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如黎政所想,黎成耀是來找他的。
這是黎政第一次聽黎家的事,也是第一次清清楚楚第知曉自己的身世。
故事并不精彩,相反,很俗套。
黎家家大業大,幾代前移民到A國,黎政的祖父反對以利益為基礎的聯姻,愛上了家庭條件普通的姑娘,非婚生下了黎政的父親黎成璨,可他的祖母卻因大出血死在産房裏。
黎政的祖父因此更加疼愛黎成璨,用加倍的父愛來彌補缺失的母愛。可好景不長,家族事業面臨危機,家族聯姻又一次推到他面前,迫于無奈,黎政的祖父只好迎娶了黎成耀的母親江穎。
江穎明知對方不愛自己,也要一意孤行,嫁給對方,又因始終得不到丈夫的愛,郁郁寡歡,以至于不足月便提前生産。黎成耀因此落下`體弱的病根,日日夜夜與藥壇子為伴。
看着兒子蒼白的臉色,江穎将得不到丈夫的愛和兒子的體弱全都記在黎成璨母親的頭上,既然他母親不在了,那這些賬就由黎成璨這個私生子來償還。
母親家族背景擺在那兒,曾祖父對黎成璨全無好感,仿佛這個男孩兒不是他的孫子,對江穎的一些過分手段全然無視。
黎政的祖父再想維護黎成璨,也無法做到百分百的袒護。
等到兩個兒子成長為人,江穎更将黎成璨視為眼中釘,那個賤人的兒子不僅奪走了丈夫的愛,還奪走了黎成耀的健康,分走了黎成耀的家業。
哪怕黎成璨根本無心這些,江穎骨子裏對他的憎惡,根本無法消除。
直到黎成璨愛上了一個同自己母親一樣家境平凡的姑娘,他告訴父親想要迎娶這位姑娘時,父親替他能找到心儀的姑娘而感到高興,江穎卻對徐倩嗤之以鼻。
黎成璨和徐倩結婚不久,很快徐倩便有了身孕。
江穎一邊忌憚徐倩肚子裏的孩子,一邊催促黎成耀趕緊結婚生子,沒想到兒子卻告訴他,自己喜歡男人,這輩子都不可能結婚。
江穎如遭雷劈,讓他哪怕代孕,也要弄出一個繼承人來。
黎成耀好笑道:“現成的繼承人就在那兒,何必折騰。”
他與黎成璨關系很好,雖然江穎厭惡黎成璨,可這位大哥從未欺負過他一回,真真地把他當親弟弟一般疼愛。
黎成耀身體不好,平時嫌少出門,都靠黎成璨給他說外面的世界,帶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玩意回來。
江穎懷疑啊是黎成璨給兒子下了蠱,要不他怎麽會替那個私生子說話?
這邊江穎為了徐倩肚子裏的孩子焦躁不已,黎成璨卻早有自己的打算。他從小在這個家長大,受夠了江穎的冷嘲熱諷,不想孩子同自己一樣,有個不快樂的童年,與父親商量後,毅然決然地決定回國。他有本事養活這個家,也許他不能給尚未出生的孩子大富大貴,但他可以給孩子健康快樂的童年。
黎政的祖父贊同他的決定,本該是皆大歡喜的結局,但事與願違。
黎政三歲的時候,祖父病逝,因兒子太小,只有黎成璨一人去A國奔喪,沒想到白發人去,黑發人随後也去了。
葬禮結束後,黎成璨在去機場的路上遭遇車禍身亡。
徐倩聽聞這個噩耗,趕去A國,卻連黎家大門都沒能邁進去。
黎成璨的東西全部被丢出來,江穎甚至連一面都不削見她,只讓下人傳話,黎家從此以後不再有徐倩和黎政這兩個人。
黎成耀想要将徐倩和黎政接回來,卻被江穎反對,父親死後,黎家一切大權掌握在她的手裏,哪怕黎成耀用自己的命來威脅,卻只換來一個黎成璨葬在祖墳的結果,畢竟死人是不會造成任何威脅的,這也是江穎最大的妥協。
黎成璨去世的時候,黎成耀還是個學生,等他從江穎手裏接管家業時,黎家家族企業中的關系已經變得錯綜複雜,真正的實權早就被江家人霸占。
黎成耀韬光養晦,耗費三年時間,終于用雷霆手段将所有權利收回囊中。
事隔經年,再去尋找徐倩和黎政已經不是一件易事,直到近日,總算尋得黎政的蹤影,而徐倩,已經去世。
黎政聽他說完,強裝鎮定地仰起頭問:“所以,你是要帶我走的?”
黎成耀颔首。
黎政下意識的有些發抖,關山海悄悄地握住他的手,讓他保持冷靜。受到鼓舞的黎政說:“你不就需要一個繼承人嗎?自己生一個好了。”
這點小動作,可沒能逃脫黎成耀的視線。他笑得眼睛眯成兩道彎彎的弧線,歪頭看了眼身後站着的孟行書,略帶調皮地打趣道:“他可生不了。”
“代孕啊。”
“我若願意,早在母親提出來時,就答應了。”黎成耀說,“這家業本來就是大哥的,大哥不在了,我替他保管,既然我找到你,當然是全部還給你。”
黎政毫不猶豫的拒絕:“我不要!”
黎成耀豎起食指,來回輕搖幾下:“不要怎麽草率的拒絕我。”
到底是沒什麽社會閱歷的學生,能堅持到現在已經不錯了。他心慌意亂地說道:“我不要去A國,我要在關家,這裏才是我家。”
說到最後,聲音近乎嘶吼,眼看就要哭起來。
關溪搶先哭出聲,沖到黎政跟前,一把抱住他:“我不讓小政走,嗚嗚嗚,你是壞人,你走!”
成為壞人的黎成耀很無奈:“又沒叫你現在做決定,你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先吃飯,”他轉向關志洲,繼續說,“今晚我做東,謝謝關先生一家人這些年對我侄子的厚愛。”
這頓飯,黎政食之無味。即便黎成耀說不會強迫自己,但他仍不相信對方。
飯後,黎成耀和孟行書回賓館,黎政寸步不離關山海,站在他房門口,可憐巴巴地望着裏面的人。
關山海長嘆一口氣,讓他進來。
黎政掀開被子,鑽進他懷裏,甕聲甕氣道:“大哥,我不想走。”
“你不想走,沒人可以強迫你。”關山海下意識地安慰他,立馬收到一個擁抱作為回報,他蹙着眉,想起黎政表白的事,頓時後悔起來。
怎麽事情都湊到一起去了?
萬一被黎政誤會就不好了。
關山海糾結半天,好在黎政沒繼續說話,兩人安安靜靜地待了一會兒,關山海翻個身,背對着黎政,刻意将這份親昵隔開。
黎政小心試探地湊上來,悄悄在他耳邊問:“大哥,你也舍不得我的,對不對?”
關山海沒有回他,假裝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一個硬邦邦地東西戳在關山海後背上,他臉色不善,黎政很不好意思,抓抓頭說:“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關山海胡亂的應了一聲,下床洗漱。
兩人一前一後走下樓梯,黎成耀和孟行書已經來了。
今天是周末,黎政不用上學,關山海不用上班,兩人睡到自然醒。
關小溪不知道自己家來了“壞人”,追在黎政身後嘻嘻哈哈地調侃道:“大嫂,又跟大哥擠一塊啦!”看到“壞人”後,上揚的嘴角立刻朝反方向轉,特別大力地“哼”了一聲,充分地表現出忿恨。
黎成耀和孟行書是一對兒同性情侶,關山海莫名心虛,生怕被兩人看出黎政與自己那點兒事,在誤會成什麽,便臭着臉吼關溪:“叫什麽叫,就你嗓門大?”
關溪古怪地斜了他一眼,懷疑他吃槍藥了,搖搖頭,勾着黎政一邊玩兒去了。
從黎成耀和孟行書身邊路過時,關溪故意無視他們。
黎成耀笑眯眯地叫住黎政:“能單獨和你談談嗎?”
關溪站到黎政面前,他人高馬大的,往那兒一杵,把黎政遮得嚴嚴實實。
關之洲繃着臉道:“小溪,別搗亂。”
黎政自個兒知道,他早晚要同黎成耀說清楚的。不論早晚,他絕對不會離開關家。
拍拍關溪的胳膊,從他身後走出來,黎政擡起眼眸道:“可以。”
叔侄倆離開關家,孟行書負責開車,一路上三人無話,只有導航發出機械的聲音。
黎政望着窗外郁郁蔥蔥,路上的行人和車輛越來越少,這條路是通往公墓的。
黎成耀将一束菊花放在徐倩的墓前,對着墓碑上笑容溫柔的女人說:“大嫂,對不起,我來遲了。”
黎政站在他身邊,聽他說:“那通電話我沒接到,很抱歉,如果我能接到它,就不會讓黎政在外漂泊這麽多年。”
黎政不知道他口中的電話指的是什麽,倒是對漂泊兩個字格外反感:“我沒漂泊,關家就是我家,我過得很好。”
黎成耀笑了笑,沒有反駁。突然刮來一陣風,引得他咳嗽幾聲。
孟行書立馬為他披上一件大衣。
黎成耀攏緊領口,回他一笑。
黎政望着他們倆,隐隐有些羨慕,號稱是他叔叔的人與這位叔叔是情侶,如果大哥能同他也這樣,那該多好。
可惜,大哥不喜歡他。
想到這裏,黎政俊俏的小臉垮了下來。
從公墓回來,黎成耀依舊沒提任何有關帶黎政走的話。他原想中午繼續宴請關家四口,卻被關之洲搶先。
一行人在酒店用餐,黎成耀同關之洲聊了會兒天,又問關山海現在從事什麽工作,聽說他是室內設計這一行後,頗有興趣的多聊了幾句——他大哥黎成璨,與關山海是同行。
起初關山海不大樂意與他交流,後來被他豐富的閱歷和知識儲備所折服,不由自主地跟他聊起天來。
黎成耀說:“我這些不過是皮毛,都是從大哥口中聽到的。”
關山海鄭重其事地颔首:“我雖沒見過小政的父親,但是聽了徐姨和您的描述,我認為,他一定是位非常讓人敬仰的人。想當時我選擇這行,也跟他有關。”
黎成耀好奇地問下去,兩人從設計聊到黎成璨,最終又聊回設計。他對關山海影響很好,不吝贊揚。
黎政早已聽入神,兩手托着下巴,眼睛裏到處冒着小心心,下意識地接道:“當然啦,大哥很棒很厲害。”那開心的模樣,活像被誇的人是他。
一頓飯在黎成耀和關山海的交談中結束,就連黎政都記不清之前說過什麽時,黎成耀叫住了他。
跟在關山海身後的黎政回過頭,不解地打量着他。
黎成耀接過孟行書遞來的外套,若無其事道:“吃飽喝足了,現在我們談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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