,把堂堂天道盟的盟主甩出了無字觀的圍牆。

沒外人了,大徒弟也不知道哪個角落裏玩泥巴。

吳穹便看見祁烈一臉的冷漠消融不見。

小徒弟恢複了乖巧粘人的模樣,湊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問:“師父,你之前睡醒了怎麽不叫我?”

吳穹臉色瞬間變黑了。

不提還好,一提他就覺得沒法直視小徒弟的這張臉。

這是從小豆丁那麽大一點點慢慢長大的小徒弟的臉,同時也是封吾那張沒什麽色彩的冰塊臉。

不管哪一種,都不是晚上強制用封紋把自己搞得動彈不了,然後親昵地摟着自己躺到一張炕上的那張臉。

尤其在自己半睡半醒之間,感覺到小徒弟那小心翼翼蹭過來的軀體和隐忍粗重的喘息聲……

這會兒想起來吳穹的腦袋裏還是轟然炸成的一片空白。

沒想到去了趟凼域,尋回了一片碎魂,小徒弟的情蠱之毒卻更加嚴重了。

吳穹擺擺手,示意小徒弟不要說話。

他坐到一旁,揉着腦門閉上眼睛。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捋一捋在通天閣裏收獲到的許多信息。

情蠱毒無解。

這是通天閣裏的記錄,也是那個給自己情蠱相關消息的人,在紙上的記錄。

但情蠱之毒的這個無解,并不是絕對的。

具體說起來非常複雜,因為不同的情蠱毒,根據下蠱的手法、目的、下蠱人等等都有所不同。

有些情況是可以根據蠱毒的不同特征來進行壓制。

比如,狠絕一點兒的,直接殺掉下蠱人,或者情蠱裏牽扯到的另一方。

再比如,順毛捋,哄着來。

封吾不知道從哪裏讨來的這個情蠱相關信息裏,詳細記錄了情蠱制作的方法和中蠱之人可能有的下場。

其餘的相關就沒有了。

下蠱的人是誰,他的手法是什麽?

尤其如今封吾是碎魂後被賦生,這個情蠱看起來又已經跟當初不一樣了。

該怎麽捋?

吳穹閉目沉思。

肩頭傳來溫熱觸感,是小徒弟将手搭在了上面。

“師父……”他問得頗有些委屈可憐,像極了在凼域裏收回昆玉燈裏的碎魂之前,在忘塵窗外時的樣子。

“你和那個譚洵在通天閣裏……幹什麽了?”小徒弟問道,眼眸裏又有了哀傷的情緒彌漫。

吳穹長長吐出一口,為無端挨了揍的譚洵默哀。

“看了一些東西,僅此而已。”吳穹耐着性子解釋了。

“真的?”小徒弟不放心地追問。

“不然呢?還能幹什麽?我能不能幹你還不知道?”吳穹拽了一下自己長褲的褲腰。

那裏,也有封紋。

所以萬年多來他都沒有那方面的放縱。

說出去誰能相信?萬年不識□□滋味。

或許他可以考慮去修佛,而且是苦行僧的那種。

小徒弟聞言瞪大了眼睛,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盯着吳穹地那裏看。

吳穹:“……”

他一把捂住褲子背過身去,順手給了自己一個巴掌。

他是有多蠢,明知道祁烈身中情蠱之毒,他還說這個!

用力深呼吸,讓自己恢複鎮定。

片刻後,他回頭,想要對小徒弟說點兒啥。

誰知一轉頭,小徒弟不見了。

吳穹:“……?”

起身找出去,就看見小徒弟正站在井沿邊,拎了剛提上來的井水,“嘩啦啦”從頭澆到了腳。

小徒弟的的情蠱危機刻不容緩。

吳穹在房中打坐,再一次把腦子裏的訊息捋了一遍,出門叫上已經恢複冷靜的小徒弟,往後面的院落走去。

一直走到那間神秘的暗室旁邊,他停了下來。

轉頭,看向旁邊的祁烈,叫道:“封吾?”

小徒弟愣了愣神,沒答應也沒否認自己不是。

吳穹指着暗室的縫隙,問:“上次你站在這兒,我問你這裏面是什麽,你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祁烈陷入茫然。

吳穹好笑地搖搖頭,說道:“之前在外面很威風,很像封吾,這會兒又不是了?要是我說,我挺喜歡封吾的,你會怎麽樣?”

小徒弟怔愣之後很快變了臉色。

吳穹仔細觀察他的表情。

先是一瞬間的無措,再是高高在上的清冷,最後……臉紅了。

吳穹便抓着機會又問:“你現在是誰?”

小徒弟卻很謹慎的樣子,遲疑了好一會兒,問:“你最喜歡哪個?我……都可以。”

柔弱的忘塵、溫雅的譚洵、嚣張的朱宣、乖巧的祁烈……

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封吾……不好。”

這次輪到吳穹訝異了:“啥叫你都可以?還有,封吾為什麽不好?我真挺……”

他本想說“我真挺喜歡他的”,卻又猛然頓住。

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

前面随口說了喜歡封吾是為了逗逗被賦生的小徒弟。

這話要再說第二次、第三次,說不定小徒弟就當真了。

他喜歡封吾嗎?

喜歡嗎?

吳穹的這一個怔愣落進祁烈眼裏,正像是坐實了他的猜測。

吳穹他果然不喜歡封吾那樣無趣的人。

兩人之間沉默的片刻,吳穹才清了清嗓子,在一旁的臺階上坐下來。

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他又怎麽會知道?

他哪裏有機會知道?

封吾那個家夥……當初死得那般痛快,害他辛苦了萬年之久。

結果賦生出來一個殘次品,魂魄不全也還罷了,還有先天性花癡病。

而且花癡對象是自己。

頭疼。

“來坐。”吳穹招呼小徒弟:“咱們來捋捋吧!”

“捋什麽?”小徒弟乖巧地坐到吳穹旁邊,緊緊挨着他的肩膀問道。

吳穹沒抗拒小徒弟的親近,這會兒他腦子裏都是在通天閣裏看到的東西。

“捋捋你、捋捋我,捋捋咱們可能認識的從前。”

“從前?”祁烈問。

“對,從前,我還不是吳穹的時候的從前。你記得嗎?”

祁烈努力回想了一下,最後搖搖頭。

吳穹也搖頭:“你記得的,在凼域裏你還說過,還帶着我去看了我死後的魂魄被人送到煞氣凝聚的山洞裏……”

他察覺到挨着他的小徒弟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

吳穹轉頭看,看見了小徒弟眼中彌漫而起的茫然和哀恸。

“記得?我死了,對不對?”

祁烈慢慢擡起手,環住吳穹用力摟進自己懷裏。

“不、別死。”他的語聲在微微顫抖。

吳穹覺得心裏有點兒堵,不知道是不是被小徒弟的情緒感染。

他微微嘆氣,清楚地感受到,他和封吾……在成為吳穹的前一世,是真的有很多交集。

“我來給你講我在通天閣裏看到的,關于你和我前世的故事,好不好?”

小徒弟卻恍若未聞,只将下巴抵在他的肩頭,繼續喃喃自語:“別死……”

想起之前這人還故意搞亂了他身上的封紋,讓他一動不能動,摟在懷裏耍流氓,還在天道盟的盟衆面前耍聖主的威風。

這會兒卻又變成一個無助的小可憐。

吳穹擡手,搓了搓祁烈的胳膊以示安慰。

然後,開始講起了他看到的故事。

“從前……

靈界還沒有天道盟,只有修真三大家。

鐵河山莊、淩霄宮、無字觀。

有一個名字叫做顧清染的人,他本來是最大的修真世家,淩霄宮宮主的小兒子,可等他慢慢長大,別人都發現他越長越不像淩霄宮的宮主,反而非常像鐵河山莊莊主的兒子。”

吳穹邊說邊揶揄地笑了。

隔壁老王的故事,任何一個地方都有可能上演。

“淩霄宮宮主的妻子承認了跟鐵河山莊莊主的奸情,那個叫顧清染的孩子被接回了鐵河山莊。

“然後鐵河山莊和淩霄宮一如從前那般交好,我真覺得挺稀奇的。”

小徒弟還保持着從側面摟抱着吳穹的姿勢,下巴搭在他肩頭,一邊細細看他的側臉,看他一張一合的嘴巴,一邊聽他的講述。

這會兒聽他這麽說,便随口問道:“稀奇什麽?”

吳穹轉頭看他:“綠帽子啊,不稀奇嗎?要是你的妻子跟別人……”

說到這兒他再次猛地停住,他發現自從賦生了封吾之後,日子過得好混亂,尤其是最近,腦子都不夠用了。

他話沒說完,小徒弟卻已經聽懂:“那不行,我會殺了敢動你的人。”

吳穹:“……”

啪啪拍了自己嘴巴兩巴掌,繼續講故事。

“反正就是那個顧清染吧,唔唔……”

最後兩聲是小徒弟幫他揉被自己打了的嘴巴。

吳穹把小徒弟的手扒拉下來,讓他別搗亂,繼續捋他看到的故事。

“顧清染經歷了身世上的巨變,變得很不開心,尤其他的親生父親,鐵河山莊的莊主風流成性,妻妾成群,孩子也生了一大堆,他回了本家也不受重視,反而遭到很多嘲笑。”

“于是他小小年紀就離家出走,雲游四海去了。”

“這中間他去過很多地方,結交了很多朋友,修行上面也越來越厲害,整個靈界都少有對手。”

“但後來比他厲害很多倍的人橫空出世,那個人是無字觀的門下,名字叫……”

說到這裏,吳穹又忍不住噗噗笑了起來。

小徒弟睜大眼睛不明所以。

吳穹轉頭看他,問:“要我說嗎?封吾聖主從前在無字觀的名字居然是……”

小徒弟像是想起了什麽,皺緊了眉頭。

吳穹怕他再犯病,忙收斂了笑容,清了清嗓子,繼續講述。

“你的前世,我們叫他小封吾,怎麽樣?”

祁烈的眉頭這才松了些。

吳穹說道:“這個叫顧清染的人來到無字觀要和小封吾一較高下,但他就是打不過小封吾,天天挨揍,但他還是頑強地在無字觀呆了挺長一段時間。”

“不過他後來還是走了,因為一位很好的朋友要成親,邀請他去喝喜酒。”

“喝完喜酒之後,他可能比較懷念被小封吾打的滋味,就又回了無字觀,據說這一次,他成功地把幾乎從來不出觀門的小封吾拐了出去。”

“他們一路游玩山水,見識各地的人土風情,最後卻因為顧清染那個成親的朋友家出了事而不得不中斷行程。”

“那個朋友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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