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神明大人(捉蟲)

到了三月下旬, 天氣也終于漸漸有了些暖意。

封悅迫不及待地拉着桑枝去學校的便利店裏買了冰淇淋,然後就坐在林蔭道旁的長椅上聊天。

“桑枝,如果不是我哥昨天跟我說, 我都不知道你居然是個小包租婆……”

封悅咬了一口冰淇淋,感嘆着說道。

她的哥哥比她大了七歲,在國外留學了幾年,回國之後剛找了一份工作, 他想在公司附近租一個公寓,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

封悅前幾天跟桑枝在食堂吃飯的時候, 就順嘴說了一下。

“你哥公司在元照區嗎?”當時桑枝問她。

“是啊,那邊合适的房子不太好找。”封悅一邊吃着飯, 一邊回。

誰知道第二天,桑枝就跟她說她爸爸有房子在那邊,如果她哥哥有意向的話, 可以先去看看。

封悅回家跟她哥說了這事兒, 她哥也沒猶豫, 就去看了那套公寓。

那裏環境很不錯, 交通也非常方便,她哥只看了一圈就覺得很滿意。

桑天好也是個爽快人, 再加上有桑枝和封悅這一層同學關系在, 他又見過封悅來家裏好幾次,跟封悅她哥聊天的時候,還很大方地給他減了點租金。

也是封悅她哥哥回來跟她講,封悅才知道, 原來桑枝的爸爸桑天好是一個擁有好幾十套房産的……包租公。

“你們為什麽不搬去更大的房子裏住啊?你爸爸明明有那麽多房子。”封悅有點摸不着頭腦。

雖然桑枝現在住的那個房子也挺不錯的,但是他們應該還有更好的選擇。

“因為爺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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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手裏拿着一個甜筒,嘴角沾了一些巧克力的顏色,但她毫無察覺,“我爸爸想念爺爺,我也是,因為現在住的那個房子是爺爺買的,有很多關于爺爺和爸爸他們父子兩個的回憶,我們舍不得走。”

桑枝還很小的時候,第一次面臨死別,是前一天還買了菜,親自下廚給年幼的她做飯的爺爺,在第二天,就被人從搶救室裏推出來。

桑枝看不見他的臉,白布覆蓋了他整個身形。

媽媽和爸爸都忍不住失聲痛哭,桑枝那時不懂,但聽到他們哭,她也忍不住跟着哭。

那時她還很懵懂,不明白死亡到底是什麽。

慢慢長大後,桑枝發現,無論時間過去多久,她和爸爸,甚至是媽媽,都還是會想念爺爺。

因為爺爺他真的很好。

從來都是一個老好人,沒有人不喜歡他的熱情善良,也沒有人不佩服他在經歷了中大獎,又失去所有錢之後,樂觀如一的心态。

他永遠是那麽樸實純善的一個人,是桑枝和桑天好心裏,最最好的人。

雖然桑天好不說,但桑枝和她媽媽趙簌清都很清楚,這麽多年以來,他心裏對爺爺的思念從未減淡半分,他不肯搬離父親在中彩票之前,傾盡半生攢錢買下的這個房子。

客廳的陽臺上的那些花盆,仍然種着爺爺桑福曾經慣愛種的大蔥,蒜苗。

那些封在紙箱裏,被珍藏着的桑福曾經訂過的報紙,桑天好也從來舍不得扔。

桑天好繼承了桑福的雷打不動的樂觀心态,也像桑福一樣,善良熱忱,這或許就是當初最為打動趙簌清的一點吧。

而桑枝也是受了桑天好的影響,也慢慢地潛移默化成今天這樣的性格。

她無所謂住在什麽樣的房子裏,也并不在意自己到底該穿多少錢的衣服鞋子,以前小的時候,她爸爸被媽媽指使去菜市場買菜的時候,還順帶給她買過十幾塊的衣服。

她也同樣很開心。

只是那衣服沒穿兩天,就開始脫線滑絲了。

“原來是這樣啊。”

封悅終于明白,點了點頭。

“那為什麽趙姝媛要那麽說你啊?”

她瞬間就又想起來之前趙姝媛鬧的那一出,有點不太能理解。

“……因為她并不知道這些事情。”

桑枝想起來趙姝媛,皺了皺眉,“我媽媽不讓我和我爸跟他們說。”

她也有些心煩,這兩天她舅媽田曉芸終于表明了她的真正目的。

因為趙明希才剛剛升職,他們家裏也沒多少存款,而田曉芸又不想賣掉京都那邊的房子,所以趙明希年後找的房子基本都有些小。

但是田曉芸和趙姝媛都不想住那種又小,又條件簡陋的房子,但是他們又不願意租房。

用田曉芸的話說,就是:“租的哪有自己買的住得好。”

實則是,太好的房子他們目前租着也不劃算,太差的,田曉芸又看不上。

田曉芸還替她女兒趙姝媛做着明星夢呢,想多替趙姝媛攢一些錢,讓她去培訓舞蹈,唱歌。

所以她就想買下桑天好一樓的那個房子。

雖然這房子已經有些年頭,但在桑天好當年買的時候,也确實是很不錯的了。

小的複式戶型,四室兩廳,再加上桑天好一直沒有在一樓住過,裝修卻是一樣沒少,看起來仍然很新。

更何況這裏的地段很好,距離趙明希的公司也比較近,交通方便,這座城市的繁華都在眼前。

即便是這種十年前的房子,如果要真的買,價格也并不低。

田曉芸想買,但又只肯出一半的錢。

這兩天,趁着趙明希不在,她正跟桑天好磨嘴皮子呢。

體育課的時候,桑枝和班裏的同學繞着操場跑了幾圈,後來在他們看籃球賽的時候,桑枝就和封悅買了瓶水就回到教室。

體育課的時候容徽就不在,教室裏依舊沒有他的身影。

但桑枝卻看見看見趙姝媛正站在她的課桌前,翻她的書包。

“趙姝媛你幹嘛?”

桑枝還沒來得及說話,封悅搶了先,“你怎麽能亂翻別人東西?”

趙姝媛擡頭就看見她們兩個,她也許是有瞬間停頓的,但也僅僅只是片刻,她就從桑枝的書包裏拿出來一個小盒子,“我只是拿回我的東西。”

桑枝認出來那個小盒子,是早上她走到一樓時,被田曉芸強塞到書包裏的。

“桑枝啊,這個是舅媽送你的禮物,你就收着。”

她說完也不給桑枝反應的時間,就往她手裏又塞了一罐牛奶,然後就催促她,“快上學去吧,可別遲到了!”

說完就走回去,關了門。

桑枝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她想着等晚上放學回家的時候再還給她算了,所以她也一直沒打開過那個盒子。

在幾個女同學陸續走進來的時候,她們察覺到了這僵硬的氣氛。

“姝媛,那不是你的手鏈嗎?”

有一個平時跟趙姝媛走得很近的女生看見她站在桑枝的課桌前,而桌上擺着桑枝被拉開拉鏈的書包,趙姝媛手裏拿着的盒子被她自己打開,露出來裏面黑色絨布上的那條手鏈。

“怎麽在桑枝那兒?”

那個女生的目光落在桑枝的身上時,多了一絲不明的意味。

趙姝媛這會兒正生氣,她媽媽為了讨好桑枝,就把她爸爸買給她的這條手鏈送給了桑枝。

她捏緊盒子,盯着裏面的那條手鏈,沒有說話。

“陳茗喜你這話什麽意思?”

封悅聽出她那話裏的味兒好像不太對,直接就跟她嗆聲,“趙姝媛亂翻人東西有理了是吧?”

陳茗喜被封悅怼得臉色也變得有些不好,她直接道,“那手鏈明明就是姝媛的,為什麽在桑枝的書包裏找到了?你心裏沒點兒數嗎?”

這話已經說得很難聽了。

但趙姝媛站在那兒,擡眼看向桑枝時,竟一點兒要解釋的意思也沒有。

封悅當時就炸了,想往陳茗喜那兒走過去,卻被桑枝握住了手腕。

當她回頭,卻見桑枝的神情顯得尤其平靜。

封悅愣了一下,“桑枝……”

桑枝對她笑了一下,松開她的手,看了一眼站在那兒的陳茗喜,“你的意思是,我偷她的東西?”

陳茗喜可沒忘記桑枝之前打架的事兒。

她很清楚桑枝看着是一副溫軟無害的樣子,但是那天她拽着那兩個女生打的樣子,可有不少人看得清清楚楚。

陳茗喜被她那樣一雙明亮的杏眼看着,莫名有點兒發憷,但她還是勉強着鎮定下來,“如果不是,那姝媛的手鏈為什麽在你那兒?”

她平日裏就不太喜歡桑枝,大約是因為桑枝的人緣一直很好,在班裏一直很受歡迎,還有很多男生喜歡她。

就連其他班,也有給桑枝寫過情書的。

其中就有一個,是陳茗喜暗戀過的男生。

這本來不應該怪桑枝,也不應該怪任何人,但陳茗喜心裏一直就有一個疙瘩,再加上她本來就脾氣不好,喜歡鑽牛角尖兒,總是自怨自艾,在班裏也很少有人願意跟她玩兒。

直到趙姝媛轉來這裏,她才有了新的朋友。

“你家裏就算是再困難,你也不能做這樣的事情吧?”陳茗喜又添了一句。

這時,教室裏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許多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封悅已經氣到不行,“陳茗喜你有病啊?”

“桑枝用得着偷她那破玩意兒?”

桑枝拽了拽封悅的袖子,示意她沒有必要再跟陳茗喜争論些什麽。

“表姐,”

這大約是桑枝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叫趙姝媛“表姐”。

她回頭看向趙姝媛,“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趙姝媛或許是在猶豫着要不要解釋,她抿着嘴唇,半晌沒有說話。

桑枝看出了她的心思,就越發覺得這個人真是又奇怪又好笑,“如果你不願意解釋,那我就打電話讓舅媽解釋一下,你覺得怎麽樣?”

一聽到“舅媽”這兩個字,趙姝媛果然有了點反應,她緊盯着桑枝,臉色并不算好。

教室裏的人越來越多,趙姝媛最終只能幹巴巴地擠出一句話:“她沒偷,是我媽給她的。”

這就等于當衆打了陳茗喜的臉。

她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反射性地想問趙姝媛為什麽不早說,但又在周圍所有人奇奇怪怪的目光下,她喉嚨裏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我媽給你,你就要?”

趙姝媛握着那只盒子,看着桑枝,嘲笑道:“我戴過的東西,你都要,這麽不挑嗎?”

“也是,你還能挑什麽。”

趙姝媛扯了一下唇角。

“我對你的東西不感興趣,我也不知道舅媽早上強塞在我書包裏的東西是這個,我原本想晚上還給舅媽,但既然你已經拿了,那我也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桑枝走過去,把她從自己的座位那兒拉出來,“現在請你讓一讓,”

她擡眼看着趙姝媛,“我勸你這會兒最好也不要講話,”

桑枝忽然沖她笑,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不然,我可能會忍不住用膠帶封了你的嘴。”

“還有,”

桑枝又看向站在那兒的陳茗喜,“你應該知道吧?”

“我打人很疼的。”

她的語氣變得平緩疏淡。

陳茗喜沒由來的後背後背發涼,她抿緊嘴唇,再多的不服氣也都只能因為此刻忽然的膽怯而憋了下來。

孟清野就站在玻璃窗外,手裏拿着一個籃球,目睹全程。

等桑枝在位置上坐下來的時候,她偏頭就看見了窗外站着的他。

她一愣。

孟清野卻主動推開窗,朝她豎起大拇指,“厲害啊桑枝。”

距離有點近,桑枝聞到了他一身的……汗臭味。

她果斷地關上了窗。

“……?”孟清野一臉懵逼。

容徽從走廊那邊走過來的時候,就正好看見孟清野打開窗,對立面的女孩兒笑着說了些什麽,然後女孩兒就關了窗。

孟清野摸了摸鼻子,回頭的時候,正好撞見了那樣一張皮膚微黑,始終留有淺淡黑眼圈的面龐。

是坐在他前面位置的那個年級第一書呆子。

孟清野被他那雙平靜漆黑的眸子盯着,沒由來的覺得心裏有點毛毛的。

“周堯你盯着我幹嘛?”他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誰知道人家下一秒就直接轉身走進了教室,将他徹底無視。

“……”

孟清野有點摸不着頭腦。

教室裏的氣氛終于不再怪異,但還是有一些同學在小小聲地讨論剛才的事情。

只有趙一鳴和封悅坐在位置上,轉過身來吹着桑枝的彩虹屁。

“‘我打人很疼的’哈哈哈哈桑姐,你以後就是我桑姐!”趙一鳴遞上一塊巧克力。

“陳茗喜臉都白了哈哈哈哈……”封悅小聲說。

桑枝吃了巧克力,聽見他們兩個你一句我一句的,她剛剛的氣勢全無,現在又有點不太好意思起來,“你們別說了……”

正逢身邊有人拉開椅子坐下來。

桑枝一看見容徽,就湊過去問他,“你去哪兒了呀?”

“他和你說什麽了?”

容徽卻沒答她,反而開口問她。

啊?

桑枝沒有反應過來,沒明白他說得是誰。

“孟清野。”

他的語氣很平淡。

桑枝終于明白過來,但她還沒說些什麽,就聽見剛剛從後面的教室門走過來的孟清野出聲了:“叫我幹嘛?”

“……”

他來得真及時。

桑枝一時無言。

容徽稍稍偏頭,就看見站在他身後,正要拉椅子坐下的孟清野。

他到底什麽也沒說,只是移開目光。

???

孟清野一頭霧水。

這書呆子有毛病?

桑枝看見孟清野那副吃癟的表情,差點兒沒忍住笑出聲。

體育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時,桑枝的手裏多了一瓶酸奶,那是容徽遞給她的。

桑枝有點懵。

那是她早上才說過想喝的那個牌子的酸奶。

她驟然望向他的側臉。

少年脊背直挺,正随手翻着桌上的課本,眉眼間頗有幾分漫不經心。

手指不自禁地捏緊酸奶盒子,桑枝有一瞬恍惚,目光停在他的臉上。

心裏有一瞬間就好像被果味汽水的碳酸泡泡包裹着,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你剛剛是去給我買這個了嗎?”

桑枝湊近他一些,小聲問。

“嗯。”

容徽的聲音也很輕。

但他實則并不如他面上看起來的這樣淡然自若,他心裏有許多的想法一閃而過,但他的忐忑,她卻休想看清。

耳廓已經有些燙。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她,“有沒有買錯?”

桑枝跟個撥浪鼓似的搖頭,“沒有!這個就是我最喜歡的酸奶!”

容徽大約是有些忍不住想要彎起唇角,卻又被他克制下來。

他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桑枝立刻就插了吸管,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口感讓她原本心裏原本因為趙姝媛和陳茗喜而生出的怒意也漸漸地平複了一些,倒也沒有那麽生氣了。

……等等。

桑枝想起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你怎麽有錢給我買酸奶的啊?”

桑枝又湊過去問他。

“以前比賽留下的獎金。”容徽垂着眼睫,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他以前被孫茹逼着參加了很多的圍棋比賽,得到了不少獎金,但那些錢全都落入了孫茹的手裏,他現在僅剩的,也不過是孫茹和孟家和離奇死亡時,他們還沒來得及花銷的最後一部分。

“哦……”

桑枝點了點頭。

因為容徽說他下午有事,要先走,所以桑枝的同桌在下午第一節 課的時候,就換成了真正的周堯。

在其他人的眼裏,周堯還是周堯,什麽都沒有改變。

只有桑枝看得清楚,上午的周堯和下午的周堯,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下課的時候,桑枝感覺到手機震動,她拿出來一看,是她爸爸桑天好給她發的微信。

“桑枝,你和姝媛怎麽回事兒?”

這話有點莫名其妙,桑枝皺起眉,往中間那組看過去的時候,她發現趙姝媛并不在座位上。

教室裏也沒她的影子。

桑枝低頭給她爸爸發微信:“沒怎麽啊。”

“那姝媛怎麽哭着給她媽打電話,說你在學校裏威脅她,說要打她?”桑天好的回複來得很快。

“你舅媽跟我打電話bb了一個多小時,我頭都要炸了。”

“你會打她?那不是搞笑嗎?你快跟我說說,今天她是鬧啥幺蛾子了?”

他還跟桑枝吐槽。

“……”

桑枝愣了。

她抿着唇,半晌才把今天發生的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都跟桑天好說了。

“……”桑天好隔了好一會兒,才回以一串省略號,用以表達他不能在女兒面前“窩草”的心情。

桑枝原以為她爸爸不會再發什麽消息了。

結果剛上了小半節課,她就又察覺到手機震動了,她看了看講臺上的老師,又向四周望了望,正撞見趙姝媛那雙微紅的眼睛。

桑枝果斷扔她一個白眼。

然後就在課桌底下掏出手機,按亮了屏幕。

“枝枝啊,你爸爸我決定了。”

他後面還發了一個點煙的熊貓頭表情包。

“啥?”

桑枝打字。

“咱不裝了。”

這句桑枝還沒看明白呢,就看見他接着又發了一句:“攤牌了。”

再加上一個一只手撐着腦袋的熊貓頭。

……啊?

桑枝滿臉迷茫。

她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呢,桑天好那邊卻沒什麽反應了。

桑枝只好收起手機,認真聽課。

但她偶爾還是會忍不住偷看兩眼坐在自己旁邊的周堯,直到下課,她又在手機上搜出狐獴的圖片看了又看。

“那個……”

桑枝把手機湊近他,“周同學,你原本是長這樣嗎?”

周堯像個木雕似的坐了兩節課,聽見桑枝叫他,又看見她遞過來的手機圖片,他才終于有了反應,“是的。”

桑枝“哇”了一聲,又小小聲地問,“那我可以看看你的原形嗎?”

“如果大人允許的話。”

他說話時,顯得有點板正遲鈍。

“大人?”桑枝沒明白。

“容徽大人。”周堯緩慢地補上一句。

“……你為什麽叫他大人啊?”

“因為大人是神明,是天主。”

周堯那那張木楞的面龐上終于顯現出幾分崇敬的神情。

神,神明?天主?

“神明就是上天的主人。”周堯解釋。

“你是說,”

桑枝有點發怔,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是神仙?”

“嗯。”

“你是怎麽知道的?”

“大人的仙靈之氣同妖靈是雲泥之別,我能夠分辨。”

桑枝整個人都呆住了。

如果,如果周堯話是真的,那……

桑枝瞪圓眼睛。

她,她那次胡亂說的,居然還誤打誤撞猜對了?

一整個下午,桑枝都有些恍惚。

腦海裏容徽的身影不斷閃過,是那多少個雨天裏的影子,也是他在每一個晨昏光影間的側臉。

她回想起遇見他後的許多畫面。

桑枝曾以為他是惡鬼,因為她在那個深巷裏見過他的眼睛,陰沉空洞,容不得半點光影殘留,也從不帶有絲毫溫度。

可後來當他在那個清晨,站在窗前,那麽迷茫無助地望着她,擁抱她,她又覺得,他不應該是惡鬼。

從惡鬼到神明,他在她心裏的影子早就已經不再是最初那麽單薄,又令人懼怕的存在。

後來桑枝居然也開始跟周堯聊起天來。

“你們狐獴不是挺活潑的嗎?你怎麽就一直這樣愣愣的……”桑枝問他。

“你不懂。”

周堯正在解一道物理題,說話時也沒有停下來,“這是人設。”

“……啥?”

桑枝懵逼。

“我一百年換一個人設,現在這個是第四個。”周堯很正經地回答。

“……那你都有過哪些人設?”

桑枝震驚過後,還真有點兒好奇。

“人傻錢多暴發戶。”

這是他修煉成人形後嘗試的第一個人設。

“……你有很多錢嗎?”桑枝撐着下巴問。

“開始有很多,”

周堯的聲音仍舊平鋪直敘,毫無起伏,“後來全沒了。”

“……”

所以是因為人傻,所以開始的錢全沒了嗎?

桑枝也沒敢問。

“那第二個呢?”

“成熟穩重糖畫師。”

嗯??

“……為什麽是糖畫師?”

桑枝問。

周堯提起這件事,還有點驕傲的樣子,他竟然還笑了一下,“我的錢都沒了,而我那個時候只會做糖畫。”

“……哦。”

桑枝也是沒想到他一窮能窮一百年。

周堯的第三個人設是醫生,第四個也就是現在這個書呆子學霸的樣子了。

……他們妖怪真的好會玩兒。

令桑枝沒想到的是,周堯不但隔一百年換一個人設,還會用幻術換一張臉。

桑枝還真有點兒想知道他到底長什麽樣。

可她一問他,卻見他就像是被她忽然的這個問題給難住了似的。

他迷茫地看着她,“我好像也忘了我長什麽樣了。”

“……”

桑枝當場愣住。

因為今天是周五,高二的晚自習只從周一上到周四,周五是不用上晚自習的,所以桑枝在下午的最後一節課結束後,就收拾好書包準備回家。

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她一出校門,就看見了人行道那邊的路邊,停放了一輛外觀極其酷炫誇張,吸引眼球的摩托車。

她爸爸桑天好就站在那兒,穿着他一向喜歡的黑色皮衣,裏面是一件白色的襯衣,搭着黑色長褲和一雙帶鉚釘的馬丁靴,眼睛前竟還戴着一副眼鏡。

……???

桑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認得他的那個摩托車。

那是桑天好最貴的一輛摩托車,大概花了他快八百萬。

別看桑天好平時穿得随便,吃得也很随便,但在買摩托車的這件事情上,他很舍得花錢。

他以前跟趙簌清沒離婚的時候,趙簌清還因為他在買摩托車這件事兒上的大方程度而不止一次跟他吵過架。

“桑枝!”

正在她愣神的時候,就見他爸爸一摘墨鏡,站直身體,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朝她招手:“快過來!”

周圍有許多人的目光都停駐在她和桑天好的身上,有不少男生在那兒看桑天好那個酷炫的摩托車,并發出“好酷”的聲音。

“……”

桑枝忽然有點不大想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桑天好:咱不裝了,攤牌了【一只手撐腦袋的熊貓頭jpg.】

桑枝:……原來你是這個意思嗎爸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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