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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山海一手拎着書包,一手搭在二弟關山河的肩膀上說說笑笑的走着。一進家門,他那雙漆黑的眼睛就像兩個探照燈一樣,在客廳裏到處亂瞟。

瞟了半天,一無所獲,他撇撇嘴,心想哪來的小孩兒,曾雅柔女士是不是逗他玩的。

廚房的推拉門“嘩啦”一聲被人推開,一位陌生的女人從裏面走出來,兩手疊放在腹部,身體微微彎起,畢恭畢敬地叫了聲:“大少爺好,二少爺好。”

她身後跟着一個小男孩,個頭不高,看上去跟小弟關溪差不多大。他猛地彎下腰,兩手不安地垂在身體兩側,聲音帶着些微顫抖,糯糯地對着關山河道:“大少爺好。”一聲叫完,頭也不擡,轉向關山海,兩手緊緊地揪住褲縫, “二少爺好。” 聲音顫抖的更加明顯了。

家裏原先的鐘點工阿姨從來這套,關家人也不在意這些。雖說關家家底殷實,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不搞封建等級制度。從商也好,家政也罷,不過是三百六十行的一種,何必分三六九等。

關山海笑了笑:“徐姨,不必這樣。”

關山海今年升高三,最關鍵的一年。恰逢小弟關溪邁入小學大門,這個孩子各種不适應,嬌氣又十分粘人。曾雅柔照顧不過來,與先前的鐘點工商量,希望對方可以延長工作時間,最好是二十四小時的那種,工資從優,可對方不願意,千挑萬選,招來了徐倩。

曾雅柔特地叮囑,徐姨早年喪夫,身邊有個上小學的兒子要一起帶過來,那孩子名叫黎政,性格內向,又有些膽小,讓他千萬不要欺負人家。

關山海為自己打抱不平:“我欺負小朋友?怎麽可能!”

曾雅柔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小溪哪次不是被你欺負的哇哇哭。”

“那是他愛哭,我就是不欺負他,他也哭。”關山海拍拍關山河的肩膀,“你看,山河就沒哭過。”

曾雅柔無語地搖了搖頭,仍舊不大放心:“那孩子我瞧過,乖巧的很,你給我注意點。”

那日的對話從關山海左耳朵進去,還沒來得及從右耳朵跑出去。可看到黎政低着頭無措的樣子,一切囑咐全都被抛之腦後。

關山海骨子裏是有欺負小孩兒為樂的劣根性,他蹲下來,揉了揉黎政毛茸茸的腦袋,動作輕柔,仿佛是在給小動物順毛,安撫加逗弄。

“小政。”

黎政緩緩地擡起視線,仰頭望着自己的關山海笑容燦爛,如同冬日裏的一縷陽光,灑在人身上,暖到心間去,連帶着緊張的情緒一掃而空。他呆呆地望着他,輕輕地應了一聲。

關山海咧嘴大笑:“我才是大少爺呀,笨!”

黎政嘴一抿,不及關山海反應,兩行眼淚已經從通紅的眼睛裏流出來了。

曾雅柔一進門就看到這幅場景,厲聲叫道:“關——山——海——”

吓得關山海趕緊跳開,舉起雙手以示清白:“跟我沒關系啊,我就說了一句話。”

“就說一句也是你給弄哭的!”

徐倩知道自己兒子的性格,抱緊兒子,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解釋道:“夫人,這事跟大少爺無關。”

怕什麽來什麽,曾雅柔特別不好意思:“你別替他說好話,欺負自己弟弟就算了,怎麽還欺負起別的小朋友了?這毛病非改不可!”

“不、不是大少爺,是、是我,是我認錯了人。”黎政埋在徐倩肩膀上的腦袋擡起來,小小的手背抹着眼淚,抽抽搭搭地解釋說,“都是我的錯,我太笨了。”

這話沒人教他,是黎政心裏的真實想法。他甚至想乞求,不要趕我們走,但又怕這話說出口,厄運真的會降臨。

徐倩告訴他,她找到一個好工作,他們可以搬進大房子裏住,不怕風吹雨打,那裏一塵不染,沒有奇怪的味道,白天不用開燈,甚至在家裏就能曬到太陽。

黎政太向往這樣的臨時港灣,他零星地從徐倩那裏學到本不該他去學的生活法則,一遍遍地練習,牢牢記住徐倩的每一句話。大少爺是高三考生,學業繁重,千萬不能打擾他;二少爺喜歡安靜,不能吵鬧,他要乖乖的,靜靜的;三少爺愛哭,凡事要遷就他。

第一次見面很重要,一定要留下一個好印象。黎政那樣努力,沒想到還是出錯了。

徐倩拍打着兒子的後背,幫他順氣:“夫人,只是個誤會,小政一緊張就這樣,真跟大少爺沒……”

“媽,我錯了!”關山海突然打斷徐倩,分外難得地認起錯來。曾雅柔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他窘迫地抓抓頭,“我逗他玩,逗過頭了,下次不會了,我給他道歉。”說着,真就跟黎政說了聲對不起。

黎政呆愣地眨眨眼,小小聲地說:“沒關系。”心裏不住納悶,分明是他笨,連人都認不對,為什麽大少爺要跟他道歉。

關山海笑着說:“別叫我大少爺,太別扭了,以後叫我大哥就好。”他指了指關山河,“這是二哥。”又指了指兀自發呆的關溪,“這是哥哥還是弟弟我就不知道了,你哪一年生的?”

“小政比小溪大兩歲呢。”氣氛總算緩和下來,曾雅柔接過話頭,對徐倩說道,“我也是這個意思,你這麽叫太別扭了,我虛長你幾歲,你不妨叫我一聲姐。”

徐倩搖搖頭,執意堅持道:“要的要的。”

曾雅柔沒轍,也不好說什麽,只能随她去。

關山海沖黎政擠擠眼:“不叫大哥,叫一聲山海哥哥也行。”

黎政嘴巴張了又張,想叫不敢叫,膽怯地看向徐倩求助。母親說要叫大少爺的,也叫他聽大少爺的話,可大少爺讓他叫山海哥哥,他要怎麽辦?

母子倆的視線還沒有撞到一塊,打從進家門就安靜如雞的關溪毫無預兆地炸了,他撅嘴瞪眼地問:“媽,什麽叫欺負自己弟弟就算了?”

曾雅柔額頭青筋蹦了一下:“……”

“難怪大哥總是欺負我,原來是您默許的啊。”上一秒還是晴天的關溪,瞬間晴轉暴雨,“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是關家的家事,徐倩在這裏未免不合适。眼看就要到飯點了,方才已經耽誤了一些時間,徐倩向曾雅柔彙報一聲,帶上黎政朝廚房走去。

哭包關溪淚點低的驚人,關山海見怪不怪。

高三來了,老師發了瘋似的,瘋狂的布置作業,現在他的時間寶貴得很,沒法浪費在哄弟弟上面。

拎着書包手一甩,随意地搭在肩膀上,關山海慢條斯理地上樓,一會兒看看哭鬧的弟弟,一會兒看看廚房裏坐在小椅子上地幫徐姨摘菜的黎政。

兩歲的差距真大啊,關山海感慨道。

沒人注意到,關山河早就不在客廳了,不知是什麽時候上二樓回的自己房間,或是大家早已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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